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玦忽的一個轉身,哧的一聲從樓梯上滑下,雙腿連連飛踢,那些沖到樓梯上的人,頓時被他的沖力和踢力接連撞飛出去。</br>
一個漂亮的翻身,蕭玦直接把自己翻入人堆,刷的拔出腰刀,也不出鞘,只橫執在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出手快捷狠厲,連綿的黑影因為移動速度太快,遠遠看起來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風,只看見他人影穿梭如翻花,只聽見啪啪啪啪連響,那些平日欺負人慣了的護衛打手,俱都被打飛牙齒面如豬頭的倒栽了出去,遍地雪白微黃發黑,各色牙齒滴溜溜滾了一地。</br>
不多時,樓梯上下,一直到店門口,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捂臉抱腿呻-吟的人。</br>
而蕭玦冷笑抱刀立于死狗群中,一臉嫌惡的看著地下的人。</br>
罪不當死,嘴卻夠臟,聚眾淫樂飽食民脂民膏,為虎作倀卑鄙下流,留著何用?打飛你們牙床,叫你們唱!叫你們吃!叫你們開心!叫你們亂吠!</br>
至于姜川允……他緩緩回身看著那惡少,那惡少被他目光一逼視,嚇得激靈靈一個寒戰,再次尿濕了褲子。</br>
蕭玦沒有表情的一笑,不急不忙踱到他面前,突然一劈手扯過樓梯后躲的一個人來,扯到姜川允面前,冷冷對那人道:“你,吐痰?!?lt;/br>
愕然瞪大雙眼,那個一看也知是京中闊少的男子呆呆的看著蕭玦的臉,姜川允看著蕭玦神情,畏懼的咽了口唾沫,再次向后縮,卻發現身后就是樓板,已經退無可退了。</br>
“吐痰,吐你的黃金液,”蕭玦神色譏諷,“也給這位姜公子嘗嘗,嘗嘗‘受唾門下’的滋味?!?lt;/br>
姜川允面如死灰,這個殺神,夠狠夠絕!</br>
手指緊緊扣著樓板,他色厲內荏的意圖嚇倒蕭玦:“你知道我是誰?你敢這般侮辱我?我爹是吏部尚書!”</br>
緩緩俯首看著姜川允,蕭玦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誰?”</br>
姜川允掙扎大叫:“管你是誰!你大不過我爹去!”</br>
“哦?”蕭玦神色訝異中帶著深深嘲諷,“區區一個吏部尚書,在這天子腳下,遍地簪纓,冠蓋滿京華之地,居然就敢稱第一?而你,區區吏部尚書的區區孽子,吐痰至人身,居然就敢驕狂放肆亂稱‘賜”這個字!”</br>
“……我何止敢侮辱你,”蕭玦冷笑,將那兩腿戰戰的富家子頭一拍,“快吐!不然我就不是侮辱,是殺人了!”</br>
“你不想活了!你敢!……”姜川允猶自跳腳,蕭玦閃電般手一伸,啪的卸了他下巴。</br>
姜川允瞪大眼睛張大嘴,呆立當地,蕭玦皺眉避開他口中的酒肉濁氣,大喝:“你,給我吐!”</br>
一個口令一個反應,那富家子早嚇得三魂七魄不全,被蕭玦這一喝更是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骨節疼痛,驚慌之下想也不想,呸的一口唾沫就吐進了姜川允大張的口中!</br>
蕭玦卻并不看,只目注窗外,冷冷道:“不夠黃金!繼續!使出吃奶的力氣!”</br>
那紈绔無奈,伸脖子拍胸口的吭吭了半天,“呸!”又是一口!</br>
看著姜川允恨不得死了的表情,蕭玦一松手,扔開那富家紈绔,冷然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你最好今日給我記住了,否則將來,你就不僅僅是吞痰的下場了!”</br>
軟癱在樓板上翻江倒海的嘔吐,姜川允吐得氣息奄奄,在一地穢物中勉力抬起頭,目光怨毒的看著蕭玦,斷斷續續道:“……本公子……記……住了……”</br>
漠然看了他半晌,蕭玦冷笑,轉身便走:“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為之。”</br>
說到最后一句,他突然一怔,想起那日禪房里,圣僧最后那一句話,當時他心魂俱碎,昏眩迷茫,雖然字字都聽見了,但是連在一起,居然一點也沒在意那是什么意思,如今被這惡少一番攪擾,傷痛迷亂的思緒略略沉淀了些,隨之想起圣僧最后那句“身在局中不得其出,是昧;身在局外無意闖入,是孽,施主好自為之。”不由失神。</br>
這句話,什么意思?</br>
他今夜所思所想,全是長歌之死和當年舊事,本就恍惚不知所已,如今想起釋一暗示之言,立時將身周諸事忘卻,仰首向天,沉默思索,渾忘記身在何地。</br>
“呼!”重物砸下的風聲。</br>
卻是有人悄悄靠近,用木板從他背后當頭砸下。</br>
蕭玦沉思中頭也不回橫臂一揮,木板被碰的砸開,練武之人反應敏捷,不需注意也會有應急的自動反擊,區區暗襲,何嘗在他眼下?</br>
木板被砸開,卻有淡淡煙霧彌散。</br>
甜、香、帶一點淡淡的腥味,那腥味卻不難聞,反倒有種野性的旖旎的勁道,仿佛能挑起內心深處最為原始的欲望。</br>
蕭玦心中一緊,立即閉氣。</br>
卻已遲了。</br>
眼前景物浮蕩,幻影重疊,飛檐倒掛,星河奔來,全身的力氣恍如被突然抽空,連手指都軟如飴糖,觸著什么都是軟的……飄的……灼熱的……</br>
蕭玦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猛一轉身,一拳擊在先前打碎在地的瓷碗碎片上,鮮血噴出,疼痛之激,立時逼得昏亂的神智霍然一醒!</br>
時機稍縱即逝,蕭玦怎會白白流血?</br>
只那么一剎那的工夫,他已撲至暗襲之人面前,手指刷的扣住他咽喉!</br>
這人正是先前冷靜指揮大家呼喚護衛的師爺,剛才他趁蕭玦出神,以木板暗襲,此人奸狡,知道木板不可能襲擊到蕭玦,便在木板縫間夾了迷香的袋子,蕭玦擊碎木板,迷香被擊開彌漫,立時中計。</br>
其實他若不是今日恍惚過甚,心神全在長歌之死之上,便是這等伎倆,也難傷他分毫。</br>
這師爺見計策得逞,正自暗喜,不想對方如此神勇悍厲,中了平日里可以迷倒十個大漢的迷香,竟沒有立即倒下,反以血肉之痛激發煞性,反撲而至立時便要置他于死地,他何曾見過這般勇悍之人來著?早嚇倒在地,荷荷連聲拼命躲讓。</br>
有人猛撲過來,拽著蕭玦便向后拖,蕭玦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手指扣上咽喉卻無力下按,再被這一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然而手指猶自緊緊扣住師爺咽喉。</br>
撲過來的是姜川允,他滿面蒼白的意圖拖開殺神,不想蕭玦手指扣得死緊,師爺雙眼上插口吐白沫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這一拽,更是殺豬般的從喉嚨里溢出嗚咽,姜川允趕緊放手,又去扳蕭玦手指,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手指扳開,而師爺咽喉上,已經留下兩個青黑的指?。?lt;/br>
兩人坐倒在地面面相覷,雖說終于搞倒了這殺神,松一口氣,可是蕭玦的殺氣狠悍實在驚人,兩人俱都在對方目中發現驚恐震撼之色,兩股戰戰,一時竟至站立不起。</br>
他兩人今日災星照命,哪里知道眼前面對的是何人,當年蕭玦縱橫沙場,正是以勇悍無畏精通兵法著稱,戰神之名驚動天下,敵軍聞風辟易,若非今日情形異常,他心神崩摧易為人所趁,否則就算不論身份,也哪輪得到這兩個惡心東西來欺負?</br>
半晌,那師爺勉強爬起來,攙起姜川允,低低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lt;/br>
“說什么呢,胡師爺,”姜川允抹一把虛汗,恨恨道:“是你救了本公子——這小子,夠狠!娘的,逼我吃痰!我今日不整死他,我不姓姜!”</br>
他盯著蕭玦看了半晌,想起剛才惡心的吞痰,惡從心底起,惡狠狠踢了蕭玦一腳,想了想,忽地拉開褲子,獰笑道:“逼我吃痰——我逼你喝尿!”</br>
“慢著,”胡師爺突然一伸手,虛虛一攔。</br>
“嗯?”姜川允斜斜的瞟過去,“你以為救了本公子,就可以對我發號施令?”</br>
“學生怎敢?”胡師爺急忙躬身,老鼠胡子動了動,沉吟道:“學生是想著,此人此時人事不知,便是折辱他他也不知道,有何意思?這人傷我們這么多人,又侮辱公子,區區折騰,怎能消心頭之恨?今日公子蒙恥如此,不逼得他滅門絕戶,又怎么能重振公子威名?”</br>
“你說得是,”姜川允想了想,系回褲子,“現在一泡尿倒是便宜他了,對,他今日殺了人,將他送官,刑部大牢里大刑伺候了,抄斬前我再去請他喝尿!”</br>
他手一揮,招呼那些縮在一邊的公子們,“郢都府尹也該派衙差到了吧,你們都好好作證,日后好好招待這位‘英雄’!”</br>
“杜府尹和姜尚書交情可是很一般啊,”胡師爺陰測測打量著蕭玦,“還有,公子你不覺得。這小子雖然衣著簡單,但是氣度非凡,并不像是草莽出身嗎?”</br>
“氣度?”姜川允上下打量一番蕭玦,從鼻子里不情不愿的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認,想了想,皺眉道::“你的意思?”</br>
胡師爺陰笑,“杜府尹和姜尚書向來不對,公子你首告的要犯,杜府尹未必上心,再假如這小子有點家世,咱們的仇未必能報得痛快,學生倒有個主意……”</br>
他賊兮兮的湊到姜川允身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耳語了一通。</br>
“妙!”驀地爆發出一陣狂笑,姜川允連連拍胡師爺肩膀,“好!咱郢都誰不知道杜府尹愛女如命,那是他的眼珠子心肝尖寶貝疙瘩兒,別說碰一碰,誰觸著一根發絲也恨不得拼命……好!夠陰,夠毒!”</br>
胡師爺訕訕笑著,對著那最后兩句評語不知是該謝還是該當沒聽見好。</br>
“只是便宜了這小子……”笑聲一收,姜川允餟著牙花子打量蕭玦,“還得給他享受一回那美人兒……”</br>
“一晌貪歡,滿門抄斬,”胡師爺笑得狠毒,“杜府尹雖說是清官,但是遇上女兒的事,還能再滿嘴仁義道德秉持公正?這小子完蛋了!”</br>
“說得是,你這是一箭雙雕,既報了咱們的仇,又幫我爹整治了政敵,我爹一定會大大夸我來著,”姜川允越想越滿意,眉飛色舞的道:“那家伙仗著新朝新貴,瞧不起咱們前元重臣出身的家族,在朝堂上總和我爹作對,現在正好借機給他個教訓,你不是寶貝你家女兒么?現在我叫她及笄之年便破瓜,終身難嫁,正好,你就一輩子留女兒在家里,寶貝著吧!哈哈!”</br>
他得意揚揚的招呼四周,“來!一起來!先把這家伙搬到下面車上去,然后我叫咱家輕功最好的護衛頭子送人入洞房!哈哈,小嬌娘,花檀床,碧紗帳里浪地個浪,跑出個便宜好新郎!”</br>
“公子好詞!”胡師爺命人抬起蕭玦,諛笑著跟了出去。</br>
“對了,”唱得正起勁的姜川允突然回身,漫不經心的問,“你怎么有那個迷倒人的玩意?還挺厲害的?!?lt;/br>
猶豫了一下,胡師爺小聲的道:“回公子,學生蒙公子收留就館前,曾在黑查山潑風寨干過一陣子無本生意來著……”</br>
怔了怔,姜川允一仰頭,哈哈的笑了起來,越想越開心,吃吃道:“原來是剪徑毛賊出身,居然也人模人樣做了師爺!”</br>
臉上掠過一抹羞紅,抬眼盯了一眼姜川允,胡師爺仍舊恭敬的低頭賠笑。</br>
“無妨,”姜公子大力的拍胡師爺肩膀,“你今日立了功,又出得好計策,公子爺我高看你一眼,平日里你不顯山不露水,如今看來倒是個好苗子!放心,我爹管著吏部,趕明兒叫他想個辦法,安排個缺給你做!”</br>
“學生謝公子大恩!”胡師爺驚喜得連胡子都翹飛了,一個安重重的請下去。</br>
“哈哈……”笑得越發得意,姜川允手一揮,“快走,趕在郢都府的衙差來之前快走!咱們去看好戲!”</br>
今夜月光尚可,星子稀疏。</br>
“多么懷念上輩子的浴霸啊……”秦長歌立于院中,悲憤的仰頭望天,瞇著眼,懷念前世的熱水器空調彩電筆記本洗衣機……</br>
她身邊,一個小小的影子,擺著一模一樣的姿勢和一模一樣的表情,仰頭望天,瞇著眼,嘆息,“多么懷念前幾天的蜜炙云腿啊……”</br>
對著老天白了一眼,秦長歌難得的憂思被無恥打斷,也不睬那個饞神轉世的兒子,踢踢踏踏的向屋子里走,“水差不多了吧,洗澡去嘍?!?lt;/br>
穿越就是這個不好,拋家別親,來到文明退后的朝代,雖說這里是自己的前世,接受度高了些,可是習慣了前世高度的科技文明帶來的種種便利,對于現在的生活,還是有點哀怨的說。</br>
前輩子看穿越小說,主角穿過去超級萬能,上到原子彈下到人造蛋,彈彈手指都搞定,秦長歌嗤之以鼻,真是人力勝于生產力的文革論調,再說,那還是人嗎?正常人能會那許多東西?那人的大腦開發到了何等水準?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一百零一?超支?</br>
秦長歌哀怨的跨進木桶……洗個澡,要燒一天的水……我怎么沒在前世學會怎么造熱水器?</br>
噗通!</br>
因為分心,因為牢騷太多,因為沒有預估到棺材店不怕浪費木料將浴桶造得又大又深……英明神武的皇后一腳踏空,栽到了浴桶里!</br>
楚非歡在院中賞月,說實在的這大冬天月亮也沒什么好賞的,只是他入夜寒火上行,常常煩躁,出來吹吹風還覺得好些。</br>
冬夜花木凋零,落葉飄搖,冷風吹得檐下銅鈴丁玲作響,卻并未為這蕭瑟之夜添上幾分活氣,反增了幾分寂靜蒼涼。</br>
注目一片枯葉在腳下打著旋兒徘徊不去,楚非歡淡淡想,草木尚知留戀人世,只是終不能抗拒自然之命……而自己呢?自己的命還有多久?</br>
緩緩伸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微弱而頑強的跳動著,可是也許有一天……倦了……便再也跳不動了……</br>
……堅持吧……等到……</br>
“我娘在洗澡哦……”一顆大頭突然冒出來,非常不合時宜卻又非常及時的打斷了他的傷春悲秋。</br>
半晌。</br>
“我娘在洗澡哦……”看起來白白嫩嫩實際上那小心肝絕不是那么回事的蕭包子以手撫心,再次哀怨的重復。</br>
“我娘真的在洗澡哦!?。 卑哟笱劬φ0≌?,以宛如抽筋的頻率,第三次拼命強調自己的話。</br>
緩緩轉首,惱怒的盯了包子一言,楚非歡低低道:“那又如何?”</br>
“我娘在洗澡哦?”包子賊兮兮一笑,“干爹,你確定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去看嗎?”</br>
楚非歡給這無恥小子氣得紅暈上臉,月色下看來較之平日的蒼白更多了幾分驚艷的秀麗韻致,半晌才收拾心神,冷冷盯了包子一眼,再次一言不發掉轉頭去。</br>
“唉……”包子玩著手指,無奈的往回走,“娘啊娘……你人緣真不好……都沒人想要救你,我可都問過了哦,你出事怪不到我了哦……”</br>
“什么?”楚非歡霍然回首,“什么救?”</br>
“我娘掉浴桶里去了……”包子無辜的眨眼,“可是為什么你們一個都不肯去救?”</br>
…………?。。?lt;/br>
深呼吸,楚非歡告誡自己絕不能被這無恥娃娃逼瘋,那太丟人了……“什么叫掉浴桶去了?”</br>
“不知道,”包子聳肩,“也不知道是不是掉浴桶,我猜的,因為我聽見她尖叫來著。”</br>
不再猶豫,楚非歡立即驅動座下那個功能強大而良好的輪椅,以不屬于尋常人的速度直奔后院,包子滿面紅光撒腿跟著,露出一臉得逞的奸笑。</br>
所謂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如果此時心急如焚的楚非歡回頭,定能發現包子的貓膩,可惜他現在哪里顧得上這個?</br>
是不是長歌身份暴露引人追殺了?是不是她失足跌傷了?是不是……</br>
“砰!”楚非歡一把推開浴間的門。</br>
嘩啦!水波濺起,生成水晶墻。</br>
水波濺起,燭火立熄,而黑暗之中,水晶墻后,雪光一閃,一道優美動人的弧線隱約閃現,帶著潤澤光潔的亮度,宛如明月初生。</br>
卻是一閃即逝。</br>
黑發飄散在浴桶里,水面上郁金香的花瓣間露出美人頭,和某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和正常女人絕不一樣的彪悍反應——秦長歌笑吟吟偏著頭,問:“嫌我水用得太多,找我算賬來了?”</br>
剛才楚非歡一掌拍開門,她大驚之下立即擊拍水面,濺起的水花澆滅了燭火也模糊了對方視線,免得自己走光,水波降下時她已掩身水中,看清是非歡,再看見后面鬼頭鬼腦的包子,立即知道非歡一定無辜的被這小子騙了,趕緊開玩笑輕松氣氛,免得臉皮薄的非歡羞憤之下傷了身體。</br>
抽空瞪了包子一眼,秦長歌唇語:“有你好看!”</br>
楚非歡怔在門口,腦中一片空白,只隱約有一片明月般的輝光不斷閃現,半晌才紅了臉,一言不發的關門離開。</br>
包子吐吐舌頭,躡手躡腳的跟著,好可惜的做了個鬼臉,剛才他聽見笨娘驚呼,立即奔了過去,半晌聽見娘從桶里爬起喃喃咒罵的聲音,被臭娘欺負慣了的包子,抱著肚子十分解氣的暗笑的時候突然冒出了個鬼主意——那啥,好像祈叔叔的故事里有說女人洗澡被看了就得嫁人,臭娘那么壞,找個人把她給嫁了吧?嫁了就沒空欺負我了,對吧?</br>
一向很有行動力的包子想得目光閃亮,當即扳著指頭考慮偷窺人選,娘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能隨便給人看嘛,總得找個好的,也算做兒子的孝心……是了,干爹嘛,干爹配親娘,絕配!</br>
于是楚非歡很可憐的被騙,秦長歌很無辜的被害走光……</br>
剛才,是算看了,還是沒看呢?包子絞盡腦汁的思索。</br>
一路走著,突然發覺不對,干爹怎么出門了?上街了?</br>
包子慌了。</br>
啥米啥米?干爹被我氣昏了?氣什么?吃虧的不是他啊?我娘得擔心被看,我得擔心我明天的屁股和零食,算來算去,還就你賺了啊。</br>
包子撒腿跟著,生怕跟丟了越行越快的干爹,那樣他倒霉的就不止是屁股了,娘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的……他跟得太急,不防前面楚非歡突然停下輪椅,包子收勢不及,砰的一聲撞上去。</br>
現世報啊……摸著腦袋上的包,包子欲哭無淚。</br>
然而干爹卻并沒有看他,只是遠遠注目黑暗中的一群人,目光里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包子疑惑的看過去,卻見前方一輛馬車,幾個瘸腿捂臉的人正七手八腳的將一個黑衣人拖上去,一邊拖一邊還有人重重的踢那人一腳,離得遠,包子看不清那黑衣人是誰,疑惑的道:“咦?這誰這么倒霉?”一邊去拖楚非歡,“干爹,回去吧,我娘也該洗過澡了,很香的哦……”</br>
楚非歡這回不理他,只仔細的盯著那個黑衣人,半晌道:“溶兒,趕緊回去通知你娘,救人?!?lt;/br>
“救人?”包子瞪大眼,看看那個黑衣人,“他是誰?我們認識?為什么要救他?”</br>
緩緩轉首,楚非歡目光復雜,“別人你可以不理會,這個人你一定要救?!?lt;/br>
“嗄?”</br>
“快去!”楚非歡難得對包子這般嚴厲,秀麗眉目凜凜生寒,“告訴你娘,白龍魚服,為宵小所趁,此事因她而起,不可不管。”</br>
“哦,”包子雖然不懂,但也為楚非歡神色所驚,撒腿就跑,跑了幾下覺得不對,咬著手指怯怯轉頭,“干爹你呢?”</br>
“我跟著看他們去哪里,”楚非歡冷靜的道:“只是我這輪椅有聲響,又跑不快,所以你快點?!?lt;/br>
“別跟,”包子大眼珠一轉,“你跟著太危險,你出事娘一樣會整我,”他從口袋里摸啊摸,摸出一把小彈弓,又摸出一顆黑色的小丸子,塞到楚非歡手里,“你會打彈弓吧?這個丸子里面包著祈叔叔搞的糖丸,失敗了,有臭味,而且那個臭味一路都能聞見,你想辦法把它打到車子上,到時候叫他們順味道追!”</br>
贊賞的摸摸包子的頭,楚非歡道:“好,去吧?!?lt;/br>
包子撒腿就跑,而前方車子已經開始移動,楚非歡驅動輪椅,跟了上去,他估算著,這批人人數多,看起來也沒什么武功,大約可以保證自己在一箭之地不被發現,再遠點,就不成了。</br>
趁著車子剛剛前行,還沒跑起來,楚非歡挽起彈弓,裝上彈丸,便待射出。</br>
胸口突然一痛。</br>
如怒濤狂嘯而來,帶著冰寒和烈焰的雙重折磨,血肉瞬間凌遲也不抵這一刻經脈仿佛被寸寸碾碎的劇痛,楚非歡冷汗狂涌,眼前一黑,手指一軟,彈弓立時掉落,骨碌碌滾了出去。</br>
“該死!”</br>
怎么會在現在發作!</br>
低低的罵了一聲,楚非歡以肘抵胸,拼命抵擋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滿額冷汗的抬頭,模糊的視線里,看見馬車越離越遠,而彈弓,在不遠處的地下幽幽閃光。</br>
來不及了……</br>
心一狠,猛一咬牙,楚非歡橫身一倒,硬生生從輪椅上滾了下去,離開了那個秦長歌親自為他改裝過,設置了很多機關足可防身的輪椅。</br>
他咬牙一路前滾,傷痛發作之下的肌膚極其敏感,平日里便是碰著平滑的東西也覺難忍,何況此刻在沙石地面上滾過?彷如滾釘板的酷刑重現,每前進一寸都是莫大傷害,下唇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地面牽連出一道隱約的暗紅長線……楚非歡卻以絕大的耐心堅持一聲不吭,直到滾到彈弓旁。</br>
低低喘息著,掙扎著摸索到了彈弓和彈丸,楚非歡吁出一口氣,汗水淋漓的抬頭看時,卻絕望的發現那車子去得更加遠了,彈弓已經夠不著了。</br>
咬咬牙。</br>
又是一輪酷刑般的滾著前行……鮮血斑斑,無聲墜落。</br>
頭發散亂衣衫狼狽的楚非歡在滾出一截后霍然抬首,咬緊下唇手指一勾,彈丸飛射,半空中劃出暗色流光,輕微的啪一聲,準確的粘在車后廂上。</br>
霍然松一口氣,楚非歡幾乎軟癱在地上,寸寸骨節欲裂,血氣上涌寒火下行,他此時連抬動一根手指也困難。</br>
前方卻突然出現幾條人影。</br>
轉瞬便到了附近,身形極快,宛如飛電,一看便知道是輕功好手,便是內家功夫,也絕對不弱。</br>
一人奔上馬車。</br>
一人卻突然向后方楚非歡隱身的黑暗處回首。</br>
蕭玦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軟玉溫香之中。</br>
玉黃承塵垂落晶瑩珠簾,直落到地下鑿花淺綠地磚上,四壁滿滿詩書,紅木案幾上擺放著名琴綠綺,旁邊的京瓷美人斛里插著最新鮮最嬌嫩的花朵,粉紫嫣紅,暗香宜人。</br>
鼻端觸到的是柔滑爽涼的絲綢,被褥和暖,隱隱有處子香,精繡牡丹的玫瑰紫軟枕上垂著同色的流蘇,軟軟細細的拂到臉上,宛如女子溫柔的眼波。</br>
蕭玦晃了晃沉重如鐵的頭,只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宛如被人狠揍過,他突然覺得有點燥熱,微微疑惑的想,按照那批惡少的行事風格,自己現在應該在郢都府大牢里,怎會有如此優越待遇?</br>
稍稍偏頭,想將四周看得更清楚些。</br>
突然僵住。</br>
一彎玉臂,膩脂肌膚,光滑如水玉,潔白如明月,在玫瑰紫的綢緞被褥上鮮明奪眼,順著手臂,一縷黑緞般的長發流水般的瀉下,帶著蓮花般的香氣,黑發間隱隱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瘦不露骨精致流暢如一曲好詞的香肩。</br>
再往下……</br>
微微隆起的小而可愛的胸……</br>
轟!</br>
仿佛灼熱的干柴上突然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燃著了蕭玦的全部精神和理智,下腹突然緊繃而灼熱,體內似是爬進了許多小蟲,細細碎碎的在全身血脈中爬動,每經行一處,便是一場難耐的熬煎,巨大的干渴感生起,烈火焚身,令蕭玦直想撲向那一片雪色的清涼。</br>
強力迷幻春藥在體內猛力作祟,看出去的視野一片旖旎的粉紅,雪色清光在眼前搖曳,那些秀發玉臂紅唇香肩都流蕩如水波,幻出層層疊影,再依著內心的強烈意愿重新排列組合……依稀是那年龍章宮帝后大婚,洞房之夜,金簪鳳冠碧玉珰,明珠垂簾被他欣喜的以金秤挑開,那女子緩緩仰首,唇如嬌花目似明月,現出傾國傾城的高貴容顏……</br>
長歌……</br>
蕭玦欣喜的,伸出手去。(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