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女子竭斯底里的尖叫,如熱潮翻滾一樣的內力呼哧而擴,震動整個青林颯颯作響,一身白衣污濁泥濘沾染著鮮血的云姑娘披頭散發,她唇角鮮血成痕,妖艷殘忍,面色蒼白卻眸子漆黑如夜,黑白分明的對比宛若索命惡鬼。
丹田中的灼痛就像一把鋒刀狠狠攪卸,當真是痛不欲生。
被這股驚人內力震開數米之遠的江湖前輩一個個面露懼色,看著云姑娘不受控制的狼狽模樣就和走火入魔似的,于是再不敢繼續圍攻,唯恐成為無辜受難之人,踉蹌逃跑。
內力翻滾如沸水一般,云姑娘被折騰得目光開始渙散,左右揮手便是樹木盡倒,其摧毀之力驚人可怕,頃刻之間便毀了數畝之林。
“這是……”
“啊,寒潭的威力終于出來了。”玄熠笑容慵懶邪魅,略顯疲憊的雙眸稍稍有了一點異彩。
滿翛掌柜看著遠處女子痛苦掙扎,一聲聲竭斯底里的嘶吼和揮手之間的毀滅力量上下驕縱把那樣一個總是淡然自若的姑娘變成了瘋子,她控制不住自己丹田里涌出的內力,于是便被內力牽著走,那些急待揮發的內力就像溢出瓶口的烈酒,濃郁甘醇卻引入迷醉。
“沒想到伯虞侯爺竟然會讓她進寒潭。”
意味深長的口氣涼薄平靜,滿翛掌柜好似并不在意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但他遲遲沒有離開森林反而一直在背后悄悄注視著云姑娘,這點已經反駁了他表現出的冷淡。
笑容越發散漫的玄熠只是嘆息:“這就是愛之深?!”
“砰——”
震耳欲聾的一聲轟鳴響徹天際。
被強行吸引過去注意力的兩個男人同時會意。
再打斷一顆百年老樹后,內力漸漸平穩下來的云姑娘虛弱倒下,依靠著樹干的身影孤苦伶仃讓人心存不忍,但沒人會上前安撫。
玄熠確定云降雪無恙后挑著下巴傲慢閃離,只留天際一方紅點。
看著玄熠離開后的滿翛拍拍灰色袍子上的落灰,他本想直接去西城萬俟山莊,早日與萬俟凜相會,但是經過雁山便被攔下,黑鬼因為死了姐妹依舊對云降雪心懷怨恨,看在萬俟凜認了這個姑娘為妹妹的份上,他就多留幾日,確保云降雪性命無憂再離開不遲。
如今看到云降雪內力逐漸平穩,又得知她入過寒潭,那邊無需擔心了。
“哥,那邊出事了。”
黑紗裹身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滿翛身后,聲音冰冷清啞,透漏著女子該有的婉約。
目光一直在云姑娘身上的滿翛聽到女子的話,冰冷的目光微微一動:“哦?真是令人期待,能在他眼前出事……”
黑鬼低著頭,余光看到遠處靠在樹樁上的女子面容蒼白呼吸急促,她目光微動,手上做出攻擊姿態。
“她進過寒潭。”
冷冰冰的撂下幾個字,滿翛掌柜彎腰拾起地上抽搐的蜘蛛便腳步平穩的離開,灰色的背影如死人一般沉寂幽冷。
咬牙切齒的黑紗女子忿忿收手,不甘離去。
聞著空氣中濃郁血腥,聽著枝干之間樹葉颯颯,待身體平靜下來的云姑娘感覺到自己身體輕盈舒暢,之前胸口沉積的濁氣完全清除,丹田如溫泉流淌,整個人清明了然,試著調動內力的云姑娘發現,自己的內力好像……恢復了!
被震傷的脈絡也恢復完整,身體充盈好像十二歲時受到的創傷只是一場噩夢,丹田內的內力好像完全被修復完整,并且經過了激發,現在的她不再是廢物。
若是這樣,那便不再懼怕那些威脅她生命的人了。
她想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如此,但是她依稀感覺到這和之前丹田處經常流淌而過控制不住的寒流有關。
趁著身體正是虛弱,云姑娘開始逐一回想這幾日所有事情的蛛絲馬跡,因為幾日的囚禁生活讓她一直昏昏沉沉,最讓她不愿意回憶的便是那天晚上蘭華風對她做的事,她向來孤高自傲,把身子清白看的如同性命,可是……
她試圖勸告自己,把身體交給蘭華風算是成了她幼時答應下嫁于他的承若,如今鬧到這般田地,若不這樣想,那不成真因為一夜荒唐而自我了結?她云降雪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而對于蘭華風對她的欺騙,她捅了他一下,這也算兩清吧。
當然,這只是云姑娘個人的想法。
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在這里頹唐焦慮,而是快速相處對付靈劍山莊和東涯的辦法,以及找回羅剎宮丟失的誅心訣。
她當日被黑白雙煞所傷,滿翛出現與黑鬼兄妹相稱,黑白雙煞是東涯的使者,那么滿翛的身份為何呢?
還有當日靈劍山莊大弟子劉桓上門刺殺,又是誰通的信兒?
她低調行事卻被輕而易舉拿下,被囚禁多日等不來救援,這根本不符合雪月行事風格,她的失蹤務必給雪月造成極大困擾,以雪月的性格必定及時通知羅剎宮和降雪樓營救,然而未果,那么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況阻止了雪月救援的動作?
在亭子中她看到了人群中熟悉的身影,是不是雪月等人她不敢肯定,但唯一一點她可以確定,這后面有一個大陰謀,很可能讓她從此萬劫不復。
這些事情的出現太詭異,幾乎讓她毫無招架之力,最讓她意外的是蘭華風竟然放她離開,那么之前寸步不離的嚴密看守又是為了什么?
唯一可以解釋的是,囚禁她并不是真正要得到她,而是牽引開她的實現去完成他的計劃,那么她需要考慮的便是她被囚禁的日子里發生了什么,現在放她是不是意味著蘭華風的計劃已經安排妥當?
太多問題接踵而至,云姑娘心中格外忐忑,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生,那種不安感就像一只大手緊緊覆蓋著她的心臟,就差最后那么狠狠一攥,便是鮮血滿地。
霎時一陣環佩碰撞的清脆聲響遙遙而來,云姑娘側目一看心中一驚。
遠處款款走近的女子一身素白褂子,交襟處墜著紅色瑪瑙妖艷紅潤,長長流蘇飄來蕩起,女子素手握傘柄,骨節圓潤如玉,花影重重的油紙傘斜斜靠在女子肩膀上。一步旖旎一步蓮,一念微笑一念牽。
走至跟前,女子屈膝行禮,微勾的唇角格外親和溫順。
“虹染見過云樓主。”
“虹染姐姐何必與我如此見外。”
云姑娘急忙扶起她,看著虹染淡妝精致的面容不覺暗嘆,果然京城水土養人,竟生出虹染這般標志文雅的姑娘,可惜成了侯府女婢。
想起侯府,云姑娘腦子里閃過一張傾世容顏和一雙艷麗紅眸。
心中揪痛的云姑娘暗罵自己,不要插足于皇室最好,伯虞畢竟離自己太遠,遙不可及的身份立場注定沒有好結果,更何況自己已經……
“阿雪。”虹染伸手去撥開云降雪鬢前泥濘的碎發,目光中經閃過一絲心疼:“侯爺說的果然不錯,這才幾日便弄的如此模樣,不過還好,看阿雪的面色,那寒潭之水的功效已經應了,如今武林大會起勢,這內力恢復的倒是恰到好處,沒有枉費侯爺一番苦心。”
“寒潭?請虹染姐姐告之實情。”
云姑娘記得自己昏迷之時聽到玄熠便提起過寒潭,而這寒潭究竟是什么,又與她有何關系?
“你可還記得你初到侯府,侯爺讓你下湖撈石頭的事嗎?”輕笑出聲的虹染良善的模樣令人不由心存好感,而她還輕聲細語,一股子江南風情蕩漾而出。
一生難忘!
云姑娘至今還不能忘懷當日伯虞所為,那種徹骨的冰涼讓她此生銘記。
等等……
云姑娘瞥了一眼笑的和善的虹染,腦子里瞬間清明。
“那湖水便是寒潭?!”云姑娘驚愕不已,看到虹染輕輕點頭,她頓時如雷灌頂,她明白了,難怪自從她進過湖后很快便回暖,之后只要她有動用內力的小動作便全身寒冷如入冰窟,原來那都是內力復原的過程。
她也明白了當日她要離府虹染說的‘湖水的后勁’是何意思。
突然,她想起了之前與伯虞的對話。
——我送你一個禮物。
——什么禮物?
——你慢慢會知道。
當時他她還覺得是伯虞故弄玄虛逗她玩兒,沒想到這份禮物竟然如此之中。
但是,伯虞為何一直幫她?還說她能進侯府之事也并非偶然,伯虞對她太好,好到讓她不敢相信,但是那樣優雅迷人的男人,又怎么能說忘記就能忘記。
“虹染姐姐怎么找我?”云姑娘疲倦地靠在樹干上,手背在身后不著痕跡的扣著樹皮,地上落了一層碎渣。
“是侯爺幾日得不到你的消息,特命我到雁山尋找,沒想到剛入雁山便感覺到了寒潭水的氣息,所以才讓我找到你,侯爺很擔心你的安慰,但又行動不便不能尋你。”
說著,虹染從衣袖中拿出一紙信封交給云姑娘。
拆開信封,只有薄薄一張紙,上面字跡銀鉤鐵畫,大氣端正,只有寥寥八個字:
‘你若安好,我便心安。’
戳心窩子的八個字竟然讓云姑娘心中一暖,之前經歷的太多傷痛都被這八個字覆蓋,她幾乎能想象到坐在輪椅上的伯虞執筆在信紙上寫下這八個字的表情,必定是帶著溫柔優雅的微笑,但一筆一劃認真傾心。
你若安好,我便心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