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凡在確認王安雅的身份那一刻,便明白了一件事情。
——蒼州刺史申屠迎夏,是皇室的人。
否則,這位皇后娘娘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孤身來此。
皇后娘娘到了蒼州,說是要助他覆滅棋閣縹緲司,卻是以重傷之身說出的這句話。
既然不是以自身武力助臂,便唯有一法。
......
王安雅眉間流露出一絲訝異,“你......知道我讓申屠迎夏率領五萬精銳將士將這片地域封鎖了?”
五萬將士,封鎖整片南城區域,好大的手筆!
估摸著,先是將整個蒼州封城,再趁著縹緲司刺殺之時,極為隱蔽的將大軍調入城內。
足足五萬大軍啊,方才那十余位倉皇逃竄的二品高手,自然是要喪命城內。
至于,斷了一臂的海一,與重傷垂死的霞一。
若是大軍運作得當,完全可以將這兩名幾乎油盡燈枯的一品高手留下。
想來,這位皇后娘娘來蒼州之前,便帶著漁翁得利的心思。
若是縹緲司不與碧影司廝殺成這般凄慘模樣,尋常兵將即便再多又有何用。
此時,兩方皆是勢弱頹危,五萬大軍稍一推進,便能輕易將亂局擺平。
計謀雖簡單,卻極為實用。
畢竟,若不是皇后娘娘親至蒼州,又怎能使的動兩不相幫的申屠迎夏?
何況,任慕容云畫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身為皇后之尊的王安雅,竟膽大如斯,冒著身死之險,與王安琪調換身份,入了蒼州。Xιèωèи.CoM
寧不凡輕輕呼出口氣,深深看向王安雅的眸子,平靜道:“其實你的傷勢,早便恢復,一直在偽裝重傷未愈,對嗎?”
此話一出,仿似一道雷霆劈在王安雅身上。
王安雅面色微變,正要出聲解釋,卻聽到寧不凡繼續道:“許是在前往蒼州途中遭遇刺殺時,便開始了偽裝?”
這話里,含著許多的意思。
最淺薄的一層,說的是她不與寧不凡等人同心。
至于最深的那一層......
王安雅心生駭然,沉默下來。
寧不凡伸手捏了捏王安雅的臉頰,輕緩道:“你應該慶幸,生了這么一張好臉皮。”
——否則,我必殺你!
殺一位東荒國的皇后意味著什么,寧不凡知道。
但他也明白,在這江湖上,總有些事情,是要做了以后才能通曉利害的。
王安雅默不作聲,她的小聰明,被這位天機榜首,全看穿了去。
‘咯吱——’
遠處街道,有一駕稍顯淡雅的馬車駛來,駕車之人,是身著甲胄的蒼州兵將。
緩緩停步于兩人身前十余丈。
毫無疑問,這是一駕駛向蒼州刺史府的馬車。
王安雅攙著寧不凡,步入車廂。
車廂外,有兩人快步趕來。
“先生。”
“先生。”
其中一道是西荊樓紫衫南風的聲音,另一道是碧影司風三的聲音。
寧不凡撥開車簾,掃了眼面帶恭敬的兩人,緩聲道:“清點傷亡,明日一早帶著我的劍匣和納蘭落離,與蒼州刺史府會面。”
劍匣與四輪車一道,仍存于倒塌的天涯客棧廢墟之內。
說話之間,‘踏踏......’馬蹄聲連綿不絕。
側目看去,烏壓壓一片騎兵,皆是身著黑甲,腰佩長刀。
這些騎兵一字未發,分立街道兩側,留出足夠馬車行駛的道路,在這深邃夜空下,極為肅殺。
“我與先生一道同去。”南風低眉回道。
寧不凡還未回話,便聞得南風又說了一句,“西荊樓此次前來蒼州的人手,只余下我一人。”
其余,皆死絕。
明面上,只有六位一品高手,但其實在暗地里帶了不少的暗探,足有百人,全在今夜這一戰喪命。
西荊樓的人啊,向來被廟堂朝野稱為——陰溝里的老鼠。
他們是最擅長于潛伏逃竄的好手,也是天底下最擅長逃命的人。尤其是那些個一品高手,更是不俗,他們若是想逃,無人能夠攔下。
他們明明不擅長近身廝殺,卻為了護著寧鈺的性命,為了司涯的那一句,不惜一切代價保寧鈺入聽雨軒,毅然從暗處走到了明處。
“我與春風......皆過客。”寧不凡眸子里滿是疲憊,伸手出車廂拍了拍南風的肩膀,緩聲道:“無論你們懷抱著什么樣的目的。從此刻起,我與司涯之間的仇恨,消了。”
夜空幽幽滲著寒芒。
行駛在蒼州刺史府的途中,南風坐在車駕后,抱臂閉目,平靜的眸光里,藏著深切的悲慟。
男人嘛,有淚不輕彈,悲傷與壓抑盡皆吞下肚子里,喝幾大碗酒,明日起來,天空仍是那般燦爛。
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只不過,死去的人回不來,而活著的人會背負著死去的人的江湖,繼續走下去。
我與春風皆過客。
驀然回首,春風不在,你不在。
蒼州刺史申屠迎夏是個二十余歲的年輕人,他親身站在刺史府門口,迎接東荒國身份最為尊敬的皇后娘娘。
天下人皆知,皇帝陛下為了彰顯對皇后娘娘的情誼,揮手便散了后宮佳麗三千。
三千寵愛匯于一身的皇后娘娘,無疑是皇帝陛下的逆鱗。
而蒼州刺史申屠迎夏則是皇帝陛下親手提拔上了這個位置,他自然不敢待皇帝陛下不忠,也不敢待皇后娘娘不敬。
蒼州之局,慕容云畫傾盡縹緲司高手與碧影司和西荊樓一戰。
這事情啊,瞞不住任何明眼人。
申屠迎夏本抱著兩不相幫的心思,直到他看到了一位渾身籠罩在狂風的人,遞來的一封信。
那是皇后娘娘親手所寫,筆跡他認得。
皇后娘娘到了蒼州,于是申屠迎夏自然從一個旁觀者成了局內人。
仕途這一道啊,最重要的其實也就兩件事,吃飽飯,跟對人。
能夠在這個年紀爬到蒼州刺史的位置,申屠迎夏自然是一個極有魄力的人。
他既然決定跟著皇帝陛下,便不會反復。
既然早晚是要直面棋閣,也就不再顧忌于慕容云畫的面子。
雙駕馬車停步于大門之外。
王安雅攙著面色煞白的寧不凡走向大門,步入大門后,立即有數百位甲胄兵將刀劍出鞘,守在刺史府外。
皇后娘娘的安危,是這天底下頭等大事!
刺史府內。
在申屠迎夏的帶領下,王安雅將寧不凡攙扶著步入后院一處涼亭。
她本想守在此處。
卻被寧不凡輕描淡寫一句‘王姑娘請回’給斷了后路。
王安雅目光復雜,明白寧不凡仍對她心懷芥蒂,長長嘆息一聲,走出臥房。
寧不凡看著王安雅離去的方向,沉默片刻后,搖了搖頭,自語道:
“有些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