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熠琰直奔主院,碰上小跑而來的煊兒。
“父王,母妃之前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暈倒!”
“太醫(yī)呢,還沒過來么!”蕭熠琰沒有時間跟煊兒解釋,畢竟,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父子二人陪在床榻邊,然而,不等太醫(yī)過來,沐芷兮便醒了。
蕭熠琰眸子深沉,見她蘇醒,稍稍松了口氣。
煊兒紅著眼圈,鼻音甚重,“母妃,你是不是生病了?告訴煊兒,你哪兒不舒服?”
“煊兒,你怎么哭了?母妃沒事,可能是累著了。”沐芷兮安撫著煊兒,笑意溫柔。
煊兒揉了揉眼睛,聲音仍帶著些許哭腔。
“母妃,你一定要好好的,要長命百歲……”
蕭熠琰沉聲囑咐煊兒,“去外面看看,太醫(yī)來了沒有。”
煊兒只想著太醫(yī)能夠給母妃診治,并未思考太多,捯飭著兩條腿跑了出去。
屋內(nèi),支走煊兒后,蕭熠琰的神情甚凝重。
“被葉謹之刺激的?”一時間,他想不出別的原因。
沐芷兮面露困惑。
“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蕭熠琰的心軟了下來,抬手輕撫她腦袋,安慰道,“他既下定決心投靠蕭懷瑜,又豈會聽你的勸告。這是我和蕭懷瑜的恩怨,我答應(yīng)你,若真有那日,我會留葉謹之一命。”
他很清楚,她自小與葉謹之相依為命,這份刻到骨子里的親情無法磨滅。
他也親眼見過,葉謹之為了她連命都不要,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樣子。
那時,他們一同掉入懸崖,身受重傷,又禍不單行遇到了山間野獸。
葉謹之不過十歲,為了護住她,割了自己的肉喂野狼。
他幾乎為了她舍了一條命,以她的性子,必定不會置之不顧。
“兮兒,不殺他,這是我的底線。就當(dāng)你還他的,好么。”
“好,還他。”沐芷兮眼神嚴肅,“但我還是要想親自問他,是不是真的投靠了蕭懷瑜。”
蕭熠琰愣怔了一下,“今晚,他不是已經(jīng)親口承認了么。”
沐芷兮越發(fā)詫異,美目圓睜,“我今晚見過他?”
“你不記得了?”蕭熠琰的心莫名緊了一下。
王府中,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她難道還想隱瞞和葉謹之見面的事實?
“我之前不讓你見他,你是怕我生氣才這么說的嗎?”
沐芷兮蹙起眉頭,“夫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啊!天都這么黑了,晚宴開始了嗎?”她立馬掀開被子。
然而下一瞬,蕭熠琰就摁住了她的肩膀,讓她沒法起身。
她抬眼,跌入對方墨黑銳凜的眸中。
蕭熠琰眼中流露出一抹錯愕,緊緊地盯著她的眉眼。
他與她保持平視,艱難地開口。
“兮兒,別跟我開這種玩笑。你……”他頓了頓,如鯁在喉,“你真不記得今晚發(fā)生過什么嗎?”
晚宴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她還見過葉謹之。
這些,她怎么忘了?
沐芷兮愣愣地看著蕭熠琰,澄澈的眸中漸漸覆上一層復(fù)雜。
“你這么問我,又是什么意思?我該記得什么?”
他的眼神,怎么這么奇怪?
“晚宴結(jié)束了,兮兒。”蕭熠琰冷峻的瞳仁中含著一抹暗色。
手抓著她的肩膀,漸漸收緊了力道。
她吃痛地直蹙眉。
他攬著她的肩膀,將她往懷中一帶。
“太醫(yī)馬上就到,沒事的,沒事……”
他這話,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畢竟,他看起來比沐芷兮還要緊張。
他緊緊地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眼底蔓上些許不安。
很快,太醫(yī)來了。
一番診斷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蕭熠琰一口郁氣在心,恨不得殺了這庸醫(yī)。
總說沒什么大礙。
她都不記得今晚發(fā)生了什么,這也叫沒事?
即便他不是大夫,也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查不出來病癥所在,就說什么過度勞累所致,當(dāng)他很好打發(fā)的嗎!
別說太醫(yī)了,就連沐芷兮自己都查不出什么病癥來。
她了解蕭熠琰的性子,怕這太醫(yī)受了牽連,便趕忙讓人將太醫(yī)送走。
她看了眼煊兒。
他還小,有些事,就算讓他知道了,也是徒增他的煩惱。
“煊兒,母妃沒事了,夜已深,你早點回房就寢吧。”
蕭熠琰對煊兒的教導(dǎo)一直很嚴苛。
是以,他離開前,還不忘對著自家母妃行禮,“母妃也要早些歇息,煊兒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看著煊兒有板有眼的模樣,沐芷兮忍不住笑了。
而此時,蕭熠掞則坐在床邊,表情沉重。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們二人,他才緩緩開口。
“那日在無極門,慕容湘云找到的解藥,你確定沒有被動過手腳么。”
沐芷兮回憶了會兒,甚是肯定地搖了搖頭。
“解藥和以前的沒區(qū)別,應(yīng)該沒有摻什么。”
聞言,蕭熠琰立即追問,“和你往日吃的沒區(qū)別,那與我的呢?”
沐芷兮當(dāng)即明白他的意思,目光閃爍不定。
“你的意思是……”
她、蕭熠琰、葉謹之,三人并非同一日中千訣散之毒,因此,每月毒發(fā)之日自然也不同。
這四年,她只知道百里挽風(fēng)每月讓人送解藥,卻從沒有機會接觸到。
是以,她也不能確定,自己服用的解藥,和他們二人的是否相同。
蕭熠琰劍眉斂起,臉色一沉。
“有沒有可能,百里挽風(fēng)給你的解藥,本就是有問題的?”
這樣的猜測,讓人細思恐極。
沐芷兮嘴唇微抿,沉默了許久。
這些天,她的心口時不時抽痛幾下。
再加上,突然就不記得今晚發(fā)生了什么。
恐怕真如蕭熠琰所說,她這四年間所服的解藥,本就被百里挽風(fēng)動了手腳。
可即便如此,百里挽風(fēng)已死,根本無從查起。
蕭熠琰低眸,深邃墨黑的眼中,有股諱莫如深的冷意。
果然,百里挽風(fēng)這人信不得。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兮兒這情況該如何破解。
太醫(yī)是靠不住了。
“我讓人去尋江老先生。”
沐芷兮有些擔(dān)憂,“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師父的消息了,他老人家行蹤不定,怕是要耗些時日。”
前世,她隨師父學(xué)醫(yī),在他老人家離開北燕后,她到死都沒有再見過他。
戰(zhàn)王府的暗探得到指令,便開始找尋江鶴的下落。
這一找,兩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這段時間,沐芷兮已經(jīng)忘了幾個月內(nèi)發(fā)生的事,根本瞞不住聰明的煊兒。
煊兒找到蕭熠琰,急的快流下淚來。
“父王,還沒有找到江老先生嗎!母妃已經(jīng)不記得墨傾寒了,再這樣下去,母妃都快把我給忘了!”
蕭熠琰放下手中的公文,眸光深邃。
這兩個月,兮兒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更加嚴重了。
忘了墨傾寒,她就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
“父王!你倒是說話啊!”煊兒緊握著拳頭,小小的身體里燃起火焰。
“再這么下去……母妃她,她會忘了我這個兒子的啊!可惡!都是因為那個百里挽風(fēng),他真該死!!”
煊兒掄起拳頭往墻上砸,胸口劇烈起伏,怒氣難消。
此刻,蕭熠琰的心緒無比煩躁,“出去。”
煊兒本就不想在書房多待,直奔主院。
主屋內(nèi)。
沐芷兮正躺在軟榻上看書,煊兒突然撲進她懷中,“母妃!”
他兩只胳膊緊緊地抱著她,聲音帶著哭腔。
沐芷兮溫柔地撫摸他的腦袋,“怎么了?是不是父王又兇你了?”
煊兒搖了搖頭,眼睛紅了一圈,不想讓母妃看到。
他要每天過來陪母妃,這樣,母妃就不會忘記他了吧。
他迅速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抬起頭來,便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母妃,父王又罰我抄書,我的手都酸死了。”
“來,我?guī)湍闳嗳唷!?br/>
“母妃,你會忘了我嗎……”他委屈十足地望著她。
沐芷兮很清楚自己的情況,也理解煊兒的擔(dān)憂。
他還只是個孩子,她又離開了他四年,這孩子,一定很害怕吧。
“不會的,母妃不會忘的。煊兒在我心里。”
聽到這話,煊兒顯然開心不少。
但,好景不長。
幾天后。
……
煊兒特意帶上舒華齋的點心,一路小跑著來主院。
“母妃,芙蓉糕……”
屋子里,蕭熠琰也在,坐在床邊,表情很沉重。
看著他的神情,煊兒仿佛意料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同時,他拎著食盒的手一緊。
床榻上坐著的母妃,明明近在咫尺,他卻沒勇氣上前。
因為,母妃望著他的眼神,跟以前不同。
屋內(nèi)一片死寂。
嘭!
煊兒沒拿穩(wěn)。
點心摔在地上,碎成幾瓣。
母妃還是忘記他了嗎?
忘了他們在南國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