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競越哄了蜜芽兒好久,終于小蜜芽兒在那輕柔的哄拍中,慢慢地睡意襲來,小腦袋一下一下地磕在蕭競越肩膀上,最后終于熬不住,趴在蕭競越肩頭睡去了。</br> 蕭競越低頭看著這白凈的小人兒,恬靜美好睡著的她,奶肥小臉兒上有長而卷的睫毛微微垂下,像小櫻果一樣的嘴兒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咿呀呀呀,而是總算消停下來了。</br> 她是個肉嘟嘟的小娃娃,從頭到腳都是這么的可人,萌得讓人心都化了。m.</br> 就在這個時候,她那猶如藕節一樣粉嫩的小胳膊突然掄起來,把個粉嘟嘟的小拳頭甩在了他肩膀上,發出啪的一聲響。</br> 他微驚了下,便見她挺直了小胖身子伸了一個氣壯山河的大懶腰,張大嘴巴露出她八只小白牙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哈欠,之后那小腦袋就蹭了蹭他胸膛,靠著他的胸膛舒服地睡起來,一邊睡著,那小紅嘴兒還時不時舔一舔,好像夢到了什么好吃的。</br> 他有些想笑,又忍住,她這么小的人兒,這么小的嘴兒,竟然能打那么大的哈欠,實在是讓人想不到。</br> 他本想將睡熟的她放下,可是待要放下時,就見她粉嘟嘟的小拳頭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攥緊了他的衣服。</br> 他想打開她的小拳頭,可是那小拳頭太粉嫩了,上面的指甲都又小又精致,他不忍心,怕傷到她。</br> 想了想,他還是干脆就坐在炕頭上這么抱著她。</br> 顧家的院子里大人們在忙碌著,有的在剁菜,有的在把剛洗好的衣服甩得啪啪啪響,廚房里的風箱發出呼呼的聲音,幾只母雞咕咕地開始吃食,還有顧家的幾個男孩子正在正屋里大聲讀書。</br> “你錢大氣粗腰桿壯,又有騾馬又有羊,入社好像吃了虧,窮人沾了你的光。手拍胸膛想一想,難道人心喂了狼?老漢心里有本帳,提起帳來話兒長。地主逼租又逼債,擔起兒女跑關外,你爹你娘來逃荒,一條扁擔兩只筐。你那時餓的像瘦猴,三根筋挑著一個頭……”</br> 這好像是小學課本里的一篇《樹老根多,人老話多》,之前他聽姐姐背過,也就記下來了。</br> 以前沒細想,現在聽著這“餓的像瘦猴,三根筋挑著一個頭”不免有些暗自神傷,想著自己就是那逃難的兒女,餓得肚子咕嚕在叫,可是那又如何,在蕭家,又有幾個能在意自己的?</br> 奶固然是對自己好的,但是她年紀大了,很多事不做主。</br> 姐也是真心疼自己的,可姐自己都餓著肚皮。</br> 閉上眼睛,靠在貼有舊報紙的墻壁上,他回想著自己這一天的經歷。</br> 最初掉到那山溝里的時候,他疼得頭昏眼花,周圍一片黑,一個人都沒有,他只能聽到深山里隱約的野獸叫聲。</br>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一定是死定了。</br> 后來那束光照下來,他被抱上來,其實整個人都處于懵的狀態,及至來到了顧家,溫熱的洗澡水,香噴噴的肥皂,還有這軟嫩嫩的小娃兒,讓他覺得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br> 一個充滿熱情,溫暖,而甜蜜的世界。</br> 他原本心中充滿悲憤和對這個世界的不解,他幼小的心靈茫然無措,他不知道人生到底有多長,幸福到底距離自己有多遠。大北子莊外的山是如此的險惡,而他又是那么渺小,渺小到即使死在那山溝溝里,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在意。</br> 可是現在,他想起了知青手里投射向星空的手電筒。</br> 他手里的煤油燈只能看到眼前豆大的那么一點點,可是手電筒卻能看到很遠,它的光可以照射向那么遙遠的天空,照到星星上去。</br> “總有一天,我要像那個手電筒一樣,飛到天上,飛到星星上。”</br> 他低頭凝視著懷里睡得香甜的人兒,不由得喃喃自語。</br> “我并不是一個無用的人,蜜芽兒,你說是不是?”</br> “大北子莊只是這個世界上巴掌大的一塊,是不是?”</br> 而這個天下,還很大,很遙遠。</br> ~~~~~~~~~~~~~~~~~~</br> 這一天蕭競越在顧家吃了美美的一頓,盡管顧家這一頓飯并沒什么特別,依然是紅薯面貼餅和玉米面稀粥,配上一點山里采來的折耳根馬齒莧等涼拌的菜,可是蕭競越吃得太香美了。</br> 吃飯的時候,他偷偷抬頭看向顧家的男孩子們,只見他們嬉笑著,偶爾間互相打幾下,一起吃飯,一起喝湯,還一起問起旁邊的蜜芽兒。</br> “小妹妹的腳丫兒踢我了!”</br> “不行不行,我要挨著她,我要摸她的小腳丫兒。”</br> “我也要,我也要讓她踢我!”</br> 他的目光從那些男孩子身上轉到了蜜芽兒那里。</br> 蜜芽兒被她娘抱在懷里,正一口一口地喂菜泥糊糊。她娘從碗里挖了一勺子,直接往她嘴巴里一塞,她呱唧著小嘴兒,幾下子吃光,然后張大嘴巴等著,發出“啊——”的期待聲音,那粉嘟嘟張圓的小嘴兒,像個“O”型,可愛得很,讓他想起山窩里等著母鳥喂食的小嫩鳥兒。</br> 看著這情景,蕭競越也忍不住和那些男孩子一樣笑了。</br> 小蜜芽兒真可愛。</br> 而蜜芽兒呢,面對這群總是想摸自己腳丫子的小哥哥們,也很無奈,她怕癢的啊,他們一摸她就忍不住咯咯笑,怎么這么壞,她哼唧地抗拒著表示不滿。</br> 于是顧老太就出聲了:“吃飯呢,不許說話,不許逗蜜芽兒!誰再瞎嚷嚷給我站外面別吃了!”</br> 這下子,一群鴨子叫頓時戛然而停,大家伙低頭專心喝粥,飯桌上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br> 吃完飯,那邊陳勝利過來了,過來帶蕭競越回家,顧老太見這情景,帶著幾個兒子媳婦的,也干脆過去看看情況。</br> 都是多年老鄰居,看著隔壁整天有欺負孩子的,心里真是不順暢,顧老太也盼著這個問題能夠解決。</br> 過來老蕭家一看,嗬,還真熱鬧,除了蕭家人,劉美娟家的親戚孩子,還有陳勝利帶著書記孫利民,和小分隊隊長趙輝煌,除此還有幾個大隊的社員。</br> 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有兩百多戶人家,人口多,所以就分了好幾個小分隊,而顧家蕭家都屬于第三小分隊,小隊長是趙輝煌。</br> 陳勝利開始主持公道了:“今日當著大家伙的面,咱們總得把事情說清楚。美娟,你剛才說,是競越掐了你家苦瓜,你才罰他的,是吧?”</br> 劉美娟不敢在陳勝利面前囂張,忍著氣說:“是,我家苦瓜哭得人心疼,肯定是這臭孩子干的!”</br> 陳勝利轉頭問蕭競越:“競越,你有沒有掐你弟弟?”</br> 蕭競越走上前:“勝利叔,我沒掐苦瓜,我當時看著苦瓜忽然哭了,就想抱起來哄哄他,我怎么會好好地掐他?”</br>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卻很堅定,并不像一個六歲的孩子,普通孩子這年紀還滿地亂跑玩耍呢。</br> 陳勝利點點頭,是以蕭競越不要急,他又轉頭問劉美娟:“你說競越掐苦瓜,你親眼看到了嗎?”</br> 劉美娟顯然是憋屈得很:“這還用親眼看到,當時就他和苦瓜在那屋里,苦瓜突然哭了,肯定是他掐了一把吧?還能有什么原因!”</br>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童昭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他笑了笑說道:“蕭嫂子是吧?你說競越掐了苦瓜,對不對?”</br> “是!”劉美娟面對童昭很是沒好氣了,不知道哪里來的知青,竟然也插手他們生產大隊的事!</br> “可是你沒看到是吧?”</br> “不用看,我猜都能猜到!”</br> “但是假如我們找到一個人,他當時恰好就在那個屋里,看到了這一切呢?”</br> “當時屋里沒人……”</br> 誰知道她這話剛說完,童昭旁邊領著的一個小男孩就怯生生地說:“姨,當時我在屋里……”</br> “你,鋤頭,你在屋里?我怎么沒看到?”</br> “我當時和犁頭玩躲貓貓,就躲屋里……”</br> 童昭牽著那鋤頭的手,給陳勝利使了個眼色。</br> 陳勝利立馬會意了,過去背著手問道:“美娟同志,既然鋤頭就在屋里,他當然看到了當時的情況,我們應該問問他,對不對?”</br> 劉美娟點頭:“那是自然!鋤頭是我娘家外甥,肯定不會說謊的!”</br> 旁邊的童昭輕輕用手掩住唇,咳了聲,一本正經地退后了。</br> 陳勝利滿意地道:“既然這樣,咱可算是有人證,可以了解這段公案了。鋤頭小同志,麻煩你說說,當初你看到了什么?”</br> 劉美娟也低下頭,對著自己外甥說:“鋤頭,你別怕,你直接給姨說,說說蕭競越是怎么掐苦瓜的!”</br> 旁邊的蕭淑蘭見了,忽然就要沖過來,哭著喊道:“勝利叔,他們冤枉我弟!我弟不可能掐人的!鋤頭,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冤枉人!”</br> 陳勝利卻是搖頭,抬手示意蕭淑蘭稍安勿躁:“別急,這是證人,淑蘭,你得讓證人說話。”</br> 蕭淑蘭哭啊,氣啊:“勝利叔,他們都是一伙的!這話可不能信!”</br> 陳勝利見了,不由得拉下臉來:“淑蘭,你這樣就不對了吧?”</br> 顧老太見狀,趕緊把自己學生蕭淑蘭拉一旁去了:“淑蘭過來,不許亂說話!”</br> 蕭淑蘭對顧老太是很敬重的,當著顧老太的面,她還能說啥,她只能憋屈地咬住顫抖的唇。</br> 劉美娟看著這情景,眼里不免流露出得意來,她鄙視地沖蕭淑蘭笑了笑,這才彎下腰對自己外甥說話。</br> “鋤頭,你說吧,當時你看到了啥?說說,就說蕭競越是怎么掐苦瓜的。”</br> 鋤頭仰起臉來,納悶地看著劉美娟:“姨,沒掐啊……”</br> “啥?”劉美娟以為自己聽錯了。</br> 鋤頭被劉美娟那樣子嚇了一跳,瑟縮了下,不過還是道:“我當時躲起來,看到苦瓜猛地就哭了,我還說這是怎么了,想跑出來看看,誰知道我還沒出來,競越就過去要抱苦瓜。然后,然后你們就都過來了。”</br> 啊?劉美娟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br> 而就在這顧家院子里,卻依然圍著十幾個生產大隊的人,大家伙知道這樁事兒還沒了,都沒睡,特意來看個究竟。之前不好出聲,此時見到這意想不到的情景,也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br> 那不是劉美娟的親外甥嗎,怎么現在竟然直接倒插了劉美娟一刀??</br> 鋤頭看了看不遠處人群中的童昭,只見童昭朝他豎起大拇指,他回憶了下,這才繼續說:“姨,我們偉大的領導人說了,實事求是,做老實人,說老實話,辦老實事。我既然看到了是苦瓜自己哭的不是競越哥哥掐的,那我就必須把我看到的說出來,這才是黨的好孩子,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br> 噗!</br> 在場一群人都笑了,也有的給這位小同志鼓掌起來:“好,說得好!好一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好一個黨的好孩子!干得太好了!”</br> 劉美娟氣得簡直是手都在抖,她瞪大眼睛,恨不得直接沖過去把自己這個笨蛋外甥撕碎了。</br> “你,你胡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