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一家團聚</br> 盡管陳秀云和馮菊花妯娌兩個一聽到分家心里就慌了,顧建國顧建軍顧建民也都嚇得不輕,連忙表示不想分家,可是顧老太還是堅定地要分家。</br> 自打那蘇巧紅走了后,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都是有難大家一起幫,有喜事大家一起分享,可到底孩子都大了,環境和以前不同了,現在不興湊在一起混工分,開始要各干各的包干到戶,兄弟之間也不能再這么混下去了。</br> 顧老太先是讓顧建國給童韻和顧建黨寫了個信,也好讓他們知道。顧建黨這邊,因為機會實在是難得,而家里兩個兒子豬毛和牙狗,隨便誰照顧一把都可以,所以他也就放心大膽地去北京讀書了。</br> 他也知道這樣子太拖累自己母親和兄弟嫂子弟妹的了,不過幸好,他事先也打聽過了,知道現在上大學不但不用交學費,而且還有補助,正規大學生是每個月19.5元的飯菜票,另外還有2塊錢的困難補助。顧建黨一把年紀了,去上這大學,自然不能閑著,還可以幫著打點零工掙錢,到時候積攢下來寄回家里,算是給家里做點貢獻。</br> 這不,他去上學后,每個月都要給家里寄約莫十五塊錢。</br> 開始的時候顧老太怕他在北京生活不好,太節省壞了身體,不讓他寄,誰知道他說自己那邊挺好的,一邊當家教打工掙錢一邊上學,日子過得不錯,讓家里不用擔心。</br> 顧老太見此,也就不說啥了。</br> 現在去了信,顧建黨很快就來信了,那意思是,想回來把豬毛和牙狗接到北京去。</br> 豬毛也就罷了,他一向不愛說話,別人說怎么著怎么著,脾氣好,所以他聽到這個后一聲不吭。牙狗卻是眼圈都紅了,直接說他不想離開。</br> 他喜歡在家里,喜歡奶,也喜歡伯娘嬸嬸們,不想跟著爹去北京。</br> “爹好,可是家里更好!我不想去北京,蜜芽兒說了,那里的人根本瞧不起我就農村人,去了我也受鄙視,還是在家里好!”</br> 本來顧老太就不太放心顧建黨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兩個孩子,現在見這情境,更舍不得了,干脆告訴顧建國,孩子先放她手底下養著,一個月15塊錢你照應寄回來,就算是我幫你養孩子。</br> 對于這個結果,大家自然都沒啥可說的。</br> 處理妥當了顧建黨這邊,顧老太便把縣城里的顧建章和譚桂英叫來,準備分家了。</br> 其實家里的東西無非就是糧食了,新打的糧食裝滿倉,按照人頭來分,每個人都分一份,不管大小。顧建黨在北京讀書,豬毛和牙狗現在跟著顧老太一起吃飯,顧建黨就不分了,豬毛和牙狗各分一份掛在顧老太這邊。</br> 童韻也不分了,顧建國和蜜芽兒各分一份。</br> 分完了糧食后就分房子,房子家里就這些,大家各自分自己的房間,先住著,以后有本事的話可以在宅基地上自己蓋,蓋了后騰退老屋子給顧老太。</br> 至于宅基地,在這個時候還是很寬裕的,只要是男丁就可以分到宅基地。生產大隊里開始分的時候,顧家下手早,都挑了位置好出入方便的宅基地。</br> 把宅基地一分,按說這家就算分完了。</br> 不過分完了后,顧老太又拿出來三個大金鐲子,讓人送到縣城銀行里給賣了,得了約莫一千塊錢,一共五房,每房各得二百塊。</br> “二百塊也不少了,我這干了一輩子人民教師,現在一年也就落下這么多,你們每房拿著這二百塊錢各自想出路去。建黨的這二百,我就留著給自己了,畢竟我幫他養兒子呢,一個月收他十五塊錢,另外再昧了他這二百塊,也不能說對不住他。你們各自拿了錢,以后好好過日子,日子過好了就是你們自己的,日子過不好,也是自己受委屈。至于我這里的東西,你們也別惦記,別說我也沒多少了,就算是有,那也是我給自己留下的養老錢,我以后想給誰,樂意給誰,誰也管不著。”</br> 丑話還是說在前頭,畢竟一共五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分好家,從此后,就是各自獨立門戶了。</br> 顧老太這么說,底下人再沒不同意的,譚桂英帶頭說:“娘,瞧你說的這話,你年紀大了,以后該是我們孝敬你的,我們有錢就多花,沒錢就少花,再怎么樣也沒有惦記你的體己錢的道理。”</br> 顧老太聽著,多少有些感慨:“桂英啊,之前那些年,委屈你了,不過家里人口多,建章當時也確實得了他爹留下的那個好處,你說我不挖你們,就是對不起其他幾個兄弟,如今分家了,也不計較以前的事兒了,以后你們掙了就是你們自己的,不用再給老家這里交錢了。”</br> 譚桂英忙道:“娘,就是你說不讓我們交,可是過年過節,我們該盡的孝心還是得盡。”</br> 顧老太頓時笑了:“那是,總不能分家不認我這個娘。”</br> 這顧老太就在說笑間將家分好了,底下媳婦,譚桂英自然沒話說,從此后不用上繳顧建章的工資了,日子一下子寬松了。</br> 顧建黨考上大學在外面了,以后估計得把兩個孩子都接到北京去,自然也不能有啥意見,畢竟他現在兒子都養在顧老太名下呢。</br> 至于陳秀云和馮菊花,雖然剛分了家有些沒著落,可是想想以后要獨立門戶,自己干活自己吃飯,倒是也激起了幾分干勁,心想都是半輩子伺候莊稼的,努力從那地里刨食兒,這日子還能過差了,也就沒說什么。</br> 至于顧建國這邊,更是沒話可說了。</br> 如今童韻去管理干部學院了,眼看著前途自然是好,至于他自己,總是想著多掙錢,讓童韻蜜芽兒過上好日子。</br> 以前摸不著門路,也沒想法,現在動了這干磚窯廠的念頭,胸口那里存著一股子勁,恨不得明天就挽起袖子來趕緊上陣拼命干。</br> 如果不分家,終究有些顧忌,怕連累了家里兄弟嫂子的,現在分家了,就是沒后路了,也沒顧忌了。</br> 他先給童韻寫了信,詳細說了分家的結果,之后又寫了一封信說起承包窯廠的事情,信是這么寫的。</br> “童韻同志,你好!</br> 領袖教導我們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年青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上□□點鐘的太陽。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咱們生產大隊現在也處于蓬勃興旺時期,具體到咱們家,我想和你說點事。咱們家分了生產大隊前頭那塊宅基地,你還記得嗎,那塊挺大的,我估摸著咱們蓋五間大北房沒問題,不過得有錢才行。我想著我得先攢錢,趕緊把這個窯廠建好來掙錢。之前和你說過,我想把咱家三百塊的存款拿去用,改裝這個窯廠。等以后掙了錢,咱就可以過好日子了,萬一掙不了,我想過了,你就把蜜芽兒接出去,我自己一個人想辦法還債。</br> 此致</br> 無產階級的戰斗敬禮”</br> 過了沒多久,童韻回信了。</br> “顧建國同志,你好!</br>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雖然你我現在天各一方,可是郵政信件依然把我們飽含無產階級斗志的心連在一起。你承包窯廠的事,讓我想起了今天在干校所學到的關于當前中國面臨的巨大深刻社會經濟變革問題,目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在我們中華大地上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承包窯廠這是一件包干到戶的偉大創舉,我為你能有這樣革新大膽的行為而感到驕傲,我堅決支持你的行為。好好干,若是萬一賠了,咱們一起還債。另外,隨信有我發給你的匯款單,我在管理干部學校學習期間,工資已經漲到了八十二元一個月,我最近攢了四百元,已經全部寄給你。不用擔心我這里的生活,我們管理干部學院提供食宿,我過得很好。</br> 此致</br> 無產階級的戰斗敬禮”</br> 捧著這充滿經濟體制改革戰斗氣息的信,顧建國想起了童韻溫柔的眼神,以及夜晚里夫妻在炕頭上那讓人不能自拔的纏綿。</br> 他今生何其有幸,竟然娶了童韻這么好的妻子,在他大膽地想出承包窯廠后,竟然沒有半點責備懷疑,反而拿出全部家當來支持自己。</br> 這是怎么樣的魄力和見識啊!他顧建國如果不能好好掙錢讓她過上舒坦好日子,他哪還有臉見她!</br> 騎著自行車跑到了公社里,拿到了匯款單,取到了那四百塊錢,這么一合計,他就有七百塊了。</br> 七百塊,對他來說是一筆巨款了!</br> 顧建國有了錢,甩開膀子加油干,他先把原來的那些馬蹄窯進行改造,要改成環形窯。</br> 這窯洞分為很多種,比如后來的隧道窯,那是連續作業,出磚最快,其次就是環形窯,最差的是目前的這種馬蹄窯。環形窯也叫輪窯,是德國人分明的一種連續式窯爐,一般來說屋頂有八個角,有點像民間流傳的那種八卦圖,所以據說這種窯也叫做八卦窯。</br> 這種窯洞還是童韻在市圖書館里翻書查到的,之后又找不知道多少人問過,總算是拿到了這種窯的設計圖以及工作原理等,趕緊寄過來給顧建國的。</br> 顧建國對著圖紙資料不知道研究了多久,也在自己院子里拿著土坯試著搭建個小的找找感覺,做做試驗。</br> 可以說,如今他對這個八卦窯的了解,比大部分相關專家懂得都多了。</br> 他先來到窯洞,自己給自己生產青磚,停止對外出售青磚。這個舉措,讓一些想買磚的農民很是不滿,也有些不明白顧建國到底是要干嘛。</br> 大北子莊的人自然閑言碎語的:“也不知道建國要干啥,一年上繳一千塊,他竟然不賣磚,你說他從哪兒掙來這一千塊?”</br> 大家伙都覺得納悶,一千塊總不能從窯洞里燒出來吧,你不賣,怎么可能有錢?</br> 劉美娟聽說這事兒,一邊納鞋底子,一邊嘲諷了句:“估計是錢多了燒包了!”</br> 大家一聽,都忍不住笑了,不過這件事也和自己沒關系,頂多是嘆息下建國娶了個好媳婦,能當干部能掙錢,所以錢多了燒包,竟然這么糟蹋錢。</br> 而被大家暗地里嘲諷的顧建國,卻是根本沒理會這件事。</br> 他背著一兜子的玉米面窩窩頭,扛著被窩鋪蓋,干脆吃住都在那小窯廠,一邊等著青磚燒出來,一邊雇了人從山上往下運石頭。</br> 他運下來石頭后,就開始鑿石頭,把石頭弄成小塊待用,還購置了水泥,本來是需要再購置機械設備和鋼材的,可是手頭的錢實在不夠,只能等以后掙了錢再慢慢添置了。</br> 等到終于他所需要的青磚給燒出來了,他就開始親手做那八卦窯了。</br> 這八卦窯又叫輪窯,好處就是連續性作業,生產能力大,焙燒過程中燃料燃燒所需的空氣絕大部分來自冷卻帶已被預熱過的熱空氣,這樣子的話能使得燃料燃燒的熱量合理使用,不會造成浪費。</br> 這么一來,節省燃料,又能循環焙燒,出磚率就快很多。以前的馬蹄窯出一次磚需要一個月,現在的環形窯出一次磚只需要八天。</br> 從一個月到八天,這是怎么樣的變化,又是怎么樣高效的生產力。</br> 顧建國就這么摸索著,花了幾乎兩個月的時間,建成了這環形窯,之后又找陳勝利,通過陳勝利托關系,購置了一批工廠用剩下的煤渣子。</br> “建國,都是親戚,又是一個生產大隊的,咱從小長大的,其實我都不忍心坑你,你要不別弄了?”</br> “沒事,不用多想,我就買點煤渣子,那個便宜。”</br> 煤渣子比普通煤炭成本低不少,這樣省錢,工廠里燒剩下的煤渣子用來燒磚窯最合適了。顧建國知道,磚窯也有用煤矸石的,不過那個也貴,比煤渣子貴。</br> “煤渣子再便宜,它也要錢啊!你說你哪里來的錢啊?”</br> “我媳婦給的。”顧建國憨笑。</br> 陳勝利跺腳,他頭疼他無奈啊:“哎,童韻咋找了你個傻子,我鎮不忍心坑你!我其實真對不住你啊!”</br> “沒事,你就想辦法給我弄點煤渣子,就對得起我了。”</br> 陳勝利沒辦法,只好給他聯系工廠,低價買了點煤渣子來。</br> 運來了煤渣子,顧建國開始將土坯放進去燒。</br> 雇的幾個小工難免嘀咕:“這玩意兒能行嗎?”</br> “不知道啊,沒見過啊!”</br> 面對大家的質疑,顧建國啥都沒說,繼續悶頭煤炭繼續燒。</br> 煤炭,那都是錢,如果燒不出來磚,他可就賠大發了。</br> 蜜芽兒抽空在周末時間過來看她爹,望著那燒得轟轟烈烈的環形窯,她心里其實也有點疑惑,不過她還是欣賞她爹這干勁。</br> 其實干事業的,哪有不失敗的道理,就算失敗了也沒啥,人家不是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嗎?</br> 她爹不鳴則已,一旦決定了要干這磚窯,那真是全身心撲進去地干,蜜芽兒是相信,有這個勁頭,她爹一定能成功的。</br> “爹,你別擔心,就算這次燒得不好,也沒啥,不還有下次嗎?”</br> “如果燒壞了,爹就沒法給你買好看衣服了,現在分家了,燒壞了咱就沒錢,你就得跟著我吃糠咽菜了。”</br> “那有啥!就算燒壞了吃糠咽菜,肯定也不可能一輩子吃糠咽菜,反正我是相信我爹的,我爹一定能發家致富,給我買新裙子,給我買好吃的,我還盼著以后再下館子呢!”</br> 蜜芽兒的話頓時把顧建國逗樂了。</br> “行,爹一定給你掙錢買新裙子,下館子,吃紅燒肉!”</br> 八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顧建國看看時候到了,便要開窯了。</br> 開窯那天,他特意買了點燒紙,拜了拜磚窯神。</br> 雖說現在不流行拜神,說這是迷信,可是人心里沒著落,他還是想拜。</br> 拜完后,開窯,出磚。</br> 磚窯里出來的紅磚整齊方正,完美無缺!</br> 顧建國提了八天的心放下了。</br> 磚窯里的小工一個個都沸騰了。</br> “出磚了,出磚了!!”</br> 在大家伙的沸騰中,顧建國擦擦汗,反而淡定下來了。</br> 這個時候他忽然記起,他從在陳勝利辦公室里以一千塊錢一年的代價承包下這窯廠的十年,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br> 其實,哪怕這次失敗了,早晚他也會成。</br> “繼續進泥坯!”顧建國沒有滿足這八天出的一批磚,開始繼續帶著人弄泥坯,準備燒下一批。</br> 顧建國這邊雇了約莫五六個小工,都是附近村里的農民,彼此鄉里鄉親的。顧建國這邊燒出了一窯紅磚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大家伙都知道了。</br> 這時候,各村里不少正要磚要蓋房子呢,聽說這個,都趕緊要來買。</br> 這次燒出來的一批是五千塊,一塊磚賣四分錢,成本是兩分錢,這一下子就是賣二百塊,有一百塊的利潤。</br> 一百塊,對他來說是一筆大錢,可是卻并不夠。童韻攢下的那幾百塊已經差不多也花光了,而他還拖欠著工人的工資。</br> 他必須趕緊燒下一批磚。</br> 于是他幾乎是沒日沒夜的干,和小工們一起趕制泥坯,等著下一次出磚入泥坯。</br> 而顧建國這邊七八天就能燒出一窯磚的事很快傳來了,周圍的生產大隊紛紛過來預訂,有大北莊的人表示顧建國照顧下本生產大隊的人,能不能都先賣給大北莊的。甚至公社里也有人過來問情況,說是公社也需要磚。</br> 沒辦法,如今的農村正處于一個蓬勃積極向上的時代,經濟體制的改革讓一部分農民打了糧食,糧倉滿滿,腰包里也多少有了點錢,有錢了干啥,就得蓋房子啊,給兒子蓋房子,將來才能更容易娶媳婦。</br> 顧建國這邊只要把磚給燒出來,是不愁沒有銷路的。</br> 顧建國早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勢,干脆一邊燒窯,一邊加雇人手,又建了一處八卦窯,兩個窯一起燒,輪換著來。</br> 小工人們一看這樣真能掙錢,顧建國又許了高工資,這下子大家伙都是拼命地幫忙干啊。</br> 加班加點制泥坯,這邊的窯洞放入泥坯燒起來,那邊就開始出磚再制作泥坯。</br> 兩個窯洞,平均四天就能出五千塊磚,等于一個月大概出三萬六千塊磚,一個磚的利潤兩分錢,那就是一個月的利潤就是八百塊!</br> 八百塊的利潤,減去雇傭的小工的工資約莫有四百塊,一個月顧建國凈落下四百塊。</br> 一年十二月是四千八百,再減去得上繳給公社的一千塊,那就是顧建國一年掙三千八百塊。</br> 三千八百塊,在這個年代意味著什么,想一想都興奮。</br> 蜜芽兒也是怕第一次不成功,真是提心吊膽的。</br> 后來終于看著紅磚燒出來了,一切都很順利,她才算是松了口氣。</br> 爹這次,真是大膽有魄力,該著爹發財呢,趕上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看來是要做農村第一批萬元戶了。</br> 而顧建國的成功,自然是讓很多人驚得眼珠子要掉出來了。</br> 顧家的陳秀云和馮菊花看得嘖嘖稱贊,簡直是不敢相信,一個勁地說:“建國這次真能耐了,能耐了!”</br> 顧老太笑:“當初你們還攔著呢,現在知道了吧,有時候男人要干事,那就是大事,那就得讓他們放開手腳干。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就是這么個道理。”</br> 陳秀云和馮菊花聽得心服口服,暗地里都慫恿顧建軍和顧建民去干,可是顧建軍一心當生產大隊長,顧建民一心當人民教師,兩個人也沒有顧建國那門路,誰也不想干啊。</br> 另一個震驚的人自然是陳勝利,他是看死了顧建國這個大傻子,認為顧建國必然后悔,他甚至找了公社里,看看到時候通融下,別逼死顧建國這個傻子啊。</br> 可是最后的結果讓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真燒出了磚?什么,八天?八天就能燒出?你哄誰呢?不信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懂得燒磚?他又不是神仙他八天就能燒出磚來??”</br> 后來他自己來到了磚窯廠,一看那環形窯,頓時被鎮住了。</br> “這是建國你造的?”</br> 顧建國擦擦手上的泥灰:“是,這個叫環形窯,是連續作業窯,可以充分地利用……”</br> 顧建國開始科普自己的環形窯。</br> 陳勝利聽得目瞪口呆,過了老半晌:“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顧建國嗎?”</br> 上學的明明是童韻,怎么顧建國仿佛脫胎換骨了?</br> ~~~~~~~~~~~~</br> 就在顧建國轟轟烈烈的環形窯燒磚大掙錢的日子中,這一年時間已經到了1981年,蜜芽兒十二歲了,十二歲的蜜芽兒要參加才升初中的考試了。</br> 按理說正常應該升入公社里的初中,可是當然也有一些心氣高的,認為公社初中不好,老師也只是中學畢業生,自己都沒學明白就開始教學生。</br> 甚至三不五時的還會號召學生們去地里幫自己干活。</br> 顧家的這群孩子,立勇立偉都是在縣城里上的,說那里教得好,糞堆糧倉是在公社上的,沒怎么學好,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就在家里務農了。</br> 再往下墩子豬毛黑蛋,唯獨豬毛好學,自己考上了縣里的初中,住校,一星期回來一次,回來的時候要備足一星期的干糧,用個尼龍網兜提著去學校。學校里有大灶,可以幫學生們熱干糧。</br> 蜜芽兒看看現在的情況,就有些猶豫。其實她去公社里上學還是去縣城,對她來說都沒大區別。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到了哪里不是一樣學。</br> 去縣城里上初中固然是好,可是她想留在大北莊,這樣還能多陪陪爹。畢竟娘現在不在家里,自己在的話,還能時不時給爹做點好吃的送到窯上去。如果自己不在,爹就真是徹底沒人管了。</br> 當牙狗和劉燕兒知道了蜜芽兒竟然只想考公社的初中時,都表示反對。</br> “咱公社里的初中是啥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去那里讀,讀不出啥出息!”劉燕兒這么嘟噥說。</br> 劉燕兒的命是童韻救的,劉燕兒一心想著對蜜芽兒好,她希望蜜芽兒和自己一起考大學,</br> “你平時不是總鼓勵我們要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嗎,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知道往前努力了。”</br> 自打蜜芽兒向牙狗科普了鋼筆水和未來學物理的關系后,牙狗還真是一改往日不求上進的作風,開始好好學習了。</br> 面對這兩個小伙伴的疑問,蜜芽兒也沒有多做解釋。</br> 后來她把這事兒說給自己爹聽,誰知道爹竟然是強烈反對的。</br> “當然得去縣里,必須去縣里!”</br> “爹,我不想你一個人在窯廠。”</br> “咋是一個人呢,那不是有多少工人陪著我嗎?你看你爹我在這里掙錢圖啥,還不是為了你,你跑到公社里讀中學算是啥事兒,咱必須得去縣里!”</br> 顧建國就這么拍板了,拍板后還把這事兒說給了顧老太。</br> 雖然分家了,可是顧老太在顧家幾兄弟中的絕對權威還是在的,顧老太知道這事兒,直接把蜜芽兒教育一頓:“你牙狗哥哥都想考縣里的初中,你怎么還要去公社?縣里中學能住校,又有你牙狗哥哥和你豬毛哥哥照應著,比公社好。”</br> 公社里的初中是沒宿舍的,那就得每天早晚來回,好歹也七八里地呢,夏天還好,冬天回來的時候天都大黑了,她一個姑娘家,家里人當然不放心。</br> 蜜芽兒聽了,想想這情況,也就準備考縣里初中了。</br> 這個時候學校里的同學們都開始加緊復習了,他們一個個都想考縣里初中。要知道以前的時候,又沒有高考,大家伙都覺得學不學是一個樣,誰也不把學習當回事。</br>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大北莊一年出來幾個大學生,那都是一下子鯉魚跳龍門從此吃上供應糧的,一下子和這些泥土里刨食的不一樣了。</br> 這就給了大家伙一個希望,一個逃離這片黃土地的希望。</br> 學校里現在因為劉瑞華和莫暖暖等都走了,知青全都回城了,只能是臨時找一些生產大隊有學歷的來教學,找了幾個老師,其中一個就是顧建民。</br> 顧建民其實學習不行,不過好歹是顧老太的兒子,又是初中畢業,就開始教這群小學生了。</br> 顧建民沒經驗,教得一般般,不過好在,小學也就那些東西,別說蜜芽兒這種根本不把小學課程當回事的,就是牙狗和劉燕兒,好好學習,一個個考試成績都不差。</br> 除了這幾個熟知的小伙伴,還有一個必須提起的,那就是顧曉莉。</br> 顧曉莉現在的境況和當初早已經大不同了。</br> 原來當年柯月回到北京的北郊農場上班沒多久,她的哥哥就因為罪名洗脫,被還回了部分的房屋和財產,家里的境況一下子好起來。</br> 這個哥哥的兒子和妻子都已經死在十年浩劫中了,他自己也落了個殘疾。經過這么一場,他也沒心思重新娶媳婦,知道柯月除了在北京的那個兒子,還有兩個女兒在鄉下,就格外心疼,于是便給被扔在鄉下的顧曉莉寫信,要資助她,還給她寄錢來。</br> 雖然那些錢大部分被顧躍進拿走攢起來娶新媳婦了,可是顧曉莉在家的待遇到底是提高了。</br> 顧躍進家得了好處,也就愿意讓這個顧曉莉繼續上學了。</br> 顧曉莉對于這一切,看上去都仿佛并不在意,她只是悶頭一個勁地學習,時常考班上第一名。</br> 牙狗有時候不服氣,也暗地里較勁,想爭這個第一,誰知道總也爭不過。</br> 后來牙狗來氣了,對蜜芽兒說:“你為啥總是會錯一道題?你不錯,不就比她強了嗎?”</br> 蜜芽兒笑:“第一有錢拿不?”</br> 牙狗搖頭:“沒有啊,哪里來的錢啊!”</br> 蜜芽兒淡定:“沒錢拿,爭那個干啥!”</br> 一句話說得牙狗啞口無言,不過他更是和顧曉莉較上勁了,決定在初中入學考試中見真章!</br> 就在顧建國一心掙錢奔小康,蜜芽兒淡定地等待著初中入學考試的時候,童韻回來了。</br> 童韻這個管理干部學院,是三年畢業制度,三年畢業后拿到學歷證。至于學位證,有的給發了有的沒給發,關于這件事各地情況不同,他們學校是給優秀的發了,不優秀的沒發。</br> 童韻當然是優秀的,發了學位證。</br> 這個學歷證和學位證就是國家承認的正規高等教育學歷學位了,換句話說,童韻也是正規的大學生了。</br> 童韻回來的時候,一頭長發已經剪成了短發,微微燙卷了,身上穿著個白色短袖的確良襯衫,下面則是純棉線不到膝的短褲,脖子上掛著一個白色珍珠項鏈,肩膀上背著個帆布包,身后拖著個行李箱,另外手里還提著一個水壺。</br> 不是過去那種老式水壺,而是黑色保溫水壺。</br> 顧建國和蜜芽兒早就接到了信,所以去縣城里接人。當他們看到從汽車站走出來的童韻時,一下子都愣住了,認了半天愣是沒認出來。</br> 之后蜜芽兒先看出,這就是娘啊!</br> 一直只知道娘好看,可是卻沒想到,娘打扮起來,竟然這么好看!</br> 這一身打扮,就是再過二十年三十年,那也不會過時,那也是清新亮麗啊!</br> 蜜芽兒率先撲過去:“娘,你可回來了!”</br> 盡管她已經十二歲了,可是獨生女的她在她娘面前,永遠是享有特權的,撲過去直接抱住了。</br> 童韻出了汽車站后也在四處看,轉眼就看到女兒撲過來,也是高興得跟什么似的,抱住女兒舍不得放開,眼里都泛起淚花了。</br> 這幾年,她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基本就是半年見一次。</br> 蜜芽兒現在正長身體,半年不知道變化多大,她每每看到女兒,都覺得女兒又長高了一截子。</br> 不能陪在女兒身邊看著她成長,想想都覺得心疼!</br> 顧建國站在旁邊,看著她們母女抱在一起,心酸又高興:“可算回來了,以后咱們一家子人再也不分開了!”</br> 聽到這話,童韻看向旁邊的顧建國,卻見顧建國穿著一身花格襯衫,帶著□□鏡,穿著闊腿褲,腳上蹬著回力鞋,頓時驚了下。</br> 再之后,便噗地笑出聲。</br> “咋啦,我這身怎么樣?”顧建國這是特意請人從外地捎來的,聽說現在這一身可流行了。</br> 他買了后一直沒戴,天天和泥坯磚窯打交道,根本用不上。這還是因為要接童韻,才特意戴上裝門面。</br> 童韻看他這么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br> 蜜芽兒聽著她娘笑,忍不住暗暗無奈地看了她爹一樣。</br> 哎,她早就和她爹說過了,那一身行頭不太合適,可是他爹非認為,人家這是城市里流行的東西,那一定是好東西。</br> 說來說去,弄得蜜芽兒也疑惑了,畢竟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審美,難道說在這八十年代初,□□鏡花襯衫喇叭褲再配個回力鞋就是那么好看?</br> 現在一看,果然是不太對頭的。</br> 不過她爹能把她娘逗得笑成這樣,也算是一大功臣。</br> 顧建國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咋啦?”</br> 童韻笑得過去扶著顧建國才勉強站住:“建國,你這身,乍看還以為你要在北京城里公園相親呢!”</br> 這得是多時髦啊!</br> 顧建國低頭看看,自己也笑了:“我也是覺得怪不自在的,不過這不是想著你回來了嗎,讓你看看咱的新氣象。”</br> 童韻搖頭笑:“還是算了,我寧愿看你穿以前的中山裝。”</br> 說著這話,一家子離開了汽車站。</br> 顧建國牽著童韻的手,帶著女兒蜜芽兒,過去了汽車站外,那里停著一輛他新買的摩托車。</br> “日本進口的鈴木電驢子,來,我帶你倆兜風。”</br> 童韻看了看,這下子是著實吃了一驚:“這個不便宜啊,啥時候買的?”</br> 顧建國:“上個月才買,這不是想著正好帶著你回生產大隊,這電驢子騎起來快著呢,屁股后面一冒煙,溜的一下子就跑老遠。”</br> 童韻自然是見過這“電驢子”的,只不過那是城市里常見的,她可沒想到回來清水縣就見到一個,還是自己丈夫的。</br> “花了多錢啊?你這窯廠才掙了多錢,咋就開始買這個了!”</br> 顧建國卻說:“我買這個也是為了窯廠的買賣,沒辦法,現在采購原料燃料,賣磚,這都得到處跑,自行車騎起來就是沒有電驢子快,有了這個買賣能做得更好。等過一段有錢了,我還得買個拖拉機呢。”</br> 童韻聽著這個,也就不說啥了:“那行,咱回家去,我先看看你造的那窯。”</br> 顧建國:“先不著急回去,我準備了糧票,現在也有錢了,咱一家子先去飯店吃頓好的。”</br> 童韻見丈夫這么說,也就沒反對,不過還是笑著嘆道:“你咋一下子發了這么大財,真是沒想到!”</br> 顧建國確實是發財了,他現在又建了個窯,三個窯了,一個窯每個月給他掙四百塊,三個窯就是一千多。</br> 你說一個月掙一千多,一千多,那可是一百多張大團結啊,這個時候你看著錢都不是錢了,那感覺那滋味,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br> 他掙錢是為了嘛,還不是為了讓童韻蜜芽兒過上好日子,現在有錢了,先得帶他們吃好吃的,再去百貨商場買衣服,有啥好的就買啥!</br> 他們一家子來到了清水縣最大的國營飯店,這飯店還是之前顧老太帶他們來過的,結結實實點了四五個菜,要了三份大白米飯,吃個痛快。</br> 吃飯間,童韻還拿出了自己給顧建國和蜜芽兒買的衣裳。</br> 她給蜜芽兒買的是裙子,寶藍色小裙子,下面配個金色小涼鞋,精致好看,給顧建國買的是滑雪衫和一套西裝。</br> 那西裝是黑色的,板正挺直,毛料的,一看就是個好東西。</br> 顧建國還有些驚訝:“這能穿嗎?”</br> 他知道這是西裝,前幾年可沒人敢穿這玩意兒,會被抓起來的。</br> 童韻肯定地說:“可以,這個現在有人穿,我覺得好看,也襯你,就買了。”</br> 除了衣服,童韻還買了英雄牌鋼筆,藍色小鳥鉛筆刀,印有嫦娥奔月彩繪的鐵鉛筆盒。</br> 蜜芽兒看著那鉛筆盒實在是眼熟,忍不住打開看,只見里面印著九九乘法表,果然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樣子。</br> 一家人就這么分享著禮物,吃著豐盛的飯菜,聽著童韻說起在管理干部學校的種種,其樂融融,不知道有多開心。</br> 說到最后,當提起蜜芽兒以后的初中學校時,童韻肯定地說:“當然得在縣里上,縣里的中學好。”</br> 顧建國當然也贊同:“就是,你瞧你娘也說讓你在縣里上。別看縣里距離咱遠,可是能住校,你要是想我們,我們就隔兩天過去看看你。”</br> 誰知道童韻聽了,卻神秘地笑了笑:“這次從管理干部學院回來,我聽說了,可能得提拔,總不能繼續在公社里當會計,聽說要調到縣里。”</br> “調到縣里?”</br> 顧建國和蜜芽兒聽了,都意外得很,不過之后想想,仿佛也是情理之中。</br> 于是顧建國便開始籌劃著以后童韻去縣里的生活。</br> “去了縣里工作,估計得給你安排宿舍吧?這樣的話咱們就可以去縣里生活,更能好好照顧蜜芽兒了。到時候你上班,我去窯廠賣磚掙錢,蜜芽兒就去學校上學,到了周末,咱就去逛逛百貨商店,下下館子!”</br> 瞧這日子描繪的,多么美好。</br> 然而這一切當然目前來看只是想想罷了,他們一家子還是得擠在之前的那個西屋里。</br> 吃完飯,顧建國騎上電驢子,中間是蜜芽兒,后面坐著童韻,一家子三口在嘟嘟嘟的電驢子聲中回大北莊了。</br> 因為顧建國這個電驢子實在是太稀罕了,自然引來了路上坐驢車或者騎自行車人的圍觀和羨慕。大家紛紛打聽這是誰家電驢子,后來知道這是開磚窯的顧建國家的,頓時都明白了。</br> “他現在可是發大財了!”</br> “電驢子都開上了,可真牛逼大發了!”</br> 沒辦法,電驢子在這年頭就相當于后來的跑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