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露天電影1</br> 露天電影也算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了,公社里每年會有一些放電影的指標,就是輪著在各生產大隊放電影。這個指標輪到哪個生產大隊,哪個生產大隊就偷樂去吧。畢竟這年月除了種地干活曬太陽閑扯,也沒其他事兒做。這種露天電影一般會在農閑時放,比如現在秋收還沒到,麥收早就過去了,大家伙不忙,也有心情和功夫看這電影。</br> 看電影的時候最興奮的當然是小孩子們了,比過年還要興奮。顧家的小孩子們都沒心思吃飯了,隨便扒拉了幾口,便拎了一堆小板凳和木條子,早早地跑去占位置。</br> 要不然去晚了就沒好位置了,聽說今晚還有其他生產大隊的也來蹭電影看,可不能被擠到老遠去。</br> 童韻妯娌幾個收拾好家里,又洗了衣服晾起來,喂了牙狗和蜜芽兒,這才抱著孩子出來。馮菊花抱著一歲多的黑蛋,童韻抱著蜜芽兒,蜜芽兒已經十個月了,陳秀云則抱著牙狗。</br> 妯娌三陪著顧老太一起出了門,走出胡同,來到街面上,只見街上已經到處都是人了,一群孩子們來回玩耍蹦跳雀躍,也有的圍著那個放映員看稀罕,更有的跑去對著那個手扶拖拉機爬上爬下的。</br> 他們村還沒拖拉機呢,這對于小孩子們來說,一切都是稀罕物,他們興奮地摸摸這個轱轆,碰碰那個把手,還一本正經地“研究”起來那個柴油發動機。里面好像有熱水,會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白氣。</br> 放映員對這一切早見慣不怪了,他笑呵呵地把放映器械從他們拖拉機上卸下來,麻利地豎起來桿子,把那個銀幕緩緩升起來,又掛好了喇叭,放置好了發電機。</br> 村里的老少爺們和婦女也都出來了,大家伙互相打著招呼,臉上流露出興奮期待的神采,有的還滿是期待地打聽今晚電影放啥。</br> 這么多人,童韻自然也看到了幾個熟面孔,比如自家弟弟童昭,在那里帶著一幫子知青站著呢,他讓知青不要占老百姓的位置,一定要往后站。知青們就干脆爬樹上去,這樣看得更清楚。</br> 又比如莫暖暖劉瑞華她們,當然也有柯月。</br> 柯月自從那次的事后,聽說在家里脾氣大得很,婆婆男人都不太敢惹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私底下又鬧騰了。</br> 至于之前顧老太一家子把顧躍進娘倆打了的事,自然大家都不提了。反正顧躍進想報仇也絕不可能,至于顧躍進娘,她想來想去,只覺得自己好像確實踢到過一個肉團團,所以她也不覺得自己被冤枉了,真情實意地覺得自己打了人家娃受了教訓。盡管挨了一頓打,可是她沒膽子去討一個說法,更不敢要求啥賠償。她知道顧老太家在大北子莊的“勢力”,生怕再惹來一頓打。</br> 她現在是看到顧老太家的人就怕,心驚膽戰地躲著走,以至于看個電影,都提著小馬扎坐老遠去了,省的被顧老太家的人看到。</br> 劉瑞華莫暖暖看到童韻,也湊過來說話,陳秀云見她們姐妹幾個湊一起,知道她們好久沒一起說話了,也就讓給位置,讓她們說說知心話。</br> 劉瑞華先接過來蜜芽兒抱著,只見蜜芽兒已經十個月大了,越發看著靈動可愛,剪了個齊劉海,襯得那小臉白凈眉眼清秀可人,身上穿著淺綠條紋布做成的小衣裳,小衣裳前面還戴著個兜兜,看著就清雅可人。</br> “這孩子長得倒是像你,好看。”劉瑞華逗著蜜芽兒,這么說。</br> “是,越長越好看了。”莫暖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逗弄蜜芽兒:“她這衣服哪來的,真好看。”</br> 一般料子都是黑白灰和軍綠,很少見這么清爽雅致的顏色。</br> “自己做的。”童韻笑了笑說:“你不覺得這衣裳眼熟?”</br> 莫暖暖愣了下,仔細打量一番,才噗嗤笑出來。</br> “這不是你當年那條裙子嗎?”</br> 童韻自己也笑了:“是,以前那條裙子,現在穿有點不合適,正好改了,給孩子做衣裳。”</br> 現在外面縣城里都不能穿裙子了,會被斗的,那是作風問題,而在生產大隊里干農活更不合適。</br> 莫暖暖看了,不免感慨:“這當了媽就是不一樣,你手都這么巧了,我和劉瑞華我們還啥都不懂呢!”</br> 童韻笑嘆了下:“等你們當了媽,自然就都知道了。”</br> 莫暖暖擺擺手:“得得得,不可能的,我們離嫁人還遠著呢,更別說當媽,猴年馬月的事了!”</br> 說著間,她卻是想起了柯月,左右看了看,才湊近了小聲說:“柯月現在性子可變了不少,上次我見到她,和她打招呼,她都沒搭理我。”</br> 童韻聽了微微擰眉:“上次因為蜜芽兒被踢的事,可算是和他們家結梁子了,該不會因為這個遷怒你們吧?”</br> 莫暖暖搖頭:“不不不,我看著不像是,上次你們顧家打了她婆婆和男人,她高興著呢,在旁邊抱著孩子看熱鬧,就差拍手加好了!”</br> 童韻都聽得懵;“還能這樣?”</br> 當時人多,她也氣得慌,都沒太注意。</br> 莫暖暖挑眉:“可不就是唄,她和家里人不對付,說家里人欺負她,你們算是間接為她出氣了!我估摸著,她不搭理我,可能是因為……”</br> 她想了想,心里有所感覺,卻說不出來。</br> 有些話,有些味道,沒法形容。</br> 比如說,當初四個女知青,都是一塊兒從首都來的,大家關系好得很,如今自己和劉瑞華都堅持著不嫁人,要等著將來回城里。童韻和柯月嫁人了,可童韻日子過得好,嫁人也就認了,知足就行。但柯月不是啊,她嫁得不好,心里不好受,就不太愿意和過去的人說話。</br> 這種心理,莫暖暖倒是懂,誰還沒個混得不想見人的時候。</br> 莫暖暖想了半天,最后一個嘆息:“算了,不提她了,誰知道她呢,也許以后慢慢就想開了。”</br> 童韻還能說啥,只好道:“也是。”</br> 說話間,她看了看旁邊的劉瑞華,只覺得她有些不對勁:“怎么了,瑞華,看你不怎么吭聲?”</br> 劉瑞華聽童韻問起,勉強笑了笑,這才說:“童韻,首都來消息了,我有我爸爸的信兒了。”</br> 啊?</br> 童韻忙問:“怎么了?”</br> 之前童昭也得到了自己父母的信,知道他們被從偏僻山區又給召回首都了,這怎么能不讓人擔心,是以現在聽到劉瑞華這么說,她便提起心來。</br> 劉瑞華嘆了口氣:“我家完了,人家從我家里搜了一堆書,也不知道怎么,其中一本外文書上,寫了個批注,人家從那批注里找出一個單詞,說我爸是壞分子,說是……就,就要——”</br> 說到這里,她哽咽起來,勉強忍下:“現在關起來了,慢慢審著,可能一時半會也出不來結果。”</br> 童韻聽得太陽穴發麻,她父親和劉瑞華父親是一個醫院的同事,那她父親呢,她父親怎么樣了?</br> 童昭怎么也沒提過這事兒,這么想著間,她轉頭看向童昭,只見童昭已經和帶著知青們蹲樹上去了。</br> 童昭臉上神采飛揚的,看不出任何難過。</br> 看來自己父親沒事吧應該?</br> 劉瑞華看出了童韻的心思:“你父親那邊沒事,我聽說你父親給個領導看好了病,又恢復原職了,現在一切都好。不過……總也得小心吧。”</br> 畢竟這種事,誰都猜不透,你可能正在家里睡覺,哪天就被人闖入搜羅一番,然后就禍從天降了。</br> 童韻擰眉,關切地問劉瑞華:“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著?”</br> 如果真是劉瑞華說的那么嚴重,只怕這成分就不好了,劉瑞華又沒嫁人,單身閨女一個,到時候也受連累。</br> 劉瑞華勉強抿了下唇:“我也沒想好呢,咱生產大隊里已經知道消息了,找我談過話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我,我想了想,可能我也趕緊結婚吧。”</br> 結婚?</br> 這下子童韻和莫暖暖都微吃了一驚。</br> 因為她們知道,劉瑞華是不想在農村結婚的,找不到合適的對象,知青里面沒特別合適的,生產大隊的都是農民,她不想嫁農民。</br> “嗯,我要嫁個貧農,三代貧農,五代貧農,像柯月那樣的人家,我覺得就挺好。”</br> 啊??</br> 莫暖暖和童韻這下子都說不出話來了。</br> 前一刻她們還在討論柯月現在的處境不太好,沒想到下一刻劉瑞華竟然想嫁個柯月那樣的人家。</br> 一時三個人都沉默無言。</br> 這個時候,電影已經開始放映了,放映機發出的光束從她們頭頂射過去,在空氣中映出無數細致的灰塵飛舞,那光束落在了屏幕上,就是光彩奪目的電影了。</br> 今晚放的是八一電影制片廠的《智取威虎山》,自打上面的指出來八個藝術樣板戲后,其他電影也不太讓播了,這不今年才把京劇八大樣板戲之一的《智取威虎山》編成了電影,這才讓大家能飽飽眼福。</br> 伴隨著智取威虎山那激昂人心的旋律,童韻和莫暖暖凝視著這個昔日一起下鄉的同伴,只見她唇邊帶著一點苦笑,微微抿著唇,昂起頭來,望著前方。</br> 她的目光并不是停留在在電影屏幕上的,而是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br> “我覺得柯月這樣……挺好。”她喃喃地這么說。</br> 放映機里的光束映照在她寬闊的額頭上,她整個人看著像在沙塵中默立著的一頓雕像。</br> “也未嘗不可。”童韻過了半晌,終于這么說道:“不過總是要看好,得找個品性好的好人家,不但要看男人,還得看好婆婆。”</br> 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嫁人不是嫁的男人,而是嫁那個家庭。</br> 家庭不好,光看男人,一切都白搭。</br> 以后她家蜜芽兒找對象,怎么也得考察對方父母品性,家庭不和睦的,缺爹少娘的,父母品行不好的,統統不能要。</br> “童韻,你婆家這邊認識人多,你看看請他們幫我打聽打聽,有什么貧農人家,只要差不多,我都愿意,現在我沒什么挑的,差不多就行,只要成分好。”</br> “……好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