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已然注定會輸,你還會不會做出這個選擇?
會的,因為別無選擇。
就像掙扎于蛛網(wǎng)的細(xì)小昆蟲,無論如何奮力掙扎,都無法逃脫束縛,直到精疲力竭,最后迎接它的,是恐怖的死亡。
柳思思領(lǐng)著柳凝兒跨過泥濘小路,越過一片荒蕪?fù)ピ海帻埥址较蛱痈Z。
她們就像是蛛網(wǎng)上不斷掙扎的那兩只細(xì)小昆蟲。
若是不逃,只有一死罷了,若是逃了,這條泥濘小路匯聚到青龍街,那里又怎會無人攔截?
這是很淺顯的一個道理。
柳思思捏緊了柳凝兒的手,沉默不語,柳凝兒也感受到這股沉重的氣息,止住了哭泣,只是她的嬌軀,隱隱有些戰(zhàn)栗,懼怕倒是其次,最可悲的是,她們二人已心知,前方大概也是一條死路,可她們卻只能不斷向前行進(jìn)。
凝兒,柳思思止住了腳步,小聲喚了一句,手心明明涼的透徹,卻又有些滑膩濕潤,她輕聲問道:你怕嗎?
思思姐,我不怕。柳凝兒倔強(qiáng)的搖搖頭。
死亡或許可怕,但總有比死亡更令人畏懼的東西,便是生不如死。
柳思思從裙擺下方抽出一把匕首,放在柳凝兒懷里。
柳凝兒微微恍神,明白了這是何意,于是,她眼里再次冒出水霧,卻用衣袖狠狠擦去,堅定道:若是到了那時......我自己來!
柳思思緩緩摸向柳凝兒的秀發(fā),眼里除了悲意,還有許多愧疚。
待柳凝兒收好了匕首,柳思思拉著她濕滑小手,穿過了最后一段拐角。
步入青龍街那刻,肉眼所及的,一大片黑壓壓的兵將,手持利刃,嚴(yán)陣以待,約莫數(shù)百人。
柳思思心底最后一絲僥幸,終于消失殆盡,她滿面都是絕望之色。
嚴(yán)格來講,自己的生死,在奉命踏入萬京城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可......自己一手拉扯到大的柳凝兒,是無辜的,她還小,不該死在這里啊。
于是,這位從來不知道何為害怕的未湖樓四當(dāng)家,心底浮現(xiàn)了一絲懼意。
極為自然地,她憶起了這么多年來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若是那個男人還在,若是不染還在的話,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數(shù)百京都府衙的兵將,手持利刃,堵在青龍街,烏壓壓一片,他們的任務(wù)很簡單,滅殺所有從那條泥濘小路逃竄出來的人。
這是早已設(shè)好的圈套,很顯然,他們早已摸清了未湖樓等人的藏身之處,才能如此精準(zhǔn)的設(shè)下重重埋伏。
兩個渾身沾染灰塵淤泥的柔弱女子,從泥濘小路步入青龍大街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們的結(jié)局,就像細(xì)小昆蟲終于迎來了張開血盆大口的蜘蛛。
如果這便是最終結(jié)局的話,未免有些無趣。
數(shù)百兵將舉起手中利刃,正欲殺死這兩個逃竄的女子時,他們卻看到了這么一幕。
泥濘大街的盡頭。
有一個人,有一個老人,有一個獨(dú)臂老人,有一個提著猙獰長刀的獨(dú)臂老人,有一個眼神渾濁、面色淡漠的獨(dú)臂老人提著猙獰長刀慢步緩行。
他叫不染,今日,若有人阻攔,他便要染紅整條青龍街。
他看到老板娘和柳凝兒無助的站在青龍街路口,而她們的對面,則是烏壓壓的兵將。
于是,不染抬起貼地的猙獰巨刀,扛在了肩上,緩緩越過兩位女子,站在了她們身前,頭也沒回,他說:我來了。
話語嘶啞、滄桑,像是一位真正的老人,可柳思思卻忽然捂住了嘴,眼底不可抑制的溢出晶瑩剔透的水珠,長久的壓抑在看到身前這人背影那刻,忽然間爆發(fā)了出來。
她又哭又笑,發(fā)瘋一般沖過去抱向不染的后背,臉頰緊緊貼在他后背的肩上,聲嘶力竭,泣不成聲:你沒死!不染,你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可馬上就要死了。
不染眉目閃過一絲疲憊,他將猙獰長刀插向地面,用僅剩的右臂拍了拍柳思思的頭,柔聲道:好了,別哭了,我?guī)阕摺?br/>
柳思思輕輕抽泣,止住淚水,細(xì)細(xì)打量一番,忽然又悲從中來,哽咽不已。
以她的閱歷,又怎會看不出,不染已是壽命將盡,這是強(qiáng)行破境的后果。
那位十里桃花仙是一品,不染還活著,那么,那位一品高手便死去了,一切明了。
柳凝兒不可置信的凝視著面前兩人,以她的小腦袋,自然是理解不了這番情景,可她認(rèn)出了不染手里的猙獰長刀,聽到了思思姐的一聲輕喚,心底隱有猜測。
獨(dú)臂老人偏頭朝柳凝兒笑了笑,凝兒,走,哥哥帶你們離開這里。
他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猙獰長刀,緩步向前,身后跟著兩位女子。
尋常一品高手,即便處于巔峰,也大多敵不過數(shù)百名兵將的圍剿,可他是不染,入一品便是一品境無敵之人,自然不可與尋常一品高手比較。
他身上聚集了極為兇猛的刀意,刀勢如利箭張弦般,引而待發(fā)。
每向前走一步,他的刀意便強(qiáng)橫一分,無敵的氣勢籠罩在數(shù)百兵將的身上,讓整條青龍街顯得極為壓抑。
他走到這些個手持利刃的數(shù)百兵將身前,輕輕說了句:要么滾,要么死!
若有可能,他會直接一刀滅殺這數(shù)百人,可他已然到了極限,一刀出,身必死,強(qiáng)行吊著最后一口氣,便是為了把這兩位女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數(shù)百人猶豫了片刻。
不染猛然抬頭,刀意凝結(jié)如實(shí)質(zhì),猛然壓迫在每個人的身上,像極了暴怒的野獸猛烈張開血盆大口:滾!!
一聲怒喝,嚇得這數(shù)百人內(nèi)心一顫,竟然有不少手持刀劍的兵將腿軟倒地,更有一百余名持刀兵將,手中緊握的佩刀盡皆碎裂,承受不住這位刀道無敵者的一聲怒吼。
下一刻,這數(shù)百人如潮水般向兩側(cè)退去。
不染面色淡漠,領(lǐng)著這兩位女子從數(shù)百人中間穿了過去。
他的刀抵著地,輕輕劃過地面,走過的地面,留下了一道散發(fā)恐怖刀意的淺痕。
即便走出了青龍街,也未必脫離了危險,可以說,只要留在萬京,都談不上脫離危險,可他,再也無力送這兩位女子走的更遠(yuǎn)了。
就在這時,有一道身著薄翼紅裙的女子,飄然而來,正是聽雨軒入世行走王安琪,她身影忽閃,出現(xiàn)在三人身前,捏著狹短洞簫,輕撇了不染一眼,直接了當(dāng)?shù)溃何沂莵砭攘妓茧x開的。
不染眉目深沉,緩聲道:我為何信你?
王安琪抬眼掃向數(shù)百虎視眈眈的兵將,搖了搖頭,回道:你不必信我,但你馬上要死了,因此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柳思思抱著不染,淚眼朦朧:讓凝兒跟她走吧,我留下陪著你,要死一塊兒死......
不染沉默半響,忽然說了句:老板娘,你送我的那柄劍,被我砍壞了。
柳思思抬起朦朧的雙眼,不知何意,忽然只覺得有一股大力擊打在她的脖頸,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柳凝兒連忙上前攙扶著柳思思,就像柳思思遞給她匕首時,她也明白了這是何意,咬著嘴唇,沉聲道:我......會照顧好思思姐。她知道,不染是要為她們阻擋下這數(shù)百兵將,給他們逃離的時間。
不染輕輕頷首,揮動手中長刀,示意她們可以走了。WwW.ΧLwEй.coΜ
然后,他轉(zhuǎn)身面向數(shù)百兵將,抬手將猙獰長刀橫于胸前,一刀揮下,鋒寒刀光閃過,地面一片轟然,灰塵散盡時,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將整條青龍街橫著切開。
做完這些后,他將猙獰長刀再次插向地面,斜倚在長刀上,顫顫巍巍的掏出了懷里的酒壺,仰頭猛飲了一口,長長呼出一口氣,笑道:
大半輩子過去了,要我說啊,江湖什么的......屬實(shí)沒意思,也就是這酒還不錯。
他將整壺酒飲下,意猶未盡,舔了舔干裂的唇,雙目微瞇,又說了一句:向前一步者,死!
這一刻,他像是個戰(zhàn)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