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景與身后騎兵呼吸一窒,竟呆愣片刻。
并非他們當(dāng)真被這一番話唬住。
而是,這白發(fā)劍修渾身染血,單劍橫立于千騎身前的情景,過于震撼。
插在地面的清池劍微微泛亮。
碎星劍低聲嗡鳴。
身后三百柄深入凹陷的三尺長劍齊齊顫動(dòng),似要再出。
司徒景緩緩平復(fù)心頭驚懼,冷聲呵斥道:“你身后,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如何阻擋大軍?定是裝腔作勢(shì)!”
寧不凡咧嘴一笑,這司徒景倒也不蠢。
他將手中碎星直指司徒景,笑道:“我雖氣機(jī)盡消,卻也能再削去百人頭顱,你猜一猜,這百人頭顱中,可有你啊?”
——我殺不了千人,我卻能殺你。
說著,他便拔出清池劍,兩劍握在手中,面朝司徒景緩步走去,高聲道:“一步踏前者,必死無疑!”
“來!不怕死的人,敢往前一步!”
“來!我以一命換一命,你敢否!”
聲聲鏗鏘,似劍斬心神。
司徒景面色難看,進(jìn)一步是死,退一步卻臉面盡失。
可謂進(jìn)退兩難。
紅雀大街的慘景,讓他不敢不信寧不凡這番話。
而司徒景,作為一個(gè)將軍,一個(gè)整日里只會(huì)縱情享樂的將軍,他沒有與人生死拼殺的勇氣。
東海四州有血性的將軍,早在五年前被葉辰盡砍了去!
若非如此,又怎會(huì)輪到他司徒景填上了城門守備統(tǒng)領(lǐng)的空缺?
平日里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也就罷了。
真到了這生死之時(shí),真不知道這東海四州,究竟有幾人愿意為官府效力。
于是,紅雀大街上,出現(xiàn)了一幅極為詭異的風(fēng)景。
一位白衣染血的木劍少年,踏著緩慢平穩(wěn)的步子,將千余騎逼得連番后撤。
足足千騎,竟無一人敢上前!
也許是司徒景覺著一直后撤實(shí)在跌面,也許是想到了城外仍有三萬鐵騎要入城剿匪,總之......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讓他高聲喝道:“神弩營!”
‘咔嚓!’
‘咔嚓!’
連續(xù)不斷的機(jī)括聲響起,有數(shù)兩百余位騎兵拿出弩機(jī),填裝鋒寒箭矢,正對(duì)寧不凡的方向。
這是連弩,裝箭速度不及刺史府的長弓,但勝在威力巨大,一次能發(fā)出七發(fā)寒箭,端是守城利器。
因其重量頗大,攜帶并不方便,也唯有大力士可操持。
三千守城將士里,這兩百人自成建制,稱為神弩營。
寧不凡微瞇眸子,停下腳步。
軍隊(duì)畢竟是軍隊(duì),非個(gè)人勇武可力敵。
單是這兩百手持神弩的將士,便能逼得一品高手抱頭鼠竄,更不用說是他這個(gè)氣機(jī)盡耗的半步一品。
或許,在氣機(jī)充沛之時(shí),可以用護(hù)體劍意硬扛著漫天弩箭,殺入戰(zhàn)陣,但也定然會(huì)受到不俗的傷勢(shì)。
不過,似這般神弩,也有填裝緩慢的巨大缺點(diǎn),若是有清風(fēng)、桃花入道的法修,瞬息便能近身,繼而破之。
電光火石間,寧不凡思緒急轉(zhuǎn),面色卻是不變。
不要誤會(huì),他并非在想如何破今日之局,他只是在想,待將這青州肅清后,該去往哪一州?
是近在咫尺的揚(yáng)州,還是過了東海之后的冀、雍兩州?
但無論要去往哪一州,都要先一步將東海上的賊寇割裂才是。
官府,雖瞧著比賊寇勢(shì)強(qiáng),但在西荊樓足足八年的布局后,官府只是束手待宰的羔羊罷了。
不說寧不凡,單是那守在青州城外的茶館王掌柜,翻掌便能讓四州官吏倒戈相向。
四州官府與兵將,并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那東海四王。
......
司徒景見寧不凡止步不前,忍不住心中暢快,本欲嘲諷兩句,但又想到寧不凡先前之言,于是將說出的話語,全咽了回去。
是啊,即便能以神弩震懾這白衣劍修。
但,這白衣劍修仍有以死搏命的機(jī)會(huì)啊。
紅雀大街那仍在緩緩流淌的血潮,便是證據(jù)。
場(chǎng)上的局勢(shì),瞧起來是寧不凡處于極大劣勢(shì),但實(shí)際上,仍是僵局。
打破僵局的,是遠(yuǎn)處傳來的一聲高呼。
“住手!”
這聲音,倒是中氣十足。
寧不凡冷然一笑。
司徒景面色大變。
血潮般的街道深處,一位青衫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手里握著一把刀,抵在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頸間。
兩人一前一后,緩慢走來。
青衫書生名為春夏秋,是刺史府首席幕僚。
錦袍男子名為南榮良才,是青州刺史。
這一幕,恰如雨打浮萍,驚起波瀾千重。
......
讓我們回顧一個(gè)時(shí)辰前。
寧不凡與茶館掌柜王慶之分離后,往青州方向趕。
王慶之將兩封信,借鷹隼送出。
一封入青州,一封入東海。
入青州的那封信,春夏秋接手后,看了許久,然后便是寧不凡劍斬城門,破城而入。
南榮良才得知消息后,召集諸將、幕僚,于刺史府中商議此事。
春夏秋定有三計(jì)。
第一計(jì),讓游天率人前往金旗衛(wèi)所在之處求援,于是——呼延長峰刀斬游天,領(lǐng)三萬大軍欲豪奪青州。
第二計(jì),讓司徒景率三千守城將士圍殺寧不凡,于是——城門變得空虛,呼延長峰三萬大軍入城再無阻力。
第三計(jì),讓田光領(lǐng)刺史府所有將士前往紅雀大街?jǐn)r截白衣劍修,于是——寧不凡殺盡刺史府將士,刺史府再無兵力護(hù)衛(wèi)南榮良才。
三計(jì)過后,春夏秋一介書生,隨手拿起刺史府一柄長刀,架在了南榮良才的脖頸間。
大事已成,局勢(shì)已定。
寧不凡在城外時(shí),看到那份名單后,便明白,青州已是囊中物。
王慶之見寧不凡提劍入城,也明白,寧不凡只是想發(fā)泄心頭怒意。
將計(jì)就計(jì),與奪青州之計(jì),并無沖突。
而始終被蒙在鼓里的青州刺史南榮良才,饒他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為何春夏秋先生,竟會(huì)如此待他。
于是,南榮良才問道,先生為何如此?
春夏秋笑道,舊主情誼。
南榮良才又問,八年恩惠,莫非當(dāng)真不及舊主之情誼嗎?
春夏秋搖了搖頭,不及。
......
紅雀大街。
青州刺史被生擒。
司徒景瞬間便傻了眼,放箭的命令無論如何是下不來了。
不多時(shí),又有陸續(xù)趕來的步卒傳來消息——呼延長峰反了,率三萬大軍,攻入青州,已斬殺數(shù)百將士,正馬不停蹄朝這邊趕來!
司徒景悠悠嘆了口氣,終于意識(shí)到,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局勢(shì),若要頑固,唯有一死。
“司徒景,愿受降!”
這話說出口后,他的心頭竟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南榮良才怔怔的瞧著手握兩柄木劍的寧不凡,恍惚中,瞧見了五年前那位黑袍劍修的影子。WwW.ΧLwEй.coΜ
青州啊,青州。
這柄懸在頭頂五年的神劍,終是落了下來。
寧不凡看了眼身前身后,頓覺無趣,搖了搖頭,平靜道:“自即日起,在這東海四州,凡膽敢妄言禁劍者,唯有一死!”
先是青州,下一步......該是哪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