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捧著這柄晦暗古劍,心里很是歡喜,她因身患絕癥,自小便是孱弱無力。
因此,劉神醫(yī)便下了嚴令,不許她出門與同齡孩童戲耍,更不許她做稍重些的體力活。
長久的孤獨,讓她極為向往外面的世界。
她每日待在醫(yī)館正堂,看那些背刀扛劍的游俠來來去去,心底極為羨慕。
說是向往江湖,不如說是向往自由。
常來醫(yī)館的,有幾位江湖上的俠女,這些俠女很是喜歡小風語。
便每日跟她講述江湖上的熱血激昂與刀光劍影。
即便是江湖上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于她而言,也足夠新奇。
漸漸地,她萌生了要出去江湖看看的心思。
三年前,風語第一次偷摸跑出去游玩過后,沒過多久,便精疲力竭昏倒在大街上。
她太虛弱了,單是跑兩步路,便會耗盡力氣。
劉神醫(yī)平生第一次發(fā)了滔天怒火,拿著一根木棍,狠狠打斷了余央的兩條腿,血肉模糊。
——你做師兄的,怎么看小師妹的?
余央癱坐在地上,唯唯諾諾抹著眼淚,他不恨師父,也不恨小師妹,他只怪自己沒有做到師兄的責任。
后來,當風語醒來后,見到仿似蒼老了十余歲的師父,和雙腿盡斷卻依然關切她的大師兄。
她便再也不敢偷摸跑出去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是我的命不好。
她不怨天,不怨人,只怪自己。
沒有人知道,這個從小到大一直孤獨的小姑娘,她心底最渴望和最憧憬的夢想就是能像正常人一樣,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多么羨慕那些可以扛刀持劍的游俠。
后來,她漸漸在來往醫(yī)館的女俠口中聽到了天機榜首寧鈺的名聲。
——這可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啊。
她當然不知道,這位名聲響徹天下的天機榜首,其實不過是個與她一樣的可憐人罷了。
——寧公子,你......能給我講講江湖嗎?
這是在她知道寧鈺竟然留在自家醫(yī)館后,問出的一句話。
說出這句話,耗盡了她此生的勇氣。
而為了說出這句話,她甚至不顧一切,拿出了自己續(xù)命的藥物。
風語很怕,怕這位寧公子瞧不起她。
還好,這位名號十步一殺的天機榜首,是個很好說話的溫潤公子。
......
“怎么,不喜歡?”寧不凡瞧著面前的小姑娘目光茫然,耐心解釋道:“此劍雖模樣平凡,卻是天下第一等神異之物。”
風語于恍惚中回過神來,抹了把眼角的水霧,平復下心底的悸動,認真點頭道:“喜歡,很喜歡!”
這柄劍,足以寄托她這十余年來心心念念的自由。
從此刻起,她也勉強算是一位持劍的女俠了。
寧不凡微微一笑,轉身看向王安琪,輕聲道:“黃玉。”
他說的是蜀郡太守離陽之前帶來的那枚足以價值十萬金的暖玉。樂文小說網
王安琪心底更為驚詫,沉默半晌后,緩緩點頭,在袖口摸出黃玉,上前兩步,遞給風語。
風語結結巴巴擺手道:“這,這......有這柄劍已經足夠了。這玉佩應該很貴重,我不能要。”
寧不凡溫聲道:“這段時日多有叨擾,也多虧劉神醫(yī)辛苦醫(yī)治,這才保下寧鈺的性命,我等感激不盡。何況,這塊兒黃玉并不貴重,略表心意,莫要推辭,敢請收下。”
在風語依舊猶豫時,寧不凡繼續(xù)道:“這可是診金,你若不收下,江湖上可要笑話寧鈺了。”
“好吧。”風語只好接過這枚玉佩,認真道:“那我就替師父收下。”
她不識得黃玉的貴重,否則萬萬不敢收下。
見風語收下玉佩后,寧不凡旋又笑道:“小姑娘,過來。走進兩步。”
風語心中不解,卻乖巧點頭,邁步走至四輪車前,迎著寧不凡的目光。
寧不凡細細凝視著眼前女子純凈的眸子,緩慢而凝重道:“一年......一年之內,我會再送你一件禮物。”
風語被看的越發(fā)羞怯,忙移開目光,低著頭,心頭有些慌亂,局促搖頭道:“有這柄劍,我已經很欣喜了。”
“去吧。”寧不凡朝她笑了笑,“我們......會再見面的。”
在風語茫然離去后。
王安琪伸手扯了扯寧不凡的白發(fā),“你,喜歡這個女子?”
寧不凡無語凝噎,詫異道:“你想到哪兒去了?”
王安琪看著虛掩著的房門,“又是送劍,又是送玉佩。我怎么記著,天機榜首寧鈺,那可是個貪財的家伙。”
價值十萬金的黃玉,說送便送,眼睛都沒眨一下,實在談不上貪財。
這番話過后,沉默了好一會兒。
寧不凡輕嘆口氣,解釋道:“入世以來,觀測人心,向來陰暗,純粹善者,少之又少。”
“我雖不是什么好人,但每當遇到這般善良的人時,總是不忍傷害。你方才沒見到她的那雙仿似清泉般平靜的眸子嗎,是多么純凈啊,是這個世上最漂亮的眼睛。”
最重要的,還是風語初見他時,說的那番話,觸動了他。
在這個世上。
很少,卻總有那么一些純粹善良的人,善良的連這個世界都不忍心傷害。
王安琪長長嘆了口氣,興致不高,甚至還有那么一分蕭瑟。
她靜靜看向寧不凡的側臉,又問道:“為何要救上官秋葵?”
寧不凡微微一愣,“怎么,當時你不是一直在后面,扯我頭發(fā)嗎?這不是你的意思嗎?”
“沒錯,她是雨希的姐姐,我是想救下她。”王安琪頷首道:“我問的是你,為何要救她?”
寧不凡本不愿解釋,但發(fā)現王安琪今日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始終揪著這個問題,只好回道:“你覺著上官秋葵恢復傷勢后,還會不會來殺我。”
王安琪點頭道:“會的,但我不會讓她傷到你。”
“嗯,且不論這些,”寧不凡收回目光,繼續(xù)問道:“她若想殺我,一己之力定然不足。是否得去聯絡棋閣,補充人手?”
王安琪默默想了會兒,“應是如此。”
寧不凡淡淡笑道:“那么,在我放過上官秋葵,且妥善安置好她,再為她診治傷勢之后,棋閣還會再相信她嗎?”
許多隱蔽在暗處的勢力,已然將這件事傳了回去。
那么他們必然會明白一件事情——上官秋葵已然依附于寧鈺。
寧不凡慵懶縮了縮身子,繼續(xù)道:“上官秋葵回去東荒國之后,不僅是棋閣不相信她,整個東荒國的江湖都不會再相信她。那么,她便會成為一枚棋子,一枚試探棋閣內部勢力的棋子。”
當所有人都以為上官秋葵成了寧不凡的人后。
那些欲殺寧不凡的人,定然會先一步殺死這位可憐的女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上官秋葵自被救下性命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此時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