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高手總是會餓肚子。
這無疑是一件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蕭晨確實如此,這或許與他當初接受銀龍的饋贈有關。
寧不凡與王安琪也不止一次問過這位光頭少年,為何你出身三重天,卻是個光頭,不僅是光頭,連眉毛胡須等毛發,全無了。
蕭晨只是略帶蕭瑟的低眉看了眼襠下,眼底盡是苦澀,他也不知道是為何,但隱約間,還是有幾分猜測。
或許,是他的軀體過于強橫,以至于毛發無法越過皮囊。
他從未煉體,但如今的身軀卻比所謂的大成體修,強橫數倍。
當初與刑天遇見,足足被刑天以落日弓射了一天一夜,卻是毫發無傷,已經足以傲視整個世間。
若與三重天的琉璃金身作比,那琉璃金身就是個屁!
一拳就給那普度和尚打廢了。
相對于這個軀體的強橫,些許缺陷容易挨餓,也是可以接受的。
......
三人在路人驚詫不已的目光下,踏著龜裂的路面,大步前行。
沒過多久,便走到了道路盡頭,拐角處,發現了一家裝裱精致的酒館,名為忘憂。
酒館前數丈外擺著一張桌案,案子上擺滿了各國好酒,有一名仆人模樣的年輕男子坐在案子后的椅子上,手里捧著一個圓盤,里面靜靜躺著數十枚黑子。
他瞇眼趴在案子上,百無聊賴的打著哈欠。
周旁聚集了許多的江湖游俠。
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酒館的柱子上,掛著一張棋盤,棋盤之上黑白縱橫,亂人眼目。
這是此地最好的酒館,也可供過路之人歇腳,只是......王安琪顯然是來過忘憂鎮,看了眼周旁環繞的游俠們,朝二人解釋道:千金一夜。
這棋盤何意?寧不凡側目問道。
我上次來......并無此景。王安琪輕輕搖頭,目光掃了一眼棋盤,沉吟道:黑子無生。
蕭晨心底一樂,拍手道:差些忘了,你聽雨軒之人,修琴棋書畫,一品入脈定也是世間上乘棋道高手。
寧不凡微微挑眉,心下有了幾分猜測,駐足人群之外,靜靜聆聽。
害!有一佩刀游俠眉頭緊蹙,這酒館的規矩,也是奇了怪了!為何偏偏要有人持黑子贏下白子,才能入內。
是啊,人群內又傳來一聲嘆息,附和道:我等雖看得出來黑子大優,卻不通棋道,如何入內??!樂文小說網
棋盤上黑子將白子團團環繞,隱帶殺機,似下一手便要將白子橫斷。
有不少人身負不俗棋藝,信心滿滿的捏子而上,卻數步之內,被客棧里的人殺得片甲不留。
先前那個佩刀游俠兒皺眉道:此棋盤擺在這兒已然數月,無數人持黑先行,最多也是下至中盤便棄子而降,莫非黑子并無絲毫機會?
這話一出,立馬便有人嘲弄道:放屁,明明是黑子大優,我等棋藝太差,這才無勝。若是黑子無生,那忘憂酒館將此棋盤擺在外面,是在戲謔我等?這個世道,哪有有錢不賺的道理!
忘憂酒館,入則千金。
是個極為賺錢的買賣,雖要價昂貴,但其內無論是酒菜還是歌姬,都是世間一絕。
更有甚者,酒館內,有數名二品聞道境巔峰高手把守,安全定是無虞。
可以稱得上是,整個忘憂鎮,最為安全的地方。
寧不凡低眉思索片刻,有了主意,正要踏步而出,卻被蕭晨攬著肩膀,寧兄啊,你要試一試?沒聽王姑娘說著,黑子無生嗎?去了,徒添笑柄,要我說啊,趕緊找個旁的地方,填飽肚子要緊。
王安琪輕輕頷首,確實如此。
寧不凡心底好笑,輕咳一聲,看向蕭晨,平淡道:我若能贏下此局,你得應下我一件事,我若無法贏下此局,你日后的吃喝金銀,盡皆從我手上拾取,如何?
蕭晨微微一愣,看了眼王安琪,旋即收回視線,疑惑道:寧兄懂棋?
寧不凡搖頭道:不懂,也從未下過。
王安琪以肯定的語氣說道:黑子,看似大優,實則各路已然被封,絕無生機!
寧不凡臉含笑意,擺手道:我知道......但我能贏。辰兄,敢賭否?
敢賭否?
蕭晨想也不想便應了下來,挑眉道:我有何不敢?寧兄莫要詐我,我信王姑娘的話,黑子絕無生機,你也絕無贏下此局可能。你若能贏,莫說一件事,就算是十件事,我也定然辦得到!
好!寧不凡笑吟吟道:我不要你十件事,一件足矣,辰大哥與寧鈺結交時日不長,不太了解我這個人。我啊,若無十分把握,向來不與旁人做賭。
說著,寧不凡越過人群,走向桌案,在圓盤里隨意抓取了一把黑子,在手中掂了掂,入手清涼,是有上好的墨玉打造,單是這一枚黑子,便價值百金。
蕭晨起了興致,與王安琪并肩看著一步一步走上臺階的寧不凡。
周遭數十人見有人上了臺階,皆是目光閃爍,竊竊私語。
寧不凡沒說大話,他確實不懂棋,連看都看不懂,靜靜打量了一會兒,只覺得棋盤中心位置好看些,
于是,毫不猶豫的將棋子隨意拍在棋盤中心,啪一聲脆響,這枚黑子便被吸附在棋盤之上。
這是......天元!周圍嗡鳴之聲漸響,隱有嗤笑之言,我還當這小白臉多厲害,原來,是個不懂棋的娃娃,他這一手,便陷入了白子的重重環繞,算是死棋!
蕭晨一聲輕嗯?,正疑惑時,卻發現里面走出一位小廝模樣的人,手里捏著一枚白子,朝寧不凡笑道:公子讓一下,我家主人要下一手白子。
寧不凡輕咳一聲,應承道:快些下,我也好早些進去歇息。
此言一出,周遭一陣嘩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呵斥道:小小年紀,竟是如此狂妄!
又一位持刀游俠哈哈笑道:笑話,你這一手若是能贏,我將這棋盤吃了!
兄弟好胃口啊!身旁友人聞言一笑,這小白臉若是能贏,我便將這桌案吃了!
他若贏,我吃牌匾!
小了,格局小了......這小白臉能贏,我吃客棧!
寧不凡側目,迎著這些嘲弄不已的人群,輕飄飄說了句:我等著。
蕭晨聽聞這些嘈雜議論,看向王安琪,笑道:寧兄還真不懂棋。
王安琪低眉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他是不懂棋,但他懂人心。
人心,那可比棋盤復雜多了。
在數十人嘲弄的目光下,走出客棧的小廝,默默的在棋盤上放上一子。
嘿,這一子雖不算妙手,但也足以扼殺黑子!那位持刀的游俠頗有幾分棋藝,于是轉身朝身旁眾人解釋道。
可,他卻沒迎來眾人的喝彩,反而看到了眾人驚愕的目光。
持刀游俠頓覺錯愕,連忙轉身看去,只見那位小廝,下了一子后,未停,竟又在棋盤上下了一子。
雙子,棄局!
這是......認輸了!
周旁圍著的數十人忽而鴉雀無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噎入了嗓子,一片詭異的寂靜。
蕭晨也是大吃了一驚,他怎么也沒想到,寧不凡竟是以此而贏下這個棋局!
耳畔還回蕩著王安琪平淡的話語,他是不懂棋,但他懂人心。
寧不凡見周遭旁人再無聲響,猜出了這位小廝連下兩子是認輸之意,于是輕輕頷首道:你家主子,等我多久了?
小廝微微躬身回道:這局棋擺了三個月。
寧不凡不動聲色的將手中余下的黑子揣進懷里,輕咳一聲,轉身看向眾人,平淡道:你等......吃吧,我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