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李府派來的馬車，玉自熙和秦長歌先看了李玉人塞過來的自己的生辰出身等等記述，以備應付萬一的詢問，秦長歌贊道：“這位李姑娘著實細致謹慎，思慮周全。”</br>
玉自熙卻皺眉道：“我這嗓子，今晚怕是不能開口了，等下依仗你圓場吧。”</br>
秦長歌從懷里摸出變聲丸，笑道：“剛才沒來得及拿出來，如今王爺吃了正好。”</br>
她其實并不是沒來得及給玉自熙變聲丸，只是這東西，本就是她前世里偷了大師兄的藥方，獨家研制出來的，給了玉自熙，難免更令他猜疑自己的身份，然而剛才玉自熙一個舉動，令她忽然改變主意，想用這東西，引出一個話題。</br>
果然玉自熙笑眼斜瞟，悠悠道：“你只是和皇后見過一面，她連這獨門寶貝也給了你？”</br>
“承蒙皇后愛重，得她賜了一些藥方。”秦長歌微笑道：“王爺對皇后想必也很熟悉，自然是知道她，為人豁朗，從不拘泥身外之物。”</br>
“自然是熟悉的，”玉自熙突然沉默下來，半晌后才慢慢開口，“她這人，想叫人不熟悉都難……”</br>
秦長歌撫摸著琵琶光滑的流線，瞟著玉自熙，打趣，“看王爺神情，倒像是思慕佳人哪……”</br>
神色隱隱怪異的覷她一眼，玉自熙道：“思慕？呵呵。”</br>
他竟然不愿再說下去，只是下意識的輕輕撫了撫腰部。</br>
剛才他換衣時，秦長歌已經瞧見，那盞他從來不離身的紅燈，已經被他仔細的折疊了，收在腰部的一個暗囊內，難得那燈精巧，用料精簡，每個繃架都是可以拆卸的，玉自熙為了能將這燈隨時帶著，當真也是費足了心思了。</br>
“我見過王爺從不離手的那盞燈，”秦長歌狀若無意的微笑，“一直覺得眼熟，現在想來，這個樣式，我好像很久以前見過。”</br>
“你見過？”玉自熙面紗后一直懶洋洋半開半闔的美目微微一睜，變聲之后細了許多的嗓子聽來著實可笑，“在哪里？”</br>
“在赤河……”秦長歌說到一半停住，一眼瞟過玉自熙神情，笑了笑，一伸手掀起車簾，非常惡劣的道：“姑娘，到了。”</br>
很有損風華的扯了扯嘴角，玉自熙一步就跨下了車轅，步子好像邁得太大了些，秦長歌夸張的去扶，低喚：“姑娘，仔細些。”</br>
玉自熙媚笑著順手抓住她的手，卻不是纖纖弱質弱柳扶風般的將手輕輕覆上，而是惡狠狠揪著秦長歌手背，在她耳邊輕聲道：“我頭暈，氣得頭暈，抓你抓得緊了點，別見怪啊。”</br>
秦長歌一伸手去攬他的腰，笑嘻嘻道：“哎呀，頭暈怎么了得？來，我抱著你的腰……咦，你腰帶里什么東西？”</br>
玉自熙立即放開了她。</br>
車馬是一直行駛到內院月洞門前的，帶領他們前來的家丁在二門前已經退下，來接應的是兩個嬤嬤，雖然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輕賤之色，但看見玉自熙容貌時，也不禁怔了怔，交換了一個眼色。</br>
兩人仿若沒看見，一路在嬤嬤引領下前行，都在有意無意觀測周圍地形和李府布局，李家想必是武人家風，建筑裝飾少浮華雕飾之氣，有厚重沉凝之風，每隔數丈，都種有挺拔樺樹，花卻是極少的，亭臺路徑，疏落有致，顯現建造院子的人，胸中頗有丘壑。</br>
更重要的是，整個內院外院，防御外松內緊，地面上所有可以藏人或遮掩行蹤的物事都被鏟去，守院護衛一隊隊穿梭而過，身背勁弩腰掛樸刀，防備森嚴，顯見李登龍對于西梁可能采取的破城方式，也做了多手準備。</br>
九夫人的香閨自然不會依舊是這般男人風味，精致的、仿造西梁隴南格式建造的房屋明亮軒敞，垂著美人圖案的宮制風燈，檐下金玲鈴聲細碎，清越動人，而立于檐下原木桐油長廊之上的嬌俏女子，亦如這燈下金鈴般光彩亮麗。</br>
她一開口，也似金鈴般的好聲音。</br>
“久聞玉人姑娘一手好琵琶名動杜城，不想居然生得這般絕色！”</br>
秦長歌低眉，在心里暗笑——好濃的醋意哦。</br>
玉自熙嬌怯不勝的斂衽，“見過九夫人。”</br>
他一斂衽，披風微微散開，里面的綃紗輕衣立刻春光微露，一片雪色晃眼，九夫人臉色變了變，隨即下階來，親自挽了玉自熙手，道：“姑娘初次來李府吧，這臺階高，小心些。”</br>
“玉人怎么敢當？”玉自熙扮足柔婉，木九夫人卻突然驚道：“玉人姑娘如此纖弱，怎么手上會有繭子？”</br>
秦長歌抬目，注視玉自熙，后者不急不忙的笑道：“玉人本就貧苦人家出身，否則怎會淪落風塵？這繭子，一半是少年時農家勞作，一半是歡場生涯中學琵琶所致，讓九夫人見笑了。”</br>
“你真會說話，”九夫人嬌笑，“我怎么會笑你？你這般好容貌，我羨慕還來不及呢。”三人進入室內，眾人齊齊抬眼，都為玉自熙華光震懾，原本容貌嬌麗的九夫人，立覺黯然失色。嘴角掠過一抹冷笑，眼珠一轉，九夫人道：“將軍馬上就來，他素來不喜人多，諸位妹妹還請委屈一二，在紗屏后熟悉曲譜，稍候奏給將軍聽，可好？”</br>
這是明擺著不想將軍看見玉自熙了，眾人心知肚明，都微笑頷首，立時便有嬤嬤搬了紗屏來，密密將眾人遮了，諸人有心討好九夫人，故意搶著前面坐了，把玉自熙擠到屋子最角落。</br>
玉自熙不急不忙，施施然坐了，將手中曲譜微微一翻，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br>
不多時聽得外間步聲橐橐，似有一隊人在接近，隨即前庭處響起一個人的腳步聲，另外那些腳步停在廊下沒有繼續前進，秦長歌和玉自熙對視一眼，都覺得李登龍其人果然周密謹慎，進入內院，居然也帶著不少的侍衛。</br>
接著便聽見九夫人接出去的聲音，低笑呢喃的聲音，李登龍溫和對答的聲音，紗屏前光影轉換，隱約見九夫人依偎著一名男子進來，男子身影在燭光下投射到精繡牡丹的紗屏上，不過剛到那簇牡丹枝節的上半端——個子不高。</br>
九夫人不知在李登龍耳邊說了什么，引得他愉悅的大笑，笑聲渾厚，震得金鈴齊聲脆響——內力不錯。</br>
透過紗屏，看見他坐在九夫人左側，他的右側是廊外衛隊，前方是窗，后方是墻壁，全身上下沒有可以給人一次攻擊到的地方——極其謹慎。</br>
甚至，他潛意識里，連九夫人也可以是他的盾牌，秦長歌在心中極為不齒的給他下了一個定義——極為自私。</br>
綜合判斷，此人人品不佳，極難下手。</br>
玉自熙卻只是淺笑著，輕撥幺弦。</br>
屏后黃楊仕女浮雕燈架上玉鉤連紋云燈投射出暈黃的光影，有一盞正斜斜的照射在撥弦的人兒身上，風鬟霧鬢，輕斂娥眉，不著言語而足盡風流。</br>
隱約聽得紗屏外嬌聲燕語，九夫人笑道：“妾身以此《碧云霄》之曲，恭祝夫君風云直上，龍騰九霄。”</br>
她纖細的手指擎起金杯，句句祝禱：“夫君為我北魏擎天之柱，不倒長城，想那蕭玦小兒，乳臭未干，定當拜服夫君足下，戰栗求饒。”</br>
李登龍拈須大笑，就手在九夫人香澤四散的玉手中喝了酒，道：“也莫小看了蕭玦，此人善戰，不過這般情勢下，八十萬大軍，補給困難，一旦在杜城之下折耗，也必將難以繼續，屆時不退兵也得退……哈哈，再說……我等豈是任人宰割之輩……”</br>
他最后一句話說到半途打住，哈哈一笑，語聲里隱隱得意，卻謹慎的只是喝酒，不再說話。</br>
秦長歌和玉自熙對視一眼，這家伙，在堅壁清野，高墻深溝的抗敵政策之外，還有什么打算？偷襲？騷擾？內應？杜城之外，多是平原曠野，西梁大營扎營之處，離最近的山脈還有三十里，想要不被發現的冒出什么援軍來是不可能的，那么，只有前面三種可能了。</br>
六國之間，本就在一直不斷滲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用的計策，你也在暗中使用，本就是很正常的事，端看哪一方使用得更高明罷了。</br>
和秦長歌對視一眼，兩人已經完成了眼神的商量。</br>
“現在出手？”</br>
“不宜，防備過嚴。”</br>
“引他當面？”</br>
“好。”</br>
玉自熙低垂的眼睫下一抹笑意玩味，而紗屏外，九夫人三聲擊掌，琴、箏、簫、笛、箜篌、笙……甚至還有高昌羯鼓，一時八音齊奏，絲竹悠揚。</br>
《碧云霄》之曲，起音平平，漸起漸揚，如履足青云，步步升騰，直至步及九霄之上，俯覽眾生小，一笑云霓生。</br>
曲子意境闊大，暗藏龍騰鳳舞之心，看不出九夫人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竟能作得如此曲譜，難怪李登龍如此寵愛，當此戰時，也不愿違拗她的意愿，為她延請全城知名伶人。</br>
不過，這樣的水準，一般人自然仰之彌高，看在西梁第一音律奇才，同時也是名揚四海的音律大家玉自熙眼里，卻簡直不值一哂。</br>
修長手指在曲譜上點點劃劃……嘖嘖，這個音太高……這個音太促……這里當有個轉折……這里……</br>
《碧云霄》以豪壯沉雄曲調為主，琴鼓樂器為主樂器，玉自熙的琵琶比較閑，只有間奏的三小節，很容易便會被主音淹沒。</br>
有人在演奏間歇用譏嘲的眼光看玉自熙——枉你如此費心打扮，卻只分配到區區三小節，極其短暫的過渡性彈奏，點綴性質的轉瞬即逝，而這里人人名手，個個使盡渾身解數，哪里還有你出頭的機會？</br>
散漫的、蔑視的笑著，玉自熙抬手。</br>
一個仿若拈花般的清美手勢。</br>
眾音將歇未歇，琵琶當起而未應起。</br>
搶先一拍。</br>
撥弦。</br>
聲起。</br>
明珠濺落琉璃盤，月光照破水晶井，碧落之上飛起亂雪，雪下絲弦上恰恰落了一朵天女不慎遺失的曼陀羅花。</br>
春風里花-蕊顫巍巍的搖曳，一滴露珠墜落芳草之尖。</br>
有飛鳥掠過，嫩黃的翅尖載著遠山的青翠，新鮮明亮。</br>
竹林里簌簌的下了一陣清雨，被晚風瞬間帶走，淺黛暮色里青筍拱破地面，沁出一點玉白的嫩芽。</br>
有一種東西美好到了極致，會令人產生心神俱失不知所已的感受，如這刻聽見這琵琶初起，便如看見九天宮闕樓臺深處，夜露森涼冷月無聲，一抹梨花暗香疏影，淡淡照上深垂的簾幕。</br>
簾幕深處，誰環佩輕響，姍姍而來？步聲邁向月下樓臺，一個足跡一朵桃花。</br>
一眾凜然寂靜失聲中，琵琶音忽頓，眾人心一沉，立起茫然若失之感，琵琶卻已在這攝人心魄的一頓之后，剎那再起，起音明脆，高昂，迥徹，豐神迥絕婉若清揚，聲聲急弦，聲聲低促。</br>
眾人為那奇音所攝，下意識的各自操起手中樂器，隨之奏起，再成合奏。</br>
然而情勢已變，琵琶雖然依舊不成主音，卻隱隱掌控了整個曲調的起伏升降，轉折遞進，甚至，在那清冷深徹的玉珠之音帶領下，原本曲子中的一些不足之處都被行云流水不著痕跡的更改，宛如從來就該是那樣一般，大風鼓蕩四海騰舞的奏下去。</br>
這就是真正的音律奇才，隨手改了曲譜，并在沒有事先演練的情形下，用自己的樂器魅力，帶領所有樂器不自覺的隨之更改。</br>
微微抬目，注視紗屏前方，僵直的女子和目光烈烈盯過來的男子，玉自熙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br>
秦長歌一見那笑意，頓知有人又要使壞了。</br>
玉自熙抬指，撥弦。</br>
一聲，又一聲。</br>
每一聲都在前音將盡后音未起之時。</br>
每一聲都拔高了一個音階。</br>
一聲高過一聲。</br>
所有的樂器都隨之不由自主帶高音階，一聲聲上拔，漸至力不從心。</br>
“錚！”</br>
琴弦斷、箏弦斷、三弦弦斷、箜篌弦斷！</br>
“嘎！”</br>
蕭、笙、笛、管、齊齊破音！</br>
只剩下羯鼓，單調而無措的繼續響，卻也開始雜亂無章。</br>
揚眉一笑。</br>
右手彈、挑、滾、分、勾、抹，摭、扣、拂、掃，輪、雙挑、半輪，左手揉、吟、推、注、綽、捺打、虛按、絞弦、泛音、挽，玉自熙于剎那間展示了琵琶繁復精美的全套指法，手指以靈巧得令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控制力，以琵琶一種樂器，起和弦和音，在將所有樂器都逼停爆破之后，目中無人而又全無破綻的，單獨一人奏完了合奏樂曲《碧云霄》！</br>
聲勢不減，韻律優美更上數層，指法優美靈動如穿花蛺蝶，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直直張大了嘴，早忘記了自己該干些什么。</br>
一曲畢余韻尚自裊裊，滿室靜寂如死！</br>
“好！”</br>
喝彩聲起，李登龍終于站起身來，對九夫人大聲贊：“此曲非凡！如聆仙樂！意如！未想到你如此才情！”</br>
不待僵著臉的九夫人回答，李登龍大步前行，一把掀開紗屏。</br>
灼亮的燈光突然暗了一暗，滿院的月光羞怯不勝的退避。</br>
紗屏后光影里，所有的人都迎著燈光來處喜悅昂首，只有那“女子”，仿似受驚般的微微一側肩。</br>
風過了太液玉池，滿池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千萬首詩賦因此而華光璀璨的奔涌而出，只為那一側首的溫柔。</br>
那一刻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心中都隆隆滾過“尤物，絕世尤物！”這幾個字樣。</br>
李登龍目光中早已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只是立于當地，灼灼的盯著玉自熙，笑道：“好曲，好琵琶，好人！”</br>
玉自熙盈盈立起，琵琶半掩嬌容，一個萬福姿態嫻靜，“見過將軍！”</br>
起身時心里已在暗罵——這家伙連靴子尖上都鑲了利刃！</br>
李登龍揮揮手，其余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看了玉自熙一眼，知趣的退下，九夫人僵立堂上，氣得粉臉鐵青，咬牙絞扭著手帕，明麗的容顏在燈光下看來近乎猙獰。</br>
不是說那個李玉人雖美，但性子不好么？原來見了將軍，再不好的性子也會化為春水啊。</br>
九夫人怔怔的看著那相對而立的男女，暗恨……從來也沒聽說過李玉人美到這種程度啊……真是晦氣……這樣的姿色，便是再不好色的將軍，看來也心動了……早知道……唉！</br>
思量再三，知道李登龍不喜女子不識大體，九夫人只得委委屈屈的上來，強笑著為李登龍介紹，李登龍心不在焉的聽了，隨口道：“唔……李玉人……禹城人氏啊……”九夫人看見夫君這個模樣，自然不敢再多言語，忍著懊惱，隨意找了個借口退了下去。</br>
室中只剩下了李登龍，玉自熙，秦長歌三人，李登龍一揮手，道：“你，下去！”</br>
秦長歌立刻乖乖向廊下走，避到院子中。</br>
黑暗中兩隊侍衛站成一排，直立沉默如松，鐵甲兵器在月色下寒光閃爍，無人理會一個被趕出暖閣的小廝。</br>
暖閣里輕煙氤氳，紫銅鎏花鼎爐里翠屏香香氣華烈，鏤空刺繡銀線花錦帳上赤金帳鉤丁玲作響，身前伊人體膚潤澤，隱約也有種迥異但更為好聞的香氣散發，李登龍目眩神搖，心旌搖動，忍不住伸手過去攬佳人的腰，輕笑道：“來，過來。”</br>
玉自熙抬眼，一眼瞟見那兩排正對著暖閣的衛士，李登龍始終沒有讓自己離開他們的視線，得讓這家伙離開。</br>
嬌笑著，不著痕跡的避開腰部某個位置，玉自熙伸指搭上李玉龍伸出來的手，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悄悄道：“……這么多人看著，怪不好意思的……”</br>
李登龍被他搔得宛如心上生出小手，一抓一撓的只想將眼前風情萬種的可人兒狠狠壓在身下，一伸手將玉自熙一帶，玉自熙立即“嬌呼”著被他帶入懷里，李登龍大笑著將他推上一側錦榻，自己也爬了上去，一邊上下其手，一邊喘吁吁的在玉自熙耳邊道：“小乖乖，這樣不就看不見你了？”</br>
眼中寒光一閃，玉自熙的手指已經抵上李登龍前心，突然一怔。</br>
隨即他狀似無意的抬手掠鬢，手一抬間，又是一怔。</br>
兩怔之下，李登龍已經將他渾身揉搓了個遍。</br>
伸臂護著上下重要部位以免露餡，玉自熙肚中不知道罵了多少遍這人小心謹慎得令人發指。</br>
剛才一拉間，本想出手的玉自熙立即發現李登龍穿了護身寶衣之類的東西，連咽喉都以高領薄鐵甲相護，玉自熙要的是不動聲色的一擊必殺，未想到這般防衛嚴密，沒奈何只得先停了。</br>
那人的狼爪趁這一愣神，立即開始向粉光致致的前胸進攻，玉自熙“嬌喘”著，等著他俯首。</br>
現在這個角度，殺了他，跌落的尸體好像只是在狼撲，最不驚動他人的死法。</br>
李登龍的手卻突然頓了頓，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猶豫的道：“……你姓李？二十一歲？禹城深槐人？……你……”</br>
他目中漸漸露出深思的光芒，手頓在半空，不再前進，只是吃吃的問：“你可是甲申丙子乙酉……”</br>
他語聲突然一頓。</br>
鮮血如一朵碩大的大麗花在他眉心突然濺開，勁爆血柱隨即噴涌而出！</br>
玉自熙一把抓過軟枕，直直向他眉心一堵，吸水性能極好的杏黃枕頭，很快就無聲的變成鮮紅飽漲濕淋淋一團。</br>
皺著眉將枕頭往被底一塞，玉自熙嬌笑著一把抱住緩緩向他傾倒下來的李登龍尸體，纏纏綿綿的一滾，滾入床榻深處，嬉笑著道：“……這個總不能再看了吧？……”</br>
腳尖一勾，層層疊疊的綴珠綃紗帳幕無聲垂落，夢一般的朦朧遮掩了一床春色。</br>
撕裂布帛聲起。</br>
聲音簡單，粗暴，直接，卻帶著暗夜深處最為引人躁動的綺思。</br>
隨即，簾幕掩處，淺紅細晶珠，折轉著如春光一般色澤的綃紗長裙，碎成沒有規則的幾片，帶著綺麗的艷色和無邊的誘惑，悠悠墜落平金青磚地。</br>
隱約有女子呻-吟聲低低響起，在無邊寂靜的夜色里無遮無掩的傳開去。</br>
院子中衛士們站得更直，神色更鐵，但隱隱聽得有不能自禁的咽唾沫聲。</br>
有人的褲子好像起了變化。</br>
紅羅帳里，鴛鴦錦被中，香氣和血腥氣混淆在一起，辨不清是什么氣味，只令人心生寒冷，覺得這暗夜氣息，徹骨森涼。</br>
死亡，有時候是很簡單的事。</br>
相反，活著倒是另一種艱難。</br>
已經換好衣服的玉自熙，頂著被子，對睡在同一個被窩中的瞪大雙眼，卻再也不能看見世間萬物的那具尸體，輕輕道：</br>
“……你看起來好像很恨，好像有一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br>
他嘆氣，微笑。</br>
“帶著疑問去死很殘忍，那么我告訴你，是的，李玉人的生辰是甲申丙子乙酉丁丑，和你沒來得及說完的，大約是一樣的。”</br>
他笑得越發妖媚流蕩，只是目光，一截截的寒冷了下來。</br>
“她，是你的女兒？”（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