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完成了使命,可以歸隱江湖了。”
萬京城,橋洞下。
當寧立對王十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王十八嘆了口氣,心頭五味雜陳,不知為何,竟滋生出一種......英雄落寞的感覺。
三十余年前,寧立悟透三卷天書,承繼紅塵仙的意志,盜棋盤、奪鳳髓,憑借一己之力,攪亂天下局勢,不惜樹立天下也要將紅塵仙復蘇,在這個漫長而又殘忍的過程里,他舍棄小家、背負起整座天下,肩頭早已不堪重負,幾乎每一日,都是在疲憊與煎熬中度過。
直到今日,寧不凡融入最后一魂,承繼仙人氣魄。
寧立也終于可以卸下身上肩負的重擔,長長舒出口氣。
“王十八,無論旁人如何看待我們,你都要明白,我們一直是在做一件對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是為了整座天下。哪怕......遭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也是你我應(yīng)該承受的代價。”
王十八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抬眉問道:“那么......十九呢?”
寧立踱了幾步,面上罕見的露出笑意,輕聲道:
“我覺著王十九該死,子陽卻覺著王十九不該死。你知道的,我向來自忖眼光長遠。但是,子陽乃天生重瞳,我并不認為,我區(qū)區(qū)一雙肉眼,能比重瞳看的更遠。十四年前,子陽留下王十九性命的那一刻,我便意識到,這件事情......或許是我錯了。”
“不過,我是子陽的師傅,自然不會向他認錯,只能在將錯就錯的時候......悄悄留手。所以,當初子陽與王十九鏖戰(zhàn)于國師府之時,你求我留下王十九性命,我才會順手推舟留他一命。當然,即便你不求我,我也會在暗中助他恢復傷勢。”
“其實,三十多年前,我去到柳村的時候,便與村長達成了協(xié)定,無論我將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都會放任不管。咱們不可知之地立下的那些規(guī)矩,我從來是不用遵守的。這么多年來......我若真想殺死王十九,他早就成了一灘肉泥,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待在子陽的府中學棋?”
王十八聞言,神色愕然。
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寧立。
寧立拍了拍王十八的肩膀,“我知道,你將王十九當成了親兒子對待,不過......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王十九若是要活著,還是得尋到一條新的修行之路,否則,老祖宗們不會放過他。”
王十八被潑了一盆涼水,倒也沒有氣餒,皺眉想了一會兒,又道:“可是,這么多年來,咱們將寧鈺一步步逼到懸崖峭壁,你就不擔心他與人間為敵?”
寧立沉默片刻,轉(zhuǎn)身看向天穹深處,緩聲道:
“自然擔心,可是神器一旦離開鎮(zhèn)封之地,龍脈就會慢慢消散,老祖宗們即將抵達壽限,天門也即將開啟,劫難即將落向人間。我們并沒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布局。為了防止鈺兒忘記自己是個地上之人,我不是......還送了他一個錨點嗎?”
王十八驀然抬眉,驚詫不已,“讓王安琪與寧鈺成婚,再生下孩子,是你出的主意!?”
“嚴格來說,是我與村長共同商榷的主意,”寧立輕輕頷首,沉吟道:
“安琪是個善良的孩子,也唯有她的這份善良,才能夠救贖鈺兒。安琪走后,小小便是她留下的印記,只要小小待在鈺兒身旁,鈺兒就不會與人間為敵,而這件事,也是復蘇紅塵仙的計劃中的......最后一環(huán)。”
長久的沉默過后,王十八嘆了口氣,“你讀這么多書,也不怕遭報應(yīng)?”
寧立朝橋洞外走去,“為了人間,十死無怨。”
他該做的事情與不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余下的,便該交給江湖上的年輕人了。
他終于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擔,成為一位丈夫與父親。
這一日,寧立與許君攜手歸隱。
......
蜀郡,懸壺醫(yī)館。
大黃狗帶著云瀟瀟從偏門走入后院。
假山旁,涼亭外。
藍喬正在蕩秋千,高高躍起,喜笑顏開。
陳子期立在不遠處緊緊盯著,生怕藍喬摔倒。
直到,大黃狗不緊不慢的走到陳子期身后,猛地一腳踹在陳子期屁股上。
云瀟瀟按著大黃狗的后背輕輕躍下,面朝陳子期,微微垂首,行了一禮,“耶魯師兄,您要見我?”
“狗哥,替我看著點兒藍喬,莫要讓她摔倒,”陳子期隨口囑咐了一句,然后拉著云瀟瀟走到?jīng)鐾だ铮瑝旱蜕ひ簦拔胰缃竦纳矸菔橇迦胧佬凶哧愖悠冢皇且攣喌拢闱f莫要再喚我?guī)熜郑{喬若是知道我是活了幾千年的糟老頭子,嫌棄我咋整?”
云瀟瀟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陳子期的額頭,詫異道:
“師兄,你莫不是腦子燒糊涂了?咱們當年在白玉山上的時候,多少妖嬈秀美的小姑娘對你投懷送抱,你都懶得看她們一眼,今日這是怎么了,就憑這個姿色平凡的女子,也能讓你動心?”
陳子期翻了個白眼,“以前咱們不是修道嘛,得靜心養(yǎng)氣,再說了,那時候還有師尊吩咐的大事兒要辦,自然不敢貪戀紅塵。如今又不修道,動動凡心怎么了,犯法嗎難道?”
云瀟瀟聳了聳肩,“老牛吃嫩草,倒是不犯法,多多少少吧......它有點兒不道德。”
陳子期拍了拍桌案,沒好氣道:“行了行了,說正事兒,劍域的情形如何發(fā)展?”M.XζéwéN.℃ōΜ
云瀟瀟看了眼外面的風景,沉吟少許。
大黃狗推著藍喬蕩秋千,一人一狗玩的不亦樂乎。
云瀟瀟收回目光后,“寧鈺融入最后一魂,跨入仙人之境,帶著小小不知去了哪里。王二十被三位師兄狠狠揍了一頓,關(guān)了起來。趙政這小子野心再起,借著寧鈺的余威,召集了一眾江湖人物在劍閣青云峰議事,大概是要重新劃分勢力。”
“事情的發(fā)展,果然與我想的一模一樣,”陳子期如釋重負,心頭一塊兒大石頭終于落地。
思慮少許后,他將身后背負的赤紅誅仙劍拔出放在桌案,“那么......還剩下最后一件事情。”
云瀟瀟看了眼誅仙劍,又看了眼陳子期,目光有些猶豫。
陳子期將誅仙劍輕輕推至云瀟瀟身前,沉聲道:
“幾日前,我交給了司徒夢蝶一封信,讓她替我送到柳村,這封信是交給我娘的。我在信里說,我尋到了一位溫婉嬌柔的好姑娘,這位姑娘等了我十年,我不想辜負她,過些時日,我便會帶這位姑娘回柳村,見見村里的長輩,我想與這位姑娘白頭偕老。”
“云櫻......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
云瀟瀟凝噎半晌,試探道:“師兄,你認真的?”
陳子期點了點頭,“是的,我想活下去,無論以什么方式,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想活下去......為了藍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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