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不凡睜眼的那一刻,包裹著王座的巨大蠶蛹,毫無征兆的被赤紅火焰吞沒,‘嘩!’的一聲,兇猛燃燒。
短短數(shù)息,蠶蛹便已化作灰燼緩緩飄落,平鋪在七層白玉石階上。
葉靈秋緩緩踏前一步,緊緊盯著寧不凡,問道:“你,是誰?”
這是個好問題,相當(dāng)好。
寧不凡皺起眉頭,思慮少許。
他若是人昊,此時便會撕裂天幕,找天道廝殺,畢竟,他已經(jīng)憑借長達(dá)三千多年的龍脈布局,盜竊了屬于天道的權(quán)柄——人間之力,即便直面天道,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他若是白凡,便該對這些守護(hù)人間三千年的好徒兒噓寒問暖,說一聲辛苦,然后......他會在第一時間走去白玉山,坐在在羨魚姑娘的墳前,說許多話。
那么,看起來,他仍然是寧不凡。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在三位天順地仙的凝視下,寧不凡斜倚王座,手肘抵案撐起下頜,另一手輕輕敲了下扶手,緩聲道:“壞消息是,你們并沒有殺死我,所以......你們要迎接仙人的憤怒。”
空氣凝結(jié),寂靜無比。
三位天順地仙面色相當(dāng)復(fù)雜,這一刻,他們似乎蒼老了許多,佝僂的身子,像是一陣風(fēng)吹來就能撲倒。
寧不凡從懷里摸出鬼、神兩卷天書,一邊隨意翻閱,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好消息是,我忽然發(fā)現(xiàn)......死亡對于你們而言,是一種解脫。讓你們好好的活著,才是對你們最大的懲戒與折磨。”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并不存在于真實(shí)宇宙。
當(dāng)寧不凡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心中感覺五味雜陳,有惶恐也有茫然,而最多的,還是苦澀。
在那個瞬間,所有的仇恨、怨憤、悲傷、苦痛,似乎全部都失去了意義。
寧不凡仍然憤怒,仍然想拔劍滅世。
可他知道,若是選擇落劍人間,便會成為天道手中的一枚棋子,更何況......如今的人間在他眼中,已經(jīng)成了假象,即便屠盡生靈,也無法改變什么,這種做法,已經(jīng)無法宣泄出他胸中蘊(yùn)藏的怒意。
天上的太陽,是天道的左眼,天上的月亮,是天道的右眼,這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沒有意義。
天道朝思暮想的是——滅殺人族。
在滅殺人族之前,它更想要?dú)⑺廊岁唬簿褪钱?dāng)世的寧不凡。
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但寧不凡與人族有著共同的敵人。
人族想茍延殘喘的求得生存之機(jī),只能將紅塵仙奉為救世主。
寧不凡繼承了人昊與白凡的意志后,卻只想得見大自由,人族的安危,他并不在乎。
是的,沒錯,在融合了最后一魂、獲得人昊長達(dá)百萬年的記憶之后,寧不凡不想死了,他想活著,一直活下去,直到跨過那道木門,直到見到大自由,直到尋到這個虛假世界存在的意義。樂文小說網(wǎng)
黑暗與未知,不僅能夠帶來極致的恐懼,還會帶來致命的吸引力。
‘啪啪啪!’
忽然,一道清脆爽朗的嗓音,打破寂靜,“人昊,你果然復(fù)蘇了。”
三位天順當(dāng)即凝目。
遠(yuǎn)處,王二十緩步走來,立于宮殿之外,遙遙相望,高聲道:“三千多年未見,怎么也不與老朋友打個招呼?”
寧不凡面色不變,仍在津津有味的翻閱天書,甚至連眉頭都沒抬一下,而是饒有興趣問了一句,“我沒有去找你,你竟然敢來找我,不怕我滅了你?”
王二十的身份,相當(dāng)復(fù)雜,他既是云逍遙,也是守墓人,還是天道行走之身。
數(shù)千年來,即便幾位天順高手知道天道已經(jīng)占據(jù)了云逍遙的身軀,卻局限于實(shí)力,無法滅殺。
畢竟,守墓人是幽魂,并非實(shí)體。
不過,寧不凡融入三魂之力,身負(fù)人間大地龍脈,已經(jīng)有了以人間之力滅殺王二十的手段。
按理說,王二十在寧不凡融入三魂之前便該倉皇逃入天幕,可他卻極為大膽的來到這里,倒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人昊,你固然可以殺死我,可你夢寐以求的那扇門,只有我能開啟。我若是死于人間,便會消散于天地,或許......數(shù)百萬年之后,才會再凝聚出自我意識,你即便是為了大自由,也不會殺我。”
寧不凡抬起頭,看了眼王二十,認(rèn)真道:“我名寧鈺,字不凡。”
王二十聳了聳肩,“三千五百年前,你闖入天幕之時,還說自己名為白凡。當(dāng)然,人間的稱謂對你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會擁有正神實(shí)力,有了與我合作的資格。”
“合作?”
寧不凡忽然來了興趣,似笑非笑道:“幾萬年前,我要走出去,你不允許。三千五百年前,我要走出去,你仍然不許。今日,我即將尋到更好的法子,你卻與我說......合作?”
兩人似乎將身旁矗立的三位天順地仙當(dāng)成了空氣。
王二十耐心解釋道:
“你是人昊的時候,我認(rèn)為可以憑借自身的力量殺死你,所以,我不允許你走出去,可惜,我低估了人昊的實(shí)力。你是白凡的時候,我認(rèn)為可以誆騙天順走入天門成為天上仙人,只要仙人足夠多,我便可以借他們的力量殺死你,所以,我不允許你走出去,可惜,我低估了白凡的智慧。”
“三千五百年前,你斬?cái)嗳碎g修行路,以自身血肉化作龍脈,奪取我的權(quán)柄,又以神器鎮(zhèn)封龍脈,將天地徹底割裂。繼承你意志的六位弟子,又告誡后輩不可跨入天門。我便明白,即便日后武道大開,未來的天順高手......也不會再受我蒙騙。”
“他們不走入天門,便不會成為我的力量,而是成為人間的蛀蟲,我一手選定的天道行走王十九,又遲遲不肯邁入天順之境。我終于意識到,無論你是人昊還是白凡亦或是寧鈺,我大概......永遠(yuǎn)都無法殺死你。”
“既然,我無法殺死你,思來想去,只好選擇放你出去,代價(jià)是......你要替我掃滅人族。反正在你眼里,這世間萬物,皆是虛假,掃滅人族,你心中不僅沒有負(fù)擔(dān),反而能夠得到朝思暮想的大自由,是嗎?”
如此合作,倒也切實(shí)符合雙方利益。
只不過......
寧不凡忽然合上天書,身子略微前傾,居高臨下俯視著王二十,不咸不淡的問道:“你知道......你低估了寧鈺的什么嗎?”
王二十微微皺眉,“什么?”
寧不凡略微伸手,遙指王十二身后,輕聲道:“人性。”
王二十順著寧不凡的目光看去。
十余丈外,一條足有一人高的大黃狗,緩緩走來。
大黃狗的背上,坐著兩個人。
身著宮裝長裙的云瀟瀟。
扎著兩條羊角辮的寧小小。
“爹爹!”
這只不過是一道怯生生的稚嫩嗓音,卻讓寧不凡淡漠冷然的眸子里,浮現(xiàn)出無限柔情。
王二十幽幽嘆了口氣,掃了眼不遠(yuǎn)處的三位天順地仙,輕咳一聲掩飾尷尬,靦腆道:“咱就是說......你們當(dāng)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成不成?如果不成的話,能不能聽我稍稍狡辯一二?”
葉靈秋握劍走來,龍行虎步,面色慍怒。
王二十翻了個白眼,“別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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