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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帝王之心

    海獸迅速俯沖過來,滿嘴皆是入眼可見的利齒,森然交錯,不過眨眼之間,便狠狠咬上蕭晨的身體。
    本已做好必死之念,但想象中身體被撕裂的劇痛卻并未傳來。
    咦?蕭晨微微一愣,明明海獸已然咬上他的身體,怎的只是陷入肌膚之上,并未再進入一寸,竟連鮮血也未曾溢出?
    入一品境,身體已非凡體,比之常人更為堅韌。
    但,他也曾親眼見識過這些海中巨獸的兇殘。自認即便是以一品入脈之軀硬抗,也不會是眼下這般輕松隨意。
    這倒是奇了怪了......再轉念一想,自己醒來以后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忽又恍然。
    難道是銀龍賜予的造化,賦予了他某種不滅之軀?
    應是如此!
    原來如此!
    既然這些海獸不能破開自己的血肉,那么......待自身能夠重新掌握身體的行動能力以后,危機便可不攻自破!
    蕭晨眉眼間的惆悵一掃而去,浮現喜色,當即大笑三聲,使勁掙扎了一下,卻還是無法動彈。
    于是心底暗道:無妨,真是應了那句話,誰將聲震人間,必將長久靜默......而我蕭晨欲脫離海獸之口,也得默默忍耐。
    咬著蕭晨身體的海獸用盡力氣,也未曾破開蕭晨的軀體,只得松開,繞著蕭晨身旁游了幾圈,然后又是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上去,這一次的力道比之上次更大。
    只是,海獸再次咬上蕭晨身體的時候,嘎嘣一聲,幾顆如同常人手臂大小的利齒從中間折斷脫落,隨著暗流不知涌向何處。
    見此情景,蕭晨當真是酣暢淋漓,自語道:此前一直覺得似三重天修行的那種烏龜殼子秘法,貪生怕死至極,不是我輩修行人之正道!可如今,我蕭晨方知,大丈夫當如是也!
    如今,終于感受到了普度和尚的快樂,且甘之如飴。
    他費力的活動一下右臂,朝身軀龐大的海獸伸出食指,輕輕勾了勾,大聲道:你過來啊!
    這話里蘊含的輕蔑意味,海獸是聽不懂的。
    只是,牙齒折斷脫落的疼痛,徹底激怒了這個身軀龐大的家伙,它一聲嘶吼,周旁水流涌流陣陣,眨眼間,成百上千的陰影緩緩浮現,皆是身軀龐大,有著猙獰利齒的海獸。
    單挑不成,改圍毆?
    好家伙,你還挺會玩兒啊!
    這一下,就連蕭晨也有些頭皮發麻,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這副強橫的軀體,能否頂得住這么多海獸的圍攻撕咬。
    雖然心里沒數,他還是獰笑著嘶吼道:小爺但凡眨一下眼睛,就讓刑天那狗ri的家伙被五雷轟頂,天道滅之!
    這個誓發的,也是有意思。
    數百頭陰影一同朝隨波漂流的蕭晨沖了過去。
    嘎嘣!嘎嘣!嘎嘣!
    ......
    天風國北境之地。
    皇帝陛下一行千余人足足耗費六日,才走出極寒之地籠罩的方圓千里。
    一方面是戰馬折損嚴重,大多人只得步行,另一方面是海落較為謹慎,為確保皇帝陛下的安危,派了不少斥候四面八方打探方位。
    確認了安全以后,方能繼續前行。
    陛下,前方五十里便是雍城,是否要入城?海落騎著棗紅色戰馬,隨行在皇帝陛下的車駕旁,輕聲問道。
    車廂內,皇帝陛下正與皇后娘娘對弈,戰至酣時,聽聞海落之言,旋即放下手中棋子,皺眉問道:雍城太守是那李巖?
    正是。海落點頭回道,李巖已鎮守雍城十數載,臣常聽聞,李巖為官清明,百姓安居樂業,是個名聲不錯的官員。
    皇帝陛下稍稍思索,問道海落,你意如何?
    海落見皇帝陛下似有考量之意,不敢擅答,仔細梳理了一遍整個事情的脈絡,這才答道:
    回稟陛下,臣昨夜便派出一隊輕騎通報雍城太守李巖,讓其備好輜重馬匹糧食藥物,為我軍回師之用。雖不多,但雍城人少地稀,大概也得一兩日來籌備,再加上我軍這些日,日夜趕路、將士疲乏。臣私以為,應入城歇息一下,待雍城太守李巖籌備好我軍所需之物后,再行啟程。
    皇帝陛下想了一會兒,頷首道:
    海落,你所言不錯!過了雍城,便是六百里崖壁蠻荒之域,是該好好補充些軍需......況且,余下一萬八千的禁軍尚需一些時日趕來接應,回萬京一事,急不得。
    李巖在此蠻荒之地,為天風國效力十余年,不辭辛勞,從無抱怨。似這等清明的臣子,不多了......朕是該見上一面。
    朕意,入雍城!
    三句話說罷,皇帝陛下又捻起一枚黑子,陷入思索。
    騎著棗紅色戰馬的海落恭敬道:臣,遵命!
    車廂內,皇后娘娘靜靜看向黑白分明的棋盤,手里捏著一顆白子,輕輕摩挲。
    皇帝陛下思量再三,手中黑子輕輕向棋盤點了下去,口中默念:這一子,斷!
    皇后娘娘細細看去,柔和一笑,贊嘆不已,陛下果真妙手,一時之間,臣妾竟不知該如何化解。
    其實這一手斷實在稱不上是妙手,不過是尋常罷了。
    皇后娘娘輕點一子小尖便可輕易化解,只是......這位自視甚高的皇帝陛下想了如此之久,那么她便要讓這位皇帝陛下,順心得意。
    故此妙手。
    當真妙手。
    哈哈......皇帝陛下狠狠一拍大腿,得意洋洋,拉了一聲長調:哎朕的棋藝,當世無雙!縱橫棋壇二十余年,未逢敵手!不過......皇后能陪朕下了這么久卻還只是稍落下風,已是十分不俗了,萬不可過于苛責自己!
    皇后娘娘隨意下了一手扳,佯裝嘆聲道:那不還是陛下憐惜臣妾,若非陛下悄悄留了手,否則,臣妾不到中盤便得被屠下一條大龍。
    皇帝陛下臉皮極厚,傲然擺手道:知道就好!
    下棋畢竟只是下棋。
    若是用這些小手段,能讓她的這位夫君開心一些,她也寧愿輸一輩子。
    ......
    雍城城門大開。
    數百守門兵將與雍城太守李巖一同跪在地上,迎接著天風國最為尊貴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
    圣駕行至城門時,數百人磕頭恭敬道:陛下萬年,娘娘萬年!
    起來吧。車廂內傳來淡淡的聲音,飽含威嚴。
    海落與魏賢各自騎著棗紅色戰馬,伴在車駕兩側,聞及此聲,魏賢當即下馬扶起雍城太守,笑道:陛下讓你們起來。
    謝陛下!謝娘娘!數百人兵將起身后,半彎著身子不敢抬頭看。
    雍城太守李巖已是六十耳順之年,滿頭白發滄桑,笑起來,臉上的褶子像是山上堆積的溝壑,他先是朝魏賢與海落二人行了禮,這才眨了眨渾濁的眼睛問道:敢問魏總管,陛下要在這兒待幾日啊?
    魏賢輕輕拍向李巖肩膀,呵斥道:李大人,你也為官這么多年了,怎么還是這般口不擇言!陛下的行程,是你我這等身份的人能過問的嗎?
    李巖面色慌亂不已,連忙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海落躍下棗紅色戰馬,笑道:魏總管不必苛責李大人,此前曾派斥候讓他備下足夠兩萬人馬供用一月的糧草,想來此時還未備好......李大人大概也只是怕陛下急著趕路,耽誤了我軍行程,這才有此一問。
    說罷,他轉頭看向李巖,繼續道:
    李大人不必如此慌張,雍城的情況我等也知曉,絕不會讓李大人難辦的。這樣,給李大人三日,你看可好?
    雍城太守李巖這才將心收回了肚子里,他怕的就是陛下給的時日太少,籌備不足糧草。樂文小說網
    萬一辦事不利,招致陛下責罰,自己已是半截入土的老東西了,一條命丟便丟了,倒也無懼。只是,若因此而連累了雍城的其余年輕官員,或是自己府中妻兒,那他即便是死也難消其責。
    夠了夠了!李巖臉上的褶子又連成了一條溝渠。
    魏賢清了清嗓子,溫和道:李大人,待陛下入城以后,你與海統領先行對接糧草輜重事宜,待你做完手頭上的事情,就來覲見陛下吧。
    李巖微微一愣,小心翼翼試探道:可是下官做了什么讓陛下不悅的事?
    你怎么就不想點兒好呢!魏賢縱然見過無數人,也是頭一次見這般謹慎小心的,不禁疑惑道:你干什么壞事了?
    李巖眉頭緊蹙,喃喃道:沒有啊!
    他為官一向勤勉,事必躬身,從未做過什么不利民而利己的壞事。
    魏賢也是頗為無語,好笑道:你沒干什么壞事,你怕什么!陛下是覺著你為天風效忠十數載,過于艱辛,于是才想見一見你。咱家本不該多言,但是又怕你見陛下的時候出了什么岔子,這才提點,行了行了,先入城吧。
    雍城的街道,人丁不旺,店面稀少。
    只是雍城的路面修得卻是極好,街道上干干凈凈,自有一股樸素之風。
    道路兩側跪著不少兵將與百姓。
    皇帝陛下時不時伸手掀開車簾,靜觀路上的街面和跪在地上的人。
    雍城繁華雖遠不如萬京,但處于這等荒蠻之地,能夠政務不亂,有條不紊,已是極為不凡了,如此看來,李巖確實是個不錯的官。
    雍城太守有功,也是個能力不俗之人,可這等有能力之人,為何就落到了雍城這般地界,十數年來,也只是堪堪聽聞幾次名字?
    皇帝陛下搖頭輕嘆一聲,稍稍思索便明白了這是為何。
    皇后娘娘見陛下興致不高,旋即問道:陛下這是怎么了,可說與臣妾,或能為陛下分憂。
    皇帝陛下緩緩躺在皇后娘娘的腿上,沉聲道:雍城太守李巖于此地名聲不顯,卻是個有才干的官員,想來便是吏部那邊出了岔子,十數年來,竟從未報過李巖鎮守雍城之功,于是李巖政績不顯,始終未能晉升。
    陌兒,你再看看萬京的京都府尹,一個李天承,一個周正,那都是什么東西!他們的能力哪里比得上這位雍城太守,但他們為何能上位,你可知?
    皇后娘娘擺正皇帝陛下的頭,輕輕按著,為他舒緩這些日的疲勞,她知道皇帝陛下并非要的是她口中的答案,而是要她傾聽罷了。
    她是一個極為聰慧的女人,因此,她知道,這時候應該保持靜默。
    皇帝陛下又是一聲長嘆,睜開眼輕輕握著皇后娘娘的柔荑,平淡道:因為,他們都是然兒的人。
    此話一出。
    皇后娘娘心底一顫,低聲道:那是臣妾與陛下的孩兒。
    皇帝陛下將皇后娘娘的手放在胸膛,讓她感受心臟的跳動,笑了笑,然兒是朕的孩兒,承兒也是!皇后不知道的是,承兒在你中寒魄之毒的那一日,遭了旁人的刺殺......所幸無事。
    陛下懷疑,懷疑......皇后娘娘始終無法將最后幾個字說出來。
    手足相殘這四個字,實在太重。
    始終是每一對夫妻心中最不愿觸及的字眼,包括萬人之上的皇帝與皇后。
    皇帝陛下再次閉上了眼睛,嗓音有些疲憊,
    朕懷疑是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如何做。承兒、然兒、協兒都是皇后與朕的孩子,朕豈能不放在心里疼愛。但正因為朕是朕,朕是這天風國的皇帝,他們三人必定有一人要承繼朕的位置。因此,他們不能像普通孩子那般無拘無束,朕待他們極為嚴厲,以至于這些年來,父子之情漸漸淡薄。
    你居于深宮或是不知。這十數年來,承兒手握數十萬精銳,震懾燕國,仍并不滿足,屢屢暗中聯絡同為南疆的徐帥,要知道,徐帥也是手握重兵啊......至于然兒,他雖不染指疆域兵權,卻在朝堂上安插了無數他自己的人手,下至九品縣官,上至二品大員,整個天風國上下都有他安插的暗線。
    朕不是不知,朕只是在等他們親自與朕交代,他們都是朕的孩兒,若是交代了,朕絕不過于苛責,可朕給了他們一次又次的機會,等來的卻是奪嫡之風越演越烈,等來的卻是父子淡薄,兄弟離心。
    皇后娘娘手臂輕輕戰栗,強壓著心底的惶恐,顫聲道:還有協兒呢,協兒......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夸贊自己的這第三個孩兒。
    姜協胸無大志,紈绔風流之名,整個天下都知道。
    皇帝陛下輕輕一笑,回道:協兒不是不爭,只是他的兩位哥哥將軍權政權全然握在手里,他沒機會爭罷了。沉默了會兒,他繼續道:
    天風國,以武立國!此乃大爭之世啊!爭儲奪嫡,是極為正常的事情,朕默默看著,并不阻撓。因為,唯有勝者才是最強的!唯有勝者,方能繼承朕之一統天下,四國凝一之宏愿!
    可即便是爭,也得用對手段,萬不可手足相殘,置父子兄弟之情于不顧!
    皇后娘娘微微惘然,艱澀搖頭道:不會的,他們都是好孩子......
    是啊......朕這不就是給他們證明自己的機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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