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水城方向趕往觀星閣所在的萬陽山,路途雖然只有三百余里,中間卻隔了幾座小城和關(guān)隘,按著商販的車馬腳程,起碼也得三五日才能抵達(dá)。
天機(jī)、乾坤門覆滅的消息既然傳向江湖,便無需再故意磨蹭,趙政將王十九與王二十托付于屈良后,即刻舍棄車馬、御劍疾行,只用了幾個時辰便抵達(dá)萬陽山,瞧見了天魔門等人在山下立起的幾十座營帳。
一眼掃去,這些營帳大多空空蕩蕩,趙政也不覺著意外,這些人手此時應(yīng)該在堵著萬陽山的各個下山小道。
趙政散去周身劍意,飄然落地,營帳內(nèi)立時走出幾人,拱手相迎。
“政公子,你總算是到了。”
率先說話的人,自然是諸葛軒逸,這小子生性熱絡(luò),跟誰都能來兩句。
公孫未、聞人雨澤、沈默,這三位名動江湖的高手,跟在諸葛軒逸的身后,與趙政一一打過招呼。
趙政拱手回禮,問道:“余安何在?”
余安是天魔門之主,也是這一路江湖人馬的首領(lǐng),按理說......他知道趙政前來,第一時間便要前來迎接。
趙政要見余安,只是想將萬陽山上的情況摸清楚。
諸葛軒逸指了指身后不遠(yuǎn)處的營帳,解釋道:“余大哥正在與吳修商量觀星閣歸降之事,這就帶你過去。”xしēωēй.coΜ
趙政聞言,神色一怔,極為詫異。
他本以為,此次勸觀星閣歸降,會費上不少功夫,說不定還要付出許多代價,沒想到......觀星閣竟然這么快就選擇認(rèn)輸。
這事兒怪啊,太怪了。
莫非......有什么陰謀?
這越是聰明的人啊,越是喜歡將簡單的事情想的復(fù)雜。
觀星閣被雷劈了,宗主和副宗主都被劈死了,門下十余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也死去大半,僥幸生還的,起碼也可以用‘身受重傷’來形容,如今的觀星閣,可謂是群龍無首,人心戚戚,宗門大事皆由吳修與郭佳來運籌。
吳修雖然有誓死一戰(zhàn)的決心,可他心里有兩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一個是王十九,另一個是大黃狗。王十九都暗中出手了,吳修心神幾乎崩潰,這還打個啥啊,上菜吧!
再加上今日,天機(jī)門與乾坤門覆滅的消息,被有心人傳入觀星閣,更是引得門下弟子一陣惶恐。
他們生怕降的晚了,連降的資格都沒有,幾乎是半推半踹的將吳修趕下山去,讓吳修與余安商榷歸降之事。
吳修走入行帳,剛與余安寒暄幾句話,趙政就來了。
也算是巧。
趙政帶著滿頭霧水走入營帳,余安與吳修立時側(cè)目。
吳修起身拱手,不卑不亢道:“政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趙政點了點頭,望著吳修的平靜眸子,看了一會兒,沉吟道:“上次相會,你在安陽山布下大陣,還帶著許多一品高手。那時......你若是不逃,我或許不是你們的對手。”
他一直沒想明白,那時吳修分明占據(jù)優(yōu)勢,為何會落荒而逃。
吳修目光復(fù)雜,輕聲嘆息,“一雕一琢皆有定數(shù),許多事情都是天命注定,大勢之下,宛若天傾,非是人力可及。”
他們那時,也是想要活捉趙政,以此換取籌碼。
將趙政殺了,不僅影響不了輪回統(tǒng)一天下的大勢,還會惹下彌天大禍。
在王十九不出手的情況下,憑借九位一品合力,殺趙政,有六成把握,但活捉趙政,只有不足兩成的把握,這渺小的希望,卻是觀星閣唯一的希望,因此吳修才會領(lǐng)人前往安陽山脈。
正如他說,大勢宛若天傾,非是人力可及。
趙政尋了個椅子坐下,漫不經(jīng)心道:“觀星閣為何要降?”
吳修緩緩坐下,緩聲道:“天機(jī)門與乾坤門的下場,注定了逆勢而上唯有死路一條,觀星閣自知不是對手,不愿淪落到那般下場。這座江湖,已經(jīng)死了很多人,不該再死更多人,尤其是無辜之人。”
最后四個字,他說的很重,似乎是在問罪。
趙政將清池劍放在桌案,凝視著吳修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只要走入這座江湖,便不可自詡無辜,江湖人死在路上是歸宿,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天機(jī)門與乾坤門的下場,只能怪他們自身弱小,怪不到我頭上。”
吳修微微皺起眉頭,“這個道理......書上可沒說過。”
趙政輕扣桌案,笑道:“教我讀書的先生說過,讀書人可敬之處在于風(fēng)骨,而不是埋頭苦讀,因此才要走萬里路,謂之知行。若是眼里只容得下書里的道理,眼界該是何其狹隘?”
吳修眉頭漸舒,感慨道:“圣人之言,振聾發(fā)聵。”
寒暄過后,氣氛緩和許多,兩人也不好再打馬虎眼。
吳修索性直入正題,“觀星閣可以歸附輪回麾下,也可以聽任差遣,只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趙政嗓音平淡道:“籠中之鳥,階下之囚,條件二字,奢侈些了。哦......莫要誤會,我說的可不是吳兄,而是整個觀星閣。”
此言一出,剛剛緩和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
趙政并非是在羞辱吳修,而是在說,提條件可以,卻要把握好分寸,若是一字說錯,或許會殃及觀星閣。
此時,李子夜與納蘭落離率領(lǐng)的江湖人馬正在趕來的路上,趙政自然有這個底氣說出這般話。
吳修卻是寵辱不驚,當(dāng)即改言,“我有幾個請求。”
趙政一手平攤,微笑道:“政,洗耳恭聽。”
吳修低眉片刻,忽然說道:“觀星閣與知行門相交甚篤,政公子若要馬踏知行門,觀星閣不會出手。”
趙政想也沒想,點頭回道:“輪回高手甚多,不會讓你為難。”
這話的意思是在說——不要將自己看的太重,你沒有自己想的那般重要。
吳修聞言,松了口氣,繼續(xù)道:“觀星閣歸于輪回麾下,要得到與棋閣一樣的地位,輪回不可更易觀星閣掌權(quán)之人,也不可調(diào)來外人擔(dān)任長老之位。”
趙政摸向清池劍柄,輕笑道:
“輪回沒興趣摻和你們的內(nèi)政,輪回只需要觀星閣聽任調(diào)令。若是觀星閣選出來的掌權(quán)之人不聽話,我便一劍宰了,你們再去挑選聽話的就行,若是還不聽話,那就再賜一劍。”
趙政從來不在乎觀星閣忠誠與否。
他只需要將手中的這柄劍磨得足夠鋒銳,一切事,皆平息。
這一點兒,是他從寧先生對棋閣的手段中學(xué)來的。
納蘭落離執(zhí)柄棋閣,獨懼于寧不凡,即便某一日納蘭落離生出異心,也得好好藏著,使勁藏著,藏到心底最深處。
在江湖廝混,什么信義、忠勇,都不是掣肘旁人的手段,哪有手中刀劍管用?
吳修嘆聲道:“我在江湖上,可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讀書人。”
他終究是將‘不講理’這三個字咽了下去。
趙政聳了聳肩,“可見......這天底下的讀書人,沒幾個是有風(fēng)骨的,全是軟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