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與自由,究竟哪個更重要。
這實在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即便讓人間的大修行者來做出抉擇,他們大多也會緘默不言。
人生苦短,但即便再苦再短,總是要活著的。
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而人另一個天性是,對未知的無限向往。
......
在仵世子陽和王十九的注目下,王二十步步登天,直入天門,在跨過天門的那一刻,王二十的身體忽然化作金芒,消散無蹤。
天門仍然矗立人間,像是一座巨大的石碑,泛著璀璨刺目的白光。
“我本來以為......王二十是王二十,天道是天道,”王十九站起身,望著天門的方向,目光復(fù)雜,輕聲感慨道:“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
這個世上,大概從來沒有過一位叫做王二十的人。
仵世子陽微微斂袖,“我給你講個故事。”
王十九回身坐下,抿了口茶。
仵世子陽斟酌半晌,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獵人,他武藝高強(qiáng),每日上山打獵,一手精準(zhǔn)的箭法令山中猛獸膽顫心驚。獵、忽然有一日,獵人發(fā)現(xiàn)每日上山打獵實在太過疲憊,于是便抓了些牛羊,豢養(yǎng)起來,牛生牛、羊生羊,很快,他便不再為食物發(fā)愁。”
王十九想了一會兒,皺眉道:“你是想說,我們遇見事情的時候,要懂得轉(zhuǎn)圜之法?”
仵世子陽笑了笑,繼續(xù)道:
“這個獵人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牛羊,他過得很滋潤,自然不用再辛辛苦苦的每天上山打獵,連從不離手的硬弓都高懸案頭。某一日,一頭猛虎忽然闖入獵人的家里,獵人驚慌不已,趕忙去拿硬弓,可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堅韌無比的弓弦,早已崩裂。于是......他成了猛虎的腹中之食。”
王十九忽然愣神。
仵世子陽抿了口茶,漫不經(jīng)心道:“我是想說......人可以殺虎,虎亦可食人。”
這個故事或許有些突兀,但它卻蘊藏著一個簡單的道理——當(dāng)你上山打獵的那一刻,你同樣會變成獵物。當(dāng)你放下弓弩的那一刻,便注定你會成為猛虎的腹中之食。
王十九眉頭緊皺,似有不解。
仵世子陽輕嘆口氣,“這個極為簡單的道理,我教了你十幾年,你怎么還是不明白?”
......
兩日后。
萬京城,江家。
一道劍光劃過。
葉麟踏劍而來,未經(jīng)通報便急匆匆走入后院。
湖畔前,擺了一張低案,桌案上擺著兩個鎏金雕鳳的小壇子,里面裝滿了魚食。
許洋坐在一旁,悠閑愜意的揮灑魚食。
百魚搖尾,擠在一處,水花飛濺,嘩嘩作響。
“司涯先生,我橫跨萬里山河,還是沒有尋到小師叔的蹤跡,你知道他藏身何處嗎?”
人未至,聲先來,可以看出葉麟的心里十分焦急。
許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口道:
“你小師叔如今可是仙人,仙人眼里囊括萬里山河。你要尋他,他自然知道,你尋不到,是因為他不愿見你,既然他不愿見你,我即便說出了他的藏身之處,你也找不到他。”
他還真的知道寧不凡身在何處。
前段時日,西荊樓的暗探曾傳來消息,有人見到仙人掠過洛水大河,直入北滄。
想來......寧不凡該是去尋刑天了,而刑天如今正待在九霄天的詔獄里。
葉麟大步走來,苦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不愿見我,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不愿見我。”
許洋看到葉麟滿面哀愁的模樣,覺著甚是有趣,反口問道:“那我問你,你若是尋到了他,會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葉麟怔神,指了指天穹深處的那扇門,老實回道:
“方才,我去了一趟洛水城,聽子陽先生說,再有十幾日,這天道就要對咱們下手。我思來想去,還是想請小師叔出手,將這扇門合上,救下天下人。”
許洋將手里的魚食放入壇子里,“那我問你,這天下的聰明人這么多,可為什么,他們不去尋找寧鈺?”
葉麟撓了撓頭,“啊?”
以他的智慧,實在是想不明白這般復(fù)雜的問題。
許洋嘆了口氣,“人間待寧鈺如此苛刻,他不拔劍斬了人間,本就是一件幸事了,你竟然還想著請他出手救世,這人間的安危,與他有什么關(guān)系?”
葉麟漸漸理清思緒,沉吟道:“司涯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即便我請小師叔出手,他也不會答應(yīng)?”
許洋點頭道:“所以,不僅你尋不到他,這天底下任何人都尋不到他。哦......不對,我那小侄女若是要尋他,只要輕喚一聲,他大概就會去了。”
想到這里,許洋面上不禁露出幾分笑意,心中也有些感慨,這時間真是過得飛快,一眨眼,這寧不凡就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葉麟坐在椅子上,嘆聲道:“小師叔若不愿出手,我們怎么可能勝得過天。”
許洋忍俊不禁,“你這小子,幾日前還只顧著悶頭種地,打死都不愿走入江湖,今日怎么還憂國憂民了起來?”
葉麟摸了摸頭,憨厚笑道:
“其實......我也懶得摻和什么天下大事,只不過,我?guī)煾感蚜耍娢疫€是一如既往的懶散模樣,破口臭罵了我一頓,我只好學(xué)著怎么當(dāng)一個江湖大俠了。再說了......天門開啟,波及的是整個人間,即便我想置身事外,怕也不成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總要有人為天下人扛下一些重?fù)?dān),天下人才能過得輕松一些。
“司涯先生,我方才忘了問,眼看著人間將要遭逢劫難,你怎么一點兒都不憂慮啊?”
“我有什么好憂慮的,即便是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去扛著,我又不是修行之人,即便真有什么劫難,跟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個子高的扛著......”葉麟將這幾個字復(fù)述一遍,忽然愁眉苦臉起來,“我個子倒是挺高的。”xしēωēй.coΜ
他有一柄靈動之劍,他亦是一柄靈動之劍。
許洋走到?jīng)鐾つ脕韮蓚€魚竿,將其中一個遞給葉麟,“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里的兩個孩子,都喜歡吃魚。既然來都來了,不如釣幾條魚再走。”
葉麟苦笑道:“像我一樣個子高的修行者,都在思慮人間大事,我在這里釣魚......不合適吧?”
許洋搖頭道:“這人間的事情,很多連我都想不明白,就憑他們肚子里的墨水,怎么可能想得明白?咱們就說這天門開啟的事情吧,無論你們?nèi)绾紊塘浚搅俗詈蟀。茏叩寐罚鋵嵰仓挥幸粭l。”
葉麟問道:“哪一條?”
許洋將手中緊握的魚竿猛然拉起,一條大魚躍然入目,“這一條。”
魚要離水,人要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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