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過年的熱鬧</br> 童韻沒想到自己男人這么大度,她心里是頗感激的。感激之后，她細想下這事兒，建國相信自己，自己卻是不能對不起建國的，于是她讓建國找了個小箱子，把那手表和書都裝到了小箱子里，又放進了炕頭柜最深處。</br> “我這輩子嫁給你了，就是你的人。過去的那些事,也就過去了。”</br> “其實當初年紀小,我未必懂得什么,只是如今離開了城,離開了父母，境況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看到這些，我難免回憶起過去，心里發酸。”</br> “也不光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那個時候。”</br> 那個時候年紀還很小,不太懂事，有父母護庇著,會在課堂上偷偷讀《鋼鐵是怎么煉成的》，又會在課余時間跑到旁邊的小樹林里用蘇聯語大聲背誦著高爾基的《海燕之歌》，少年不知愁滋味地高聲朗誦“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br> 那是童韻最美好的時光,過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br> “我知道你意思的,沒事，那不是都過去了嗎？”</br> 童韻看看他那樣兒，抿了抿唇，笑了。</br> “那咱以后不提這茬了，過去就是過去。現在你還是說說，這些東西，怎么著？”</br> “什么怎么著？”</br> “你傻啊，這奶粉咱自己留著，以后給蜜芽兒吃，那餅干啊奶糖啊月餅什么的，難道還都藏自己屋里吃了？你拿過去給咱娘吧。”</br> “你弟好不容易背過來的，都給咱娘，總是不太好吧？”</br> 童韻默了會兒，卻是道：“那你別管了，我送過去吧。”</br> 顧建國想想也是：“咱娘也不是不好相處的，都隨你，反正是一家人，也不必那么多講究。”</br> 當日顧建國去上工了，童韻留下奶粉，把其他東西都拿到了顧老太太屋里，顧老太太看了看這東西，自是知道全都得來不易。</br> “你送過來，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卻不能收。這樣吧，我各樣留下一點，自己嘗嘗，其余的你拿回去，放自己屋里，慢慢吃著，你吃好了，才能養好蜜芽兒。”</br> “娘，我吃得已經夠好了，你留著，看看有需要的時候再用，這個能放得很久，壞不了。”</br> “哪那么多需要啊，平時一家子有糧食吃有粥喝，別管好賴，有的吃就不錯了，你爹娘讓你弟辛苦背過來的，這是看你生了孩子，要給你補身體，你看一大家子，誰好意思吃？乖乖地拿回去留著吧，全當給我蜜芽兒補了！”</br> 童韻見婆婆執意不收，也就只好從了，讓她各樣留了一些，其他又拿回自己屋，鎖在柜子里了。</br> 到底是吃食，她也不敢久放，于是晚上喂奶餓了的話，就摸出一點來吃，算是給自己開小灶。那大白兔奶糖自是不必說，聽說七塊糖就能頂得上一杯奶，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貨。還有那動物餅干，都是精細小麥粉做的，尋常人吃個白面都難，哪里舍得吃這個，童韻每每摸出來兩個，自己吃一個，再填顧建國嘴里一個。</br> 顧建國不吃，她就撒嬌賣乖膩歪著非讓他吃，最后顧建國沒辦法，兩口子一人一個，甜蜜蜜的香味蔓延在了這小小的西屋里。</br> ~~~~~~~~~~~~~~~~~~</br> 這幾日眼看就是過年了，大北莊生產大隊也基本都不再上工了，大家開始準備過年。</br> 無論窮富，年總是要過的，無非是準備的好點壞點罷了。因為現在破除四舊迷信，上供祭祀是不用了，大家這年就格外清閑，便開始里里外外大掃除再準備過年吃食。</br> 老顧家把一些精細白面揉進高粱面里，蒸了一大鍋的棗花兒和桃饅頭，再給那桃饅頭上抹了紅點點，看著別提多喜慶了。底下幾個媳婦便開始剁餡子包餃子，家里案板剁得響亮，全家人都喜氣洋洋的帶著笑。</br> 城里的顧建章也帶著媳婦譚桂英并他家那兩小子回來了，于是家里小孩子又添了玩伴。顧建章自然還帶了一些吃食并鞭炮，小鞭炮放起來，餃子下鍋里，孩子們歡叫個不停，滿院都是喜慶。</br> 就連最小的豬毛也跟在幾個哥哥屁股后面笑個不停，早忘記了之前奶糖帶給他的傷痛。</br> 生產大隊里殺了豬圈里最肥的那頭豬給大家伙開葷，顧老太一早派了二兒媳婦過去隊里，拿著搪瓷缸子去領燉豬肉，這燉豬肉是按人頭領的，不是按工分，算是見者有份的意思，也是照顧那些工分少人口多的人家了。</br> 老顧家人多，領了一大搪瓷缸子，回來放在了灶房的，打算剁碎了回頭包餃子的時候把這肉給包進去。</br> 本來顧老太太還說要把童昭也叫過來一起過年：“他一個人在外頭，挺不容易的，讓他過來，大家伙一起熱鬧。”</br> 可是顧建國卻說：“娘，今日碰上，叫過了，他說他們知青一起過年，回頭還會唱個歌跳個舞的，他是主持人，沒法過來，說等過了年再給我們拜年。”</br> 顧老太一聽，想想也是：“也好也好，他們年輕人在一起更熱鬧！”</br> 很快這餃子煮熟了，鞭炮也啪啪啪響起來了，幾個媳婦把餃子端上桌，加上童韻懷里抱著的蜜芽兒，全家一共二十口子，坐了滿滿一堂屋。小孩子們因為板凳馬扎不夠，直接擠到了炕上去，大家說笑著吃了餃子，好不熱鬧。</br> 陳秀云素日是個能說的，她繪聲繪色地說起今日領豬肉的笑話。</br> “我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顧躍進，他正蹲在那里呢，我說你怎么不領肉去，蹲這里干嘛，你猜他說啥？”</br> “說啥？”</br> “他說，他娘早把肉給領走了，他蹲這里是啃骨頭的！我一瞧，可不是么，咱大隊里燉豬肉之后的那骨頭，都剔得干干凈凈了，可多少有點味兒，人家正鉆到后廚房，拿過那扔出來的骨頭一個個地咂摸味兒呢！”</br> 大家聽了這個，都不忍住笑起來。</br> 顧老太太笑著連連搖頭：“大過年的，這個沒志氣的，跑去咂骨頭！”</br> 要知道大家伙都缺肉吃，大隊里里幫廚的可不傻，肯定把那肉骨頭剔得干干凈凈，連點肉末都不給你剩下。而且好骨頭人家也自己留下來熬個湯了，能隨便扔出來的能有啥好東西？就這，顧躍進還蹲那里啃得歡實。</br> 這多少就有些難看了，畢竟大家缺吃少穿，可是大部分舍不下這個臉。</br> “可不是么，我說這顧躍進平時看著也挺講究的一個人，沒想到跑過去都不帶客氣不帶臉紅的！”</br> 大家伙說著這個，自然難免說起顧躍進其他的糗事兒，說著說著又拉扯到別的地方去了。</br> 童韻抱著蜜芽兒，聽著這歡聲笑語，卻是想起了柯月。</br> 柯月嫁給的人，三代貧農的，就是顧躍進。</br> 雖說生產隊扔出來的骨頭，啃一啃也沒什么，可即便是在村里人看來，顯然那都是有失體面的。</br> 柯月是個要強好面子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非認死理要嫁給成分好的貧民，還不是為了爭當年那口氣么。</br> 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成為別人說笑的對象，知道自己丈夫蹲在生產大隊的后廚啃那人家扔掉的骨頭，心里會是什么滋味？</br> “媳婦，吃餃子啊！”顧建國看童韻沒吃，以為童韻是抱著蜜芽兒不湊手，便接過去蜜芽兒：“蜜芽兒乖乖，爹來抱，讓你娘也吃餃子。”</br> 其他人見此，都不由嘖嘖有聲，特別是顧建章，拍了拍顧建國的肩膀。</br> “建國，你當了爹，真是越來越有擔當了啊！”</br> 童韻見此，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也就端起餃子來吃了。</br> 餃子很好吃，大白菜和肉的，餡子是二嫂陳秀云調的，味道恰好到處，吃到嘴里是滿滿的香，香得人心頭都泛著感動。</br> 身邊，顧建國還在那里抱著蜜芽兒逗：“蜜芽兒這么小的人兒，都趕上過年了，過年長了一歲了！”</br> 顧建章的媳婦兒譚桂英忍不住從顧建國手里搶過蜜芽兒。</br> “來來來，讓大伯娘抱抱，哎呦我的小寶貝，看這小模樣長得，真俊！”</br> 說著間，她忍不住贊嘆。</br> “這小姑娘家的，就是和那臭小子不一樣，看著就水靈好看！”</br> 譚桂英的爹是縣里機械廠的廠長，出身好家境好，人也爽朗。</br> 當初顧建章靠著烈士爹的好處去了縣里，先當工人后當干部的，譚桂英看上了，主動追求。</br> 顧建章沒答應，說我這位置是我爹換來的，我這輩子不光是為我自己，還得為我家里，我的工資一多半都得寄回家去。</br> 顧建章覺得自己配不起這位大小姐。</br> 可是大小姐譚桂英卻非看上了顧建章，她哪在乎顧建章的工資啊，她在乎的是這個人兒。</br> 后來譚桂英和顧建章結婚了，顧老太太說你到底成家了，工資只寄回來二十塊錢，其余的自己花吧，這件事才算定下來。</br> 譚桂英結婚后，每年都會回來幾次，會給家里人弄各種好吃的，和家里人相處得也都不錯。</br> 童韻嫁過來后，譚桂英和童韻很是相投。</br> 之前那兩罐子麥乳精，其實就是譚桂英弄到的，特意給童韻弄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