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暴怒的秦云,看到自家兒子頭上纏繞著的繃帶,心頭微酸,將木枕丟向一旁。
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卻還是有些許血液滲出。
唉!
秦云心里微微自責。
發妻早逝,自己又整日忙于政事。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整日里溜鷹斗犬、無惡不作,雖說紈绔了些,但也都是自己管教不力導致的。
若是早日能多抽出點時間,好好管教,也不至于讓天兒成了這副模樣。
秦云一聲輕嘆,硬擠出一抹笑容,為何要出府?
秦天緩緩起身,看向父親和小妹,微微沉默了會兒,開口道:
我聽府里的侍衛說了些近日里萬京城坊間的一些傳聞,流言紛雜,已然涉及整個朝堂局面......有人說,這幾個月在整個萬京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天機榜上那位遮天所為,隱隱意有所指,或許會殃及秦家,我覺得有些事情,是時候同父親講一下了......
秦蘇蘇為父親搬來了椅子,秦云坐下后,平靜問道:你平日里最大的愛好,不是跟洪家那個狗東西去煙柳之地廝混么,怎么還關心起朝堂政事了?
秦天微微搖頭,斟酌著言辭,神色漸漸凝重。
誰料,秦云竟出言呵斥道:正經起來,越發可笑!
任誰見到紈绔了一輩子的兒子,竟頭一次認真起來,大概都會生出這般心思。
甚至,秦云懷疑,是否有人要利用自己的孩子。
秦天低頭搓了搓手,娓娓道來:皇帝北上之事,看似簡單,實則是有人暗中推波助瀾一手造就的局勢,這里面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深沉真相。如今大勢已至,下一步就是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奪嫡之爭,我料定此次爭斗不會有勝者,唯有敗者!xしēωēй.coΜ
這番話說的讓秦云和秦蘇蘇同時愣住。
秦天抬頭,聲音平淡,語速緩慢,繼續說道:
父親身為督察院主事,定然無法抽身而去,而我秦家,也會處于風口浪尖,一步行錯便是滿盤皆輸。若想在此次爭斗中得以存家,唯有一法,那就是無論任何時候,一定要站在陛下身后,即便與整個天下為敵,也絕不能與皇帝陛下為敵。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陛下與某些人的一場游戲,而我秦家,若是不及時站對位置,便會成為這場游戲被隨意丟棄的棋子。
此話一出,頓時,房內陷入一片長久的沉默。
秦蘇蘇小嘴微張,看著面前鋒芒畢露、言辭犀利的大哥,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她從未參與過朝政,不知朝堂形勢,雖然聽不懂大哥在說些什么,但總覺得好像很厲害很有道理。
秦云眼神復雜,嘴唇輕顫,過了許久才哽咽道:我兒,竟是傷了腦子!
原來如此,秦蘇蘇恍然大悟,帶著些許憐憫看了眼躺在坐在榻上的秦天,又伸手拍了拍父親的后背,勸慰道:
父親切莫傷悲,大哥是被賊人下了毒手,傷了神智,故此胡言亂語......我昨日曾入宮面見了淑妃娘娘。娘娘說了,這兩日便讓太醫院徐老親來府上為大哥診治一番。
秦云雙目通紅,悲傷地不能自已,往日里自家兒子受些皮肉之苦,養個幾日便能活蹦亂跳,可傷了腦子,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
蘇蘇雖然聰慧,但總是要外嫁出去的。
日后秦家真正的頂梁柱還得是天兒。
萬一診治不好......成了傻子,那秦家偌大的家業,誰來承繼?
秦天瞧著父親和小妹眼里的憐憫,他膩味不已,雙手一攤無奈道:
行,我攤牌了,其實這么多年來,我的紈绔與愚蠢,盡是為了守護秦家的偽裝。而我的真實身份,哼哼......
停頓了一會兒,他繼續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天機榜上排行第七的遮天。
秦云眼神黯淡,強顏道:我兒好好歇息,為父現在就去喊徐老過來,這病啊,不能再等了!
啥玩意?秦天啞然失笑,解釋道:我沒患病,我真是遮天!
好好好,你是遮天。秦云仿佛一瞬間蒼老許多,強忍著心底的悲痛,顫顫巍巍站起身。
秦天喉間凝噎,左手向前空抓,就要起身。
秦蘇蘇上前兩步,把秦天按回床榻,伸手摸向秦天的額頭,小心翼翼試探道:大哥,你還認識我嗎?
我又不是傻子!秦天重重嘆了口氣,小妹你也不信我?
秦蘇蘇一臉惋惜的神色,連連說道:我信,我信......對了,說著,她伸出了三根嫩白手指在秦天眼前輕輕晃動,認真問道:這是幾?
......
出不了府,還被當成了傻子,不過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出來,想必父親即便不信自己,在面對一些抉擇的時候,也會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語。
若是真到了最后一步,自己再出面,未嘗不可。
秦家是他的逆鱗,若是有人想觸及這片逆鱗,再施以雷霆手段便是了。
秦天伸手扒拉開秦蘇蘇的手指,心底好笑,瞎扯道:這是七。
秦蘇蘇小雞啄米似得點頭,嗯嗯,就是七。
好嘛,真是在忽悠傻子呢。
......
萬京城四門,從一個月前便是大開。
這是城防守備統領趙弋下的命令。
這一個月內,城里進進出出不少各國密探,城門守備兵將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最讓人嘖嘖稱奇的,還得數督察院派出的數十批騎著黑馬的暗探,離京奔赴各處,卻從未有一騎歸來。
臨近晌午,城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
四五位騎著黑馬的黑甲將士直接闖入城門,他們戰甲染血,面色枯槁,有的嘴角已經干裂出血,卻仍然竭力喊道:急奏!急奏!
嘶啞磨耳的嗓音伴著馬蹄陣陣,如同戰鼓般不斷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黑馬,黑甲,這是督察院的探子!
急奏!急奏!
究竟是何等緊要的消息,能讓這些人如此緊迫?
城門將士不敢阻攔,遙望著越來越遠的督察院暗探,竊竊私語。
督察院歸來的探子入城后,第一時間面見了秦云,將得來的消息說完后,盡數昏厥過去。
秦云癱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瞪大雙眼,面色駭然。
禁軍兩萬將士被北滄國數十萬大軍截殺!
二皇子姜然外通他國,假傳圣旨,壓下南疆救援大軍!
皇帝陛下,墜崖身隕!
皇后娘娘,陷于雍城!
這一個又一個恐怖的消息,讓秦云心底涌入陣陣無力感,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此刻,他無法思考,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萬京城的天,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