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會回來的。
    “嗯。”宋意抱了抱他：“等你。”
    ……
    傅驚盛開車，唐肆坐在副駕駛，垂眸看著手機(jī)。
    他瞥了一眼：“都不上班了，業(yè)務(wù)還那么忙？”
    聽到這話，唐肆抬起眼，笑了笑，眉眼都染著幾分壞意：“怎么著？還要我跟你聊聊天？你以為你是小姑娘呢？”
    這車是唐肆的，改裝過，傅驚盛開的順手。
    “這車哪兒弄的，給我也弄一個。”
    唐肆漫不經(jīng)心支著下巴，一雙桃花眸就那么望著他：“已絕版。”
    語氣懶洋洋的。
    傅驚盛冷不丁的瞥了他一眼。
    “你能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嗎？我覺得很驚悚。”
    “什么眼神？”唐肆：“我就這眼神。”
    傅驚盛閉嘴了。
    他覺得還是不跟他聊天的比較好。
    唐肆確實(shí)是一雙天生的含情眼，他想要勾誰，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兒。
    而由于他職業(yè)的原因以及他的經(jīng)歷，其實(shí)這雙眼睛多半都是氤氳著生人勿近的冷氣。
    可一到私底下，誰也遭不住。
    但是不聊天，他身體的情況也得了解。
    “用不著弄。”唐肆忽的說。
    “這話是什么意思？”
    唐肆挑唇：“不明白嗎？”
    “你若是能治得好我的病，就算絕版了，我也給你弄一輛。”他語氣輕輕的，似乎在說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你若是治不了我，這車不早晚是你的么？”
    這語氣里面夾帶了幾分笑意。
    這種事情在他眼里好像并不是非常嚴(yán)重。
    他死了，這車傅驚盛想要，宋意肯定會給。
    “雖然不信神佛那些東西，但是也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傅驚盛不想跟他扯這個。
    明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聯(lián)系不多，也沒有多大的交情，如果說有交情的話，那么就是做對手時(shí)的博弈。
    怎么一聊起這個話題，他心里邊兒怪沉重的。
    他特別不喜歡這樣的氛圍。
    “放心吧，我不會砸了我自己的招牌。還要靠這個吃飯的。”
    唐肆挑眉：“那薄時(shí)衍知道你跟他搶招牌了么？”
    他唇角抽搐了一下：“他一個搞心理的，跟我一個醫(yī)生爭什么？”
    “人家想全方面發(fā)展。”
    “他發(fā)展個屁。”傅驚盛：“菜就算了，就放棄吧，他還愛垂死掙扎。”
    唐肆輕輕的笑了笑，語氣穩(wěn)沉輕緩：“照你這么說，做不到行業(yè)頂尖的人，都該死了？”
    傅驚盛冷哼：“只針對他個人。”
    “生存必有意義。”
    傅驚盛忽的緩緩笑了笑：“確實(shí)。”
    他偏頭看了看唐肆：“不努力，生存的意義可能就是襯托別人，是吧？”
    “嗯，”唐肆輕笑：“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或許他們并不覺得自己是襯托別人，而是活得自由。”
    “當(dāng)然，懶惰、拖延、不上進(jìn)的，另說。”
    “咎由自取。”
    傅驚盛握著方向盤點(diǎn)頭：“我見過那一種，自己不努力，總抱怨的，有什么好抱怨的呢，這種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但不是拜自己所賜的嗎？”
    唐肆薄唇微微一勾，慵懶開口：“一部分人是，一部分不是，不以偏概全。”
    他挑眉一笑：“姐夫，我姐總說你很理智，這是真的。”
    “千百種人生，千百種活法。”
    是了，傅驚盛忽然想，唐肆這樣從最底層，一路往上的，看的東西總比他更多。
    雖然，他也受過苦。
    但他學(xué)任何東西都快。
    “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的？”傅驚盛問：“先做一個簡單的了解去檢查的時(shí)候，我好根據(jù)你的身體情況看一下具體做哪一些項(xiàng)目。”
    “咳嗽，胸悶，心疼，無力，頭疼，骨頭也會疼。”唐肆抿唇沉默了兩秒，又補(bǔ)充：“很嚴(yán)重。”
    傅驚盛皺眉：“會咳出血嗎？”
    “嗯。”
    “現(xiàn)在也有你說的這些癥狀？”
    “有，晚上或者下雨會嚴(yán)重的多。”
    傅驚盛等紅綠燈的時(shí)候，伸手要去碰唐肆的手。
    他躲開，嗓音慵懶輕緩：“干什么？占便宜？”
    傅驚盛無語：“我就把把脈。”
    他拉過唐肆的手，摸他的脈搏，嘴上還在說：“就你能別那么自戀嗎？一驚一乍的，等會兒到了，我還得脫你衣服，你是不是得一腳把我踹飛？”
    唐肆沒說話。
    但醫(yī)生檢查身體，該脫還是得脫。
    紅綠燈完畢，傅驚盛開車走，但臉上的表情比較沉重。
    唐肆說自己情況的時(shí)候挺輕描淡寫的，但是這么一檢查，并不是他表面上表現(xiàn)的那么淡然。
    “你說你還是不是個人？”
    “嗯？”
    傅驚盛偏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會喊疼嗎？”
    “還是說你根本就感覺不到疼？”
    他剛剛描述身體的那一些狀況，比起他嘴上說的，只多不少。
    這也就證明了，他從醒來到現(xiàn)在，一直在忍痛。
    天天還這么一副談笑風(fēng)生的模樣。
    若是換了普通人，估摸著是天天都在呻吟。
    “還行。”唐肆喉結(jié)滾動，不認(rèn)為這是什么大事：“耐受能力挺好的。”
    他的確比普通人更加能夠承受痛苦。
    “我要是今天不帶你去檢查的話，你就打算一直拖到過年之后？還是說到你再一次爬不起來？”傅驚盛斂了臉上的神色，不再那樣散漫，又漫不經(jīng)心，這個時(shí)候也開不起來任何玩笑了。
    他是一個醫(yī)生，他知道這種病情的恐怖性和嚴(yán)重性。
    只是簡單的過一過他的脈搏，等會兒去檢查，不知道還能再檢查出來什么。
    男人側(cè)頭，看向外面的車水馬龍。
    忽然笑了笑：“告訴你個道理。”
    “在所有權(quán)威醫(yī)生都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再叫疼叫苦，自己并不會變得好受，反而會讓擔(dān)心你的人更加難受。”
    “何必呢？”他回頭看著傅驚盛：“尤其是，本身應(yīng)該是扮演頂梁柱的那個角色的人，更不應(yīng)該。”
    唐肆性子是深沉內(nèi)斂的，他心思重也細(xì)膩，他比普通人更能藏事更能忍耐。
    許多事情，他自己能夠消化。
    除非他想要別人同情，否則他看起來會很強(qiáng)大。
    傅驚盛唇瓣動了動，想要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突然覺得自己活了這么二十年，被人上了一顆。
    心里邊正這么想著，耳邊就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不收你學(xué)費(fèi)。”唐肆笑著：“就當(dāng)聊聊天。”
    “你倒也不必像我這樣活著，學(xué)會撒嬌示弱會好過的多。”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里面扮演的都是不同的角色。
    而唐肆不論是在家庭里還是在工作中，他都是那一個頂在前面的領(lǐng)頭者。
    別人可以喊疼喊苦，他不行。
    傅驚盛聳聳肩，笑了笑。
    “我姐真是你的神仙。”
    否則唐肆這種無欲無求的人，不會特地專門的去為什么人做什么事。
    “她是。”
    ……
    兩個人在車上聊了一會兒后，傅驚盛手機(jī)響起來。
    “喂？”
    “傅驚盛？”對面，傳來女人的嗓音，很有冷感，沒什么情緒。
    “嗯？”傅驚盛：“是小爺。”
    “東西拿回來。”女人冷聲：“我不要你的錢。”
    傅驚盛頓了頓，隨后關(guān)了車載藍(lán)牙，用耳機(jī)接了這個電話。
    “這不行。”他說：“我需要它。”
    “這東西很難見也很難得，想必你也清楚。”女人聲音清冷：“難道你沒有想過你需要它救命，我就不用了么？”
    雖然這個語氣都在一條平行線，但是傅驚盛聽得出來，她是在壓著脾氣講話。
    “關(guān)我什么事？”傅驚盛反問。
    他是一個冷情的人，打從骨子里冷。
    這種冷情疏離，和唐肆不一樣，唐肆為民眾，為眾人。
    而傅驚盛做事兒，只為自己的目的。
    他可以禮貌，可以客套，也可以紳士，這是人格使然。
    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有感情且共情強(qiáng)的人。
    “傅驚盛。”女人壓低聲音，很明顯生氣了。
    傅驚盛聽著，舔了舔唇瓣：“你樂意，就繼續(xù)叫。”
    他云淡風(fēng)輕的：“我覺得你這冷情的小聲音，叫我名字還挺好聽的。”
    “不過能查著我資料，你還挺有本事的。”
    “但是姐姐，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這東西來源本就不正當(dāng)，除非你用合法權(quán)益保護(hù)它。”
    “我掛了。”
    “嘟嘟嘟——”楚橘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掛斷。
    隨即，她收到了傅驚盛的轉(zhuǎn)賬消息。
    “啪——！”楚橘猛地把手機(jī)扔到地上。
    眉眼薄淡的看向旁邊的小姑娘：“這就是你說的，他好說話？”
    小姑娘睫毛被嚇得輕輕顫了顫：“我不知道他是這樣的。”
    “媽需要那個藥材救命。”楚橘壓著脾氣。
    “算了。”她沒有必要跟她生氣。
    “我去找他。”小姑娘站起來。
    她是她的妹妹，同母，但父親不同，她從小是跟著她鄉(xiāng)下的父親的。
    母親病危，才時(shí)不時(shí)的過來看。
    而楚橘現(xiàn)在的父親，因?yàn)槟赣H病重，拿著她的錢，到處去花天酒地。
    被她不知道抓住了多少回。
    楚橘叫住她：“時(shí)尋念。”
    時(shí)尋念的腳步頓住：“嗯？”
    “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
    傅驚盛逃走那晚，推門進(jìn)來的人。就是時(shí)尋念，所以她才有了傅驚盛的電話號碼，而且還是私人號碼。
    時(shí)尋念把事情講了一遍。
    “他是我的恩人。”
    楚橘瞇了瞇眼：“照你這么說，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嗯。”
    “那他那天晚上搶走藥材的做法，就是治媽于死地，你也覺得他是恩人？”
    時(shí)尋念抿唇：“在我的認(rèn)知里面，他是一個有感情有血性的人。”
    “他應(yīng)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跟他好好的說一下。”
    楚橘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她看著時(shí)尋念：“你說的或許不錯，傅驚盛可能確實(shí)是一個有感情有血性的，但在他重要的人面前，你什么也不是，懂？”
    “你于他，只是一個給他打工的。”楚橘冷聲，一字一句：“這個道理，你想的明白嗎？”
    “在利益面前或者在他重要的人面前，你好比一顆塵埃。”
    時(shí)尋念斂下眉目，猛然想起了傅驚盛的姐姐。
    那個一眼驚艷，嬌貴媚氣的女人。
    她骨子里都透著清傲，比大明星都漂亮，漂亮得扎人眼球。
    楚橘盯著她：“你知道是誰么？”
    “知道。”
    “我想要見那個人。”
    “姐，不可以。”時(shí)尋念：“我們應(yīng)該先找傅驚盛談。”
    “實(shí)在不行，我們再找她。”
    “行。”楚橘轉(zhuǎn)身：“我去找他談。”
    女人的背影，滿身殺氣。
    “我去說。”時(shí)尋念拉住了楚橘：“我覺得這件事情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
    研究所。
    傅驚盛給唐肆檢查出來，表情分外凝重的看著報(bào)告單。
    “這只是一部分的數(shù)據(jù)，還有一部分要明天才能出得來結(jié)果。”傅驚盛看著唐肆：“你這相當(dāng)于一個老頭的身體。”
    “渾身細(xì)胞都在被吞噬，并且不再生。”
    唐肆坐在窗沿邊，慢條斯理的穿襯衫，扣扣子，聽著傅驚盛的話，他低斂著眉目，語氣淡淡的：“嗯。”
    這些話，他也聽醫(yī)生講過。
    意思就是他會加快老化。
    死法，要么身體衰老致死，要么被那些日積月累與血液融為一體的病毒折磨而死。
    傅驚盛偏頭看著他，他那模樣，云淡風(fēng)輕，慵懶的緊。
    一男的，要不要這么欲氣。
    “我說你當(dāng)著我的面穿衣服就不能快點(diǎn)嗎？”傅驚盛忍不住吐槽：“什么德行？”
    “我怎么什么德行了？”唐肆桃花眸看他，手上扣著扣子：“白嫖你還廢話挺多？”
    “我穿衣服就這樣，沒見你幫我穿穿？你姐還會幫忙呢。”
    說話間，唐肆穿上了外套。
    傅驚盛：“……”
    這虎狼的對話。
    “你別說的我好像跟你有一腿似的，什么白嫖？我正經(jīng)醫(yī)生檢查病人身體。”
    “噢。”唐肆緩緩站起來，嘴角掛著淺笑：“我又沒說你不正經(jīng)。”
    傅驚盛看他那樣子，晃晃悠悠的，忍不住過去扶他一把：“我說您老能不能好好躺會兒，起來干嘛？”
    “這不穿衣服媽？”唐肆：“一會兒你說我耍流氓怎么辦？”
    “你這不是已經(jīng)穿好了嗎？”
    唐肆點(diǎn)頭：“所以要去上廁所。”
    傅驚盛：“……”
    “松開手。”唐肆看他：“上個廁所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挺佩服你。”傅驚盛看著他：“這么疼，你還臉不紅心不跳，眉頭都不皺一下。”
    唐肆笑了笑沒說話。
    但傅驚盛清楚，這可能已經(jīng)是氪金了，她骨子里面的東西。天生就會忍耐疼痛，忍受痛苦。
    如果現(xiàn)在裝是不會裝的這么像的，唯一的可能是從小到大，他便是這樣。
    “上廁所出來，我給你打個針。”傅驚盛說：“這會延緩你身體的那一些癥狀，但副作用是下一次發(fā)作會更疼。”
    “你之前應(yīng)該有過這種情況，吃了抗抑郁的藥過后，每一次發(fā)作過后就會更疼，更加受不了。”
    “事實(shí)上那一些藥物確實(shí)是有作用的，只會讓你的生理上變得疼痛，但是你也不能拒絕。”
    “在解藥沒有出來之前，你必須要注射。”傅驚盛抿了抿唇瓣：“否則你的身體可能撐不到我解藥研制出來。”
    唐肆點(diǎn)點(diǎn)頭：“行。”
    傅驚盛挑眉看著唐肆：“你就這么信任我嗎？不問一下我其他什么的？”
    把命就交他手上了？不怕他給他注射一些奇怪的東西？
    唐肆歪頭：“我覺得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圖的。”
    “剛剛在車上那個電話，因?yàn)槟銚屓思宜幉牧耍俊?br/>     傅驚盛：“這你也能夠猜得到？”
    “很顯然。”唐肆笑了笑：“能不能研制的出來另說，但那個東西，你拿去還給人家。”
    “我不希望拿別人的命來換我的命。”
    傅驚盛撇了撇嘴：“我不喜歡你這種矯情的性格，很娘們兒唧唧。”
    “做人應(yīng)該要為自己活。”傅驚盛：“哪里來的那么多憐憫心？她這個藥采來的本就不正當(dāng)，培育出來這個樣本，背后就有很多的黑色聯(lián)系。”
    “拍賣他的途徑也都是非法的。”
    唐肆：“可我是做警察的。”
    “有沒有人保佑我，我不知道。”男人嗓音淡淡的，眸子認(rèn)真看著他：“傅驚盛，我信舉頭三尺有神明。”
    說完，他轉(zhuǎn)身去了廁所。
    傅驚盛看著他的背影。
    或許他們兩個真的是兩個不同性格的人。
    一個真的冷血到骨子里。
    一個渾身冷血但是卻溫柔待世界。
    而后者，實(shí)際上是只對自己狠，只對自己冷。
    傅驚盛嘆了嘆氣。
    好嘛。
    本來這玩意兒還想當(dāng)做禮物呢，結(jié)果人家不收。
    整的他忙活這么久。
    那就還給楚橘唄。
    傅驚盛給唐肆注射完緩解劑后。
    唐肆疼的彎腰弓背，渾身都是冷汗，襯衫都被浸濕了。
    “你稍微忍一忍就過去了。”傅驚盛：“注射進(jìn)去后與體內(nèi)病毒對沖，你確實(shí)會難受。”
    “實(shí)在忍不住，可以叫出來。”
    唐肆緊緊握著拳頭，額頭上，手臂上，都是凸起的青筋，渾身冷汗?jié)B滲。
    頭發(fā)也都濕透了。
    幸好，宋意沒有過來。
    傅驚盛知道這會很疼，如果換做他，他可能會受不了。
    藥劑注射進(jìn)去相當(dāng)于渾身上下每一個細(xì)胞都在打架吞噬，都在叫囂著疼痛。
    ……
    男人喘著粗氣，悶聲難耐。
    他斷斷續(xù)續(xù)，語氣虛弱。
    “你……你這院子里……梅花開的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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