這個世上最令人惋惜與痛苦的事情，是無法操縱自己的生死。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自由。
    司涯很早便明白了這個道理，于是在創建西荊樓起初之時，便給每一位西荊樓的人一枚玉牌，這枚玉牌里藏著一枚他親手調制的毒囊。
    生命很可貴，要懂得珍惜，但在生不如死之時，只要玉牌在手，仍有選擇死亡的權利。
    按著司涯的計劃，寧不凡在桂州城外與梅竹娘一道過青州、入東海，再由梅竹娘一手統御東海四州局勢，以王慶之為樞紐，瞬息調動四州官員叛亂，以雷霆之勢奪下四州兵權。
    然后便是召集四州將士殺向東海，梅竹娘再以內應身份，與官兵里應外合，將東海賊寇一網打盡。
    如此做法，雖會耗費月余時日，但卻是萬無一失。
    可惜，寧不凡在桂州城外，一眼便瞧破了梅竹娘的身份，還了令牌后，兩人便分道而行。
    天狼山下，寧不凡恰好遇到上杉白，又聞得葉辰之事，便提著劍孤身殺向青州。
    青州城下，守了多時的王慶之自知無法阻攔劍入青州，為保寧不凡安危，只好見機行事。
    當時，王慶之寫了兩封信，一封入青州，交予春夏秋，先一步奪下青州大權。第二封信入東海，傳訊梅竹娘，讓梅竹娘率眾多海賊，攔下要入青州問罪的海賊。
    在那一刻，便注定了梅竹娘會暴露身份，繼而身死。
    司涯定下的計劃大亂。
    梅竹娘只好不顧生死，在身份暴露之時留在蛟龍島，強行啟動計劃，將雍、冀兩州的局勢攪亂，阻攔海上賊寇前往青州問罪的步伐。
    青衫客召集海上四王齊聚，欲殺梅竹娘。
    兩州大亂，雍州王黑李鬼忙的焦頭爛額，這才遲遲未抵達蛟龍島。
    梅竹娘一介女流，硬是足足拖延了海上賊寇六七日。
    最后，再用一死，激發青州海域海賊的暴怒。
    死得其所，當是快哉。
    或許，很多人會覺著，若是寧不凡能如實按著司涯的安排，一步步走向東海，梅竹娘便不會死。
    但，計劃永遠是計劃。
    沒有人能夠徹底操縱其余人的言行與舉止。
    司涯不行，仵世子陽不行，即便讓握著命運權柄的王十九，也不行。
    意外總是先一步到來，而在意外到來之時，我們能夠做的，唯有傾盡全力，再以莫大勇氣，淡然處之。
    ......
    翌日，初破曉。
    青衫客殺死梅竹娘的消息，傳遍了整座蛟龍島，更以極其恐怖的速度，傳入青州海域諸多島嶼。
    當然，這是梅竹娘被抓之前，便做好的安排。
    事實也如她所料，青州王之死消息傳出去后，徹底激怒了整個青州海域的海賊。
    但這些......還不夠。
    又過了半個時辰，不知從何處傳來，青衫客召集四王齊聚蛟龍島，便是要借機殺盡青州海域的海賊。
    這則消息一經傳出，頃刻間，刀兵便起。
    蛟龍島內，皆是扯著嗓子的喊殺聲。
    昨日還在稱兄道弟的不同海域海賊，今日便紅著眼睛，將兵器狠狠插入對方胸膛。
    “是青衫客殺了青州王！”
    “兄弟們，為青州王報仇！”
    “青衫客、刀三爺在蛟龍島，黑李鬼將至，若是等他們三人匯聚后，我等必死無疑，為今之計，唯有生死相拼！”
    “青衫客既不給我青州海域眾人留下活路，我等何須再顧忌東海情誼！”
    “殺！！”
    青州海域四大島嶼，萬余海賊，徹底亂了。
    ......
    蛟龍島內，議政大殿。
    青衫客獨坐首位，面色鐵青，身側站著足足七位一品高手。
    躺在擔架上的刀三爺，身側站著兩位侍衛。
    梅竹娘的尸體被擺在殿內。
    ‘嘭！’
    青衫客一掌拍碎桌案，面帶戾氣，“這個賤人，還真夠狠厲！”樂文小說網
    刀三爺側目看了眼殿內梅竹娘的尸體，嘆了口氣。
    青州與揚州海域互通，他與梅竹娘的關系，自然不錯。
    饒有此時，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意。
    青衫客怒道：“來人！將這賤人的衣裳剝了，扔在殿外大道，讓......”
    “冀州王！”刀三爺一聲低喝打斷青衫客，平靜看向青衫客，緩聲道：“莫非要連最后一分尊嚴，都不給東海留下嗎？”
    無論何時，死者為大。
    青衫客冷笑道：“蛟龍島、蛇花島、天凰島、云歸島，這賤人手下四大島嶼萬余海賊同時作亂，你莫非瞧不出來，這是早有安排？這賤人不僅將我們耍的團團轉，更是將整個東海徹底割裂，陷你我于進退兩難之境，莫非還要給她留什么顏面不成！”
    刀三爺咧嘴笑道：“各為其主，手段齊出，事情發展至今，是安梅妹子的手段厲害。我不如她，你也不如她，敗了便是敗了，認了便是。你堂堂冀州之王，在此時竟想著以侮辱其尸骨的法子來找回你那可憐的顏面。你說說，這是他娘的，哪里來的道理！”
    話到末尾，帶著一股子怒意。
    有刀意自話語中，猛然炸裂在大殿。
    一品巔峰高手，身子雖傷重未愈，但刀意卻可如臂使指。
    青衫客不愿與這位敢于以刀斬天的莽夫做唇齒爭斗，放緩音調，“青州海域作亂，足有萬余人，我等不得不戰，我此次帶來蛟龍島的，不過五千余人，戰船盡皆陳列在島外五十里外，若是硬撼，恐無法為敵。”
    這話半真半假。
    梅竹娘早先留存下來，可以統御青州海域的心腹人手，在青衫客率眾多一品高手抓梅竹娘時，便將這些心腹悉數殺之。
    青州海域萬余賊寇縱然作亂，但失去了梅竹娘這位青州王的統率，也沒有一眾首領統率，只不過是一盤散沙。
    青衫客若要平叛青州海域，并不難，只是會耗損時日，少說也得半月。
    這也是他為何，至今為止仍敢安穩坐于蛟龍島大殿的緣由。
    刀三爺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后，才問道：“黑李鬼那廝，何時能抵達蛟龍島？”
    青衫客握拳回道：“六日前，聽說他劫了不少過往官船，抓了不少美艷女子，這才耽誤了時日。據昨日探子傳來的消息，他今夜便能抵達，所率部下......也是五千余人。”
    說起黑李鬼，青衫客便心底憤怒，若非黑李鬼貪戀女色，又怎會造成今日之局面？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過路雍州海域的官船，便是梅竹娘在定下動蕩雍州與冀州的計劃前，派出去的棋子。
    尤其是在官船上，安排了不少極為柔弱漂亮的嬌嫩女子。
    她們都會死，會成為黑李鬼一個個摧殘而死的嬌艷花朵。
    但是，她們的死，能夠為四王齊聚蛟龍島，拖延上不少時日。
    有些時候，上位者的博弈，往往會殃及許多無辜的性命。
    這是血淋漓的黑暗，深沉且真實。
    青衫客呼出口氣，將目光放在刀三爺身上。
    刀三爺又是沉默半晌，回道：“有一艘船，自琉璃島來，若是所料不錯，也是今夜。”
    青衫客皺眉道：“只有一艘船？”
    刀三爺閉上眸子，輕聲嘆息，“夠了。”
    這艘船后，跟著浩浩蕩蕩數百艘大船，揚州海域，萬余海賊，傾巢而出。
    勝負之手，便在今夜。
    生死成敗，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