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南漢后主劉倀,為劉晟長子。繼位時年僅十六歲,不知理政,惟知游樂,國政由宦官龔澄樞、陳延壽及宮嬪盧瓊仙等人掌管。劉倀的奢侈程度超過了其父、祖,新建的萬政殿僅裝飾一根柱子就花費了白金三千兩,又用白銀及云母作為地面,奢華程度令人咋舌。當(dāng)時南漢第一權(quán)臣龔澄樞對他說:“陛下,群臣皆有家室,所以會為了顧及子孫不肯盡忠;唯有宦官無牽無掛,干凈利落,所以能為陛下效力”。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南漢后主劉倀暗自點了點頭,說:“有了,就這么做!”
不久,南漢后主劉倀就命人頒布了新的任官銓選條法。其中第一條第一款是:
自今而后,凡有由進士及第而欲登朝臣之列者先必自閹,倘自閹無著,而又極欲得官者,由朝廷代為閹之。
詔書頒布之后,輿論為之大嘩。有許多朝臣極力反對這一空前絕后的任官創(chuàng)舉。
一位言官在奏章中寫道: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至如今,未聞有如此銓選條例,倘此令一出,定會使可為朝廷所用之材望魏闕而止步矣!請為祖宗社稷計,三思而后行,收回成命。
南漢后主劉倀見了奏章,頗不以為然。他輕蔑地說:“可惡!言官可惡!只要有官做,像前朝武則天那樣以殺頭相警尚有人踴躍前往,區(qū)區(qū)閹割,而竟得執(zhí)笏板,登廟堂,做高官,何樂而不為?又何苦之有?”
言畢,將那些反對此舉的奏章統(tǒng)統(tǒng)付之一炬。
據(jù)說,詔令頒行之后,適逢一次進士考試結(jié)束,名居榜首的狀元郎聞閹而走。南漢后主劉倀恰從宦官口中得知此人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因而,必欲用之充任高官而后快。見狀元郎懼閹而逃。大怒。手下人奏報,該人可能逃回家中,因其已經(jīng)娶妻生子。南漢后主劉倀聽了,立即命人快馬加鞭趕至狀元府第。到了那里,果然一找一個準,狀元郎以不愿做官,只求不做閹人相求。如狼似虎的差人聽了之后呵斥道:
真是讀書讀得昏了頭。是命重要還是你那個傳宗接代的玩意兒重要?你已娶妻生子了!該嘗的滋味已經(jīng)嘗過了,是不是?皇帝不過是要割掉你的“那話兒”,然后就賞你一個大大的官來當(dāng),這是許多人連做夢都在想的美事。你不思謝主隆恩,反倒婉辭不就,難道你真?zhèn)€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狀元郎一看,別無他法,為了保住性命,只得答應(yīng)下來。不過,狀元郎叩頭頓首,懇求欽差寬限幾日,以便他能夠與妻妾再享受一下正常人的樂趣。差役們做好做歹地答應(yīng)了,但只給了他三日的寬限。
三天三夜過去了。第四日一大早,一直奉命守侯的狀元府第旁邊的官差們搭起了一座“蠶室”(專為閹割人的生殖器而設(shè)),把那個才華橫溢的狀元郎給閹割了。
這事后來傳到南唐,說有兄弟倆去參加科舉。哥哥中了,弟弟卻名落孫山。弟弟郁悶地先回家了,嫂子聽說老公中了,歡喜無限。弟弟說:“你高興啥中了的,那話兒都要去了!”嫂子聽了以后,如遭青天霹靂,一下子蔫了。等哥哥興沖沖地回來,看到老婆在哭,就問為什么。老婆把弟弟的話告訴他,他哈哈大笑,聲稱當(dāng)今圣明,哪里會有南漢的弊政呢當(dāng)下脫了褲子,驗明正身,老婆才破涕為笑。哥哥就感慨說:“我這進士,難道比不得那花兒值錢!”中國歷史上,就是把進士看的比男根更重。
這是后話。卻說南漢宦官高達二萬多人,其中加三公、三師等名號者不計其數(shù)?!∮捎趧t重用閹人,事事都惟內(nèi)宮之言是從,有的太監(jiān)便趁勢作亂。其時太監(jiān)陳延壽原是個無賴之徒,后來因奸淫婦女被下了蠶室,便進宮內(nèi)充當(dāng)一名內(nèi)侍。因他性情靈巧,善于趨承,慢慢獲得了劉倀的信任。陳延壽想邀取劉倀的寵幸,便將女巫樊胡子舉薦進宮內(nèi)。樊胡子以送神請仙,畫符咒水來騙錢謀生。她自稱奉了玉皇大帝的使命,特來輔佐劉倀削平四海統(tǒng)一天下,弄得劉鋹一時半信半疑。這個女巫頭戴遠游冠,身穿紫霞裾,腰束錦裙,足登朱紅履,打扮得不僧不俗,不男不女,做出玉皇大帝附體的樣子,胡言亂語說劉倀本是玉皇大帝的太子下凡,來掃平諸國,統(tǒng)一天下。且命樊胡子、盧瓊仙、龔澄樞、陳延壽等降臨人世,輔佐太子皇帝,這四個人皆是天上神圣,偶然不慎犯了什么過失,太子皇帝也不得加以懲治。劉倀忙俯伏在地,誠惶誠恐地不住磕頭。從此宮中都稱劉倀為太子皇帝。
劉倀也自以為是玉皇大帝的太子降凡,因此有恃無恐,愈加暴虐起來。劉倀經(jīng)常出外微行,有時帶一二個內(nèi)侍,有時獨自一人至街市中亂闖。酒店、飯館、花街柳巷,無處不到。倘若倒霉的百姓遇見了他,偶有一二句言語不謹慎,觸犯了忌諱,或是得罪了他,頓時便命衛(wèi)士捉進宮去,剝皮剔腸,斗虎抵象,活活地送了性命。當(dāng)時南漢的百姓,偶然見到陌生人,便懷疑是皇帝來了,一齊張口結(jié)舌,連話也不敢多講。
當(dāng)時,劉倀十分寵愛一名波斯女子,經(jīng)常與之淫戲于后宮,叫她為“媚豬”,而自稱“蕭閑大夫”。這名波斯女子豐腴美艷豐,曲盡房術(shù),床笫之間有不可言傳的妙處,把劉倀弄得神魂顛倒,大加寵愛。因其膚色黑而體態(tài)肥,便賜號為“媚豬”。媚豬又選擇宮中體態(tài)風(fēng)騷的宮女九人,盡傳她的房中術(shù),隨自己一同去服侍劉倀。劉倀一一寵幸之后,便將九人各賜封號:一個高大肥胖的,稱作媚牛;一個瘦削雙肩的,稱作媚羊;一個雙目盈盈如水的,稱作媚狐;一個乳房高起如楊貴妃的,稱作媚狗;一個香喘細細、嬌啼婉轉(zhuǎn)的,稱作媚貓;一個額廣面長的,稱作媚驢;一個雪膚花貌,水肥玉骨的,稱作媚兔;一個喜嘯善援的,稱作媚猿;一個聲如龍吼的,稱作媚獅。以媚豬為首,總稱為十媚女。
無疑,在十媚女中,劉倀還是最喜歡波斯的媚豬,因為除了異國情調(diào),除了過人的房中技巧,她還有另一個好處,那就是古董出身,術(shù)有專攻,與劉倀有相同的志趣,比較適合做夫妻。
劉倀這人做皇帝不稱職,但他的手很巧,常用珍珠結(jié)為鞍勒,做戲龍的形狀,精巧異常。他命人入海采珍珠,多至三千人。在宮里無事時,便以魚腦骨做托子,鏤椰子為壺,雕刻精工,細入毫芒,雖有名的雕刻工匠見了劉倀所制器物,都詫為世所罕有。劉倀以珍珠裝飾宮殿,一代之尊,極盡奢侈,并在合浦置媚川都,置兵八千專以采珠為事。珠民采珠時,將石頭系在珠民的腳上,深入海里七百尺,珠民溺死者無數(shù)。
內(nèi)侍監(jiān)李托,有二女,均美姿色,劉倀選他長女為貴妃,次為才人。進李托任內(nèi)太師。自是南漢宮廷,第一個有權(quán)力的就是李托;第二個有權(quán)力的要算龔澄樞。
劉倀隨意屠殺大臣及宗室,搞得國內(nèi)人心惶惶,政事混亂。北宋建立后,開始了統(tǒng)一全國的軍事行動,有人勸他加強兵備,也不被理睬。由于開支浩繁,國庫空虛,遂發(fā)行乾亨鉛錢,百官俸錢非特恩不給銅錢,致使國內(nèi)幣制紊亂,物價飛漲。為了維持奢靡的生活,又加重對百姓的剝削,凡百姓入城者交稅一文,瓊州斗米征稅五文。劉倀還強迫臨海百姓入海采珍珠,其所居宮殿多以珍珠、玳瑁裝飾。這一時期南漢的刑罰也非常殘酷,制定了“燒煮剝剔、刀山劍樹”等刑,用來對付百姓及政敵。他還動用罪犯與虎、象等猛獸相斗,自己從旁觀看,場面血腥,劉倀卻談笑自若。
在劉倀眼里,事情沒有大小之分,只有合不合心意的區(qū)別,凡是不合他心意的人,一律處死,絕不手軟。什么是符合皇帝心意的事呢?最善于揣測上意的大臣也琢磨不透。大家溜須拍馬,皇帝說你們奉承我,該死!大家直言進諫,皇帝說你們諷刺我,該殺!
有時候,劉倀與大臣相處的方式頗有黑色幽默色彩。某次,大臣們以天象有變?yōu)橛?,委婉地提出勸諫,說根據(jù)天象所示,三年之內(nèi)必定有國家棟梁去世,為了避免禍事的發(fā)生,君王應(yīng)該修身養(yǎng)德,與大臣和睦相處,平息上天的怨氣。苻生說,你們多慮了,朝堂上都是先帝留下的股肱老臣,內(nèi)外皆太平無事,能有什么禍事發(fā)生?然而,朝會散場之后,劉倀頒布詔書,下令逮捕先帝遺留的一干老臣,統(tǒng)統(tǒng)處死,一個不留。這樣做的意思,也就是在告訴那些進諫的大臣們——你們不是擔(dān)心有國家棟梁去世嗎?這下好了,你們不用擔(dān)心了,我把他們都殺了。
劉倀舅舅看不慣外甥胡作非為,有一次入宮勸劉倀收斂一些,但他話還沒說完,劉倀就氣急敗壞地命令宮廷武士鑿穿他的頭顱。在場的另外幾個大臣急忙勸阻,說國舅是太后的弟弟,又是朝廷重臣,于情于理都不能處置過當(dāng),稍微懲戒一下就可以。無奈劉倀一句也聽不進去,一個勁催促武士快些動手。于是,就在朝堂上,武士把國舅綁在殿柱上,用鐵錘撬開他的腦殼。太后聽說后又怕又怒又傷心,以絕食表示抗議,沒過幾天就撒手人寰了。
因為處死的人越來越多,劉倀對殺人的品味越來越怪異,不再滿足于坐在朝堂上發(fā)號施令,而是親自動手,做起了劊子手的行當(dāng)。為了滿足嗜血的欲望,他做了一些精巧而趁手的殺人工具——比如刀子、錐子、鉤子、弓箭、鐵錘——常年放置在皇位旁邊,看誰不順眼就在朝堂上隨手處理。
某天,劉倀在正殿大宴群臣,命令尚書為酒監(jiān),負責(zé)向眾人勸酒。尚書擔(dān)心大家喝醉以后胡言亂語,一旦惹怒苻生就得丟性命,勸酒的時候有些敷衍。苻生環(huán)視當(dāng)場,見有些人的酒杯還是空的,于是怒氣沖沖地對尚書說,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你沒看見有的人的酒杯還是空的嗎?說完,他隨手拿起弓箭,一箭射穿了尚書的脖子,其他人嚇壞了,趕忙拿起酒杯一頓狂飲。直到眾人酩酊大醉,丑態(tài)百出,心滿意足的苻生才允許眾人離宮。
如果劉倀的心情不是那么壞,或許會賞賜犯事的人一個痛快;如果他心情比較糟糕,他就會慢慢折磨犯事的人,優(yōu)哉游哉地看著他們慢慢咽氣,比如有個太醫(yī)因為說錯了一句話,就被他剜了雙眼。在心情特別好的情況下,劉倀會給大臣們舉辦一些另類而重口味的娛樂節(jié)目,比如把牲口牽到大殿上活活剝皮,聽它們慘叫,或者剝下歌舞伎的臉皮,強迫她們起舞。劉倀本人對這種節(jié)目鐘愛有加,但大臣們對他的惡趣味無疑是另一種觀感。
除了坐鎮(zhèn)皇宮,維持政務(wù)運轉(zhuǎn),皇帝肩負的另外一個主要職責(zé)是巡視自己的廣大領(lǐng)地,與途中所見到的民眾交談,了解民生疾苦。當(dāng)然,走遍每一座山川、每一條大河、每一座城池是不可能的,所以,所謂的巡游往往只是一種儀式,帝王只需要乘坐御輦到都城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或者到某座欽點的城池視察一番,就算是完成了任務(wù)。
在這一方面,劉倀與他的同行一樣,有時候也會離開皇宮,到都城附近走一走,不過,對他來說,“巡游”只是另外一種形式的狂歡。
有一次,他帶著妃嬪登臨城頭遠眺,一個妃子看見城下一個美男子經(jīng)過,忍不住問了一下那人的姓名。劉倀見狀,對武士吩咐了幾句,不大一會兒,武衛(wèi)端著一個木盤匆匆返回,盤子里赫然是那個美男子的人頭。劉倀冷笑著對妃子說,你不是喜歡他嗎?以后你就能天天看到他了。妃子嚇得要命,趕快下跪求饒,念在她姿色出眾的份上,劉倀才勉強饒她一命。
另有一次,劉倀征調(diào)百姓,打算修一座橋,一個大臣認為,此時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不如等過了忙季再說。劉倀大怒,馬上命武士把這個大臣斬首。
還有一次,劉倀在城郊巡游,看見一對姿容姣好的年輕男女路過,于是命令武士把他們傳到面前,說你們真是郎才女貌,成家了嗎?那對年輕人說,我們是兄妹,不是夫妻。苻生變態(tài)地獸欲大發(fā),說那你們做夫妻吧,就在這里交合給我看。那對年輕人不從,劉倀心頭火起,當(dāng)場就要了他們的性命。
就在這時候,趙匡胤的目光飄過長江,越過南唐,直接射向了躺在媚豬身邊的劉倀身上。
此前,趙匡胤無論是出兵荊、湖,還是討伐后蜀,都盡量地找借口挑毛病,生怕為人詬病;但這次攻打南漢,則完全是替天行道吊民伐罪,他說:“吾必救此一方黎民!”
剩下的問題就是要找一個合適的主帥。找誰呢?那些威名赫赫的宿將,都已經(jīng)解甲歸田了。曹彬?不……寬厚的將軍應(yīng)該留給風(fēng)雅的敵人。趙匡胤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步履輕捷,神情英悍,連笑容都像輕刀薄刃一樣銳不可當(dāng)。趙匡胤相信,這個人一定會把所有的噩夢還給劉禽獸,讓飽受其害的兩廣人民看到,最兇殘的往往就是最可憐的!
這個人就是北宋第一名將——潘美! 看官一定會問:潘美不就是潘仁美嗎?《楊家將演義》中,他不是個奸臣嗎?他之所以能呼風(fēng)喚雨,完全是因為他的女兒是趙光義的西宮娘娘?。?br/>
天可憐見,潘美哪有女兒嫁給太宗的啊?他的孫女是宋真宗的媳婦,也就是趙光義的兒媳婦,并且二十二歲就死了,死后才追封“章懷皇后”。 曹彬、潘美,這兩位閃耀在宋初疆場上的雙子星座,都是漢人的驕傲。只不過曹彬被當(dāng)時推崇,被后世敬仰;潘美卻日見零落,眾口鑠金,謠傳成了一代奸邪。
但潘美對后來的演義一無所知,否則他一定會大呼冤枉,說不定與作者對簿公堂!他當(dāng)時所做的事,就是等他的皇帝給他下達命令,趙匡胤指向哪里,他就打向哪里!
不過趙匡胤對南漢做的第一個動作,竟然不是給潘美下達進攻命令,而是對南唐的李煜提出了一個要求: 要李煜給劉倀寫一封信,勸劉倀馬上投降。
李煜還真的寫了,他真的勸劉倀向趙匡胤投降。
信送到南漢,劉倀爆炸了。我們劉家人唯我獨尊為所欲為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大半個世紀,從來沒有人敢對我們這樣!劉倀撕了李煜的信,扣留了南唐的使者,然后動筆也給李煜寫了封回信,以劉倀的素質(zhì)和當(dāng)時的狀態(tài),肯定不會是“問君能有幾多愁?”,或許會罵他蠢豬!李煜看了特別的委屈,于是把信原封轉(zhuǎn)交開封,讓趙匡胤也分擔(dān)一些罵聲。
接著潘美就接到了行動的指令,他可以放開手腳,隨意進攻了。他的臉上隱約地浮現(xiàn)出一絲壞笑,他說:“給番禺的內(nèi)線帶個信兒,就說可以行動了?!?br/>
一封大宋統(tǒng)帥寫給南漢內(nèi)常侍邵廷絹的信,“不知為何”落到劉倀手里了。
里通外國,這還了得?劉倀立即派人到屯洸口賜邵廷絹自盡。這位內(nèi)常侍遠見卓識,而且對劉倀忠心耿耿。他早就提醒劉倀要么及早向宋朝稱臣納貢,要么趕緊修墻練兵以備廝殺。 當(dāng)時劉倀“默然不對”,直到公元964年以后,才任命他為招討使,集結(jié)人馬修兵演武。這些都被潘美看在眼里,不過沒想到反間計這么容易。
可憐南漢朝廷碩果僅存的智將邵廷絹含冤而死,再也不能衛(wèi)護他的父母之邦了。邵營士卒和當(dāng)?shù)匕傩章犅勆弁⒔伒乃烙崳瑹o不痛哭流涕,他們爭相為邵廷絹立廟祭祀。我們不知潘美在邵廷絹之死中扮演了何種角色,但我們知道此后的潘美仍在等著另一個對手的消息。反正此時北宋也顧不上消滅南漢,有的是時間將反間計進行到底。公元968年三月的一天,北宋的反間計讓潘崇徹陷入了謀反的謠言之中。再次中計的蠢貨劉倀派親信宦官薛崇譽前往潘營之中探查虛實。臨走時,劉倀授意薛公公一旦坐實潘崇徹有不軌之心,可以將其就地正法。此時的潘崇徹擔(dān)任南漢西北面招討使,駐軍桂州,主要的任務(wù)就是防備潘美。此時的二潘誰也吃不掉誰,只能彼此展開暗戰(zhàn),這就給了潘美播撒謠言的大好機會。潘崇徹雖然駐軍前線,但是也深知君上昏暴,因此守得一直很辛苦。聽說欽使薛崇譽到來的消息后,潘崇徹立時預(yù)感到來者不善,眼前浮現(xiàn)出邵廷絹偉岸的身影,不覺心神搖蕩。想到自己為國守疆問心無愧,潘崇徹站起身來,整了整甲胄,然后帶著一票兒威武雄壯的甲士出營迎接??粗矍斑@些氣勢如虹的軍人,再看看自己帶來準備密裁潘崇徹的士兵,薛公公登時有了一種被嚇著了的感覺:皇上讓我殺老潘,可我瞧他手下的那股架勢,如果我敢動手,恐怕還沒沾著老潘,自己這點兒慫兵就完犢子呢。想到這兒,薛公公立刻春風(fēng)拂面,熱情地與潘崇徹寒暄起來。之后,薛公公進入營中,中規(guī)中矩地完成了吃喝忽悠一條龍服務(wù)后,就急匆匆地回宮交差了。不過,薛公公對于潘大帥的軍中禮遇頗有不同看法,他對劉倀匯報道:"潘崇徹不思報效國家,每天讓八百多位伶人"衣錦繡,吹玉笛,為長夜之飲",根本不理軍政!"真是難為薛公公數(shù)得那么仔細,也不枉他是精于五曹計算的高手。薛公公的話在劉倀心中種了草。劉倀越想越不對勁,老潘軍中怎么有那么多伶人,而且軍隊業(yè)余生活搞得那么好,都有點樂不思蜀了,萬一有了異心怎么辦?難道說靠自己手下這些精于享樂的公公們?nèi)ジ愣▎??潘崇徹在廣州也有朋友,聽說了薛公公的造謠后生怕老潘吃虧,就飛馬報信。這下,老潘坐不住了,自己只是和薛公公喝了點小酒,聽了首小曲,這不都是迎接天使的規(guī)定動作嘛,怎么就整出那么大的陣仗來?難道自己這是要陷入傳說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泥潭不能自拔嗎?不行,潘崇徹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向皇帝自證清白。于是,他將兵馬留在桂州,自己一個人騎馬回到廣州求見劉倀:"皇上啊,聽說有人告我謀反,現(xiàn)在我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您看著辦吧?"這下可唬住劉倀了,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這么不怕死的??粗鈼U司令潘崇徹,有點始料不及的劉倀還是如釋重負地安慰道:"愛卿果然是忠誠之人,朕怎么會處罰你呢?愛卿這些年帶兵辛苦,也該好好歇歇了,不如就留在朕身邊一起欣賞天邊的晚霞吧?"
就這樣,南漢最具威脅的兩員上將,被北宋不費一刀一槍就給拿下了。智如邵廷絹、勇如潘崇徹都抵不過一句謠言,這是南漢政權(quán)最大的悲哀。從此,南漢的軍隊完全被宦官集團掌握,一群無卵的家伙竊取了軍權(quán),不得不說南漢的奇葩曠古絕今。
潘崇徹雖然比邵廷絹的命運好一些,但從此變得越發(fā)頹廢,再也無復(fù)當(dāng)年之勇。我們完全可以這樣說,公元968年之后的潘崇徹已成為精神上的廢人。時刻觀察著南漢動靜的潘美得知潘崇徹被解除兵權(quán)的消息后,仍然不敢大意。畢竟只要潘崇徹活著,今天可以失掉兵權(quán),明天又可以重掌大軍。所幸,經(jīng)過宋軍密探的不懈努力,偵知潘崇徹日漸頹廢的消息后,潘美這才大喜過望,再次上表朝廷,請求南征滅漢。公元970年,趙匡胤批準了潘美的表章,下旨任命其為行營諸軍都部署、朗州(今湖南常德)團練使,軍政雙優(yōu)、行事謹厚的尹崇珂為其副手,率領(lǐng)五萬廂軍征伐南漢。這也是潘美第一次作為方面軍統(tǒng)帥指揮的滅國之戰(zhàn)。只讓潘美征調(diào)廂軍作戰(zhàn),卻不肯派出當(dāng)時北宋戰(zhàn)力最強的禁軍,趙匡胤從內(nèi)心深處還是很看不起南漢的。
不過,早就琢磨南漢多年的潘美并沒有因為只率廂軍作戰(zhàn)就有意見,而是按照既定戰(zhàn)略,首先出其不意地攻取了富州(今廣西昭平),讓南漢對抗北宋的戰(zhàn)略支點賀州陷入了危機。
面對賀州的告急文書,南漢第一權(quán)臣加第一太監(jiān)龔澄樞挺身而出,他決定親自去一趟賀州,帶著圣旨去宣勞慰問。
這個辦法好,太好了!劉倀由衷地喜歡。這既不花他的錢,又不費他的力,他只需要寫幾個字,以往無所不能的龔澄樞就會把事情替他辦好。于是他馬上寫好詔書,讓龔澄樞立即起程。
龔澄樞日夜兼程,在賀州城里他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士兵們自發(fā)地把他圍在中間,每個人都無比熱切地望著他。這位欽差大臣被深深地感動了!
感動之中,他聲情并茂地宣讀了皇帝的慰問詔書,直到他讀完,將士們?nèi)匀灰猹q未盡,圍著他久久不愿離去。
龔澄樞讀完詔書,沒有人山呼萬歲,有位膽大的軍士問道:“錢呢?我們的軍餉積壓了那么久,你帶來多少?”
龔澄樞傻了,他手里只有那張剛剛讀過的詔書。大兵們一哄而散,只留下龔澄樞和賀州刺史陳守忠兩個人孤零零地對著詔書發(fā)呆。國庫里雖然有錢,但劉倀就是不給。歷史證明,劉倀的錢不給任何人,就算到了國破家亡的時候,他的錢都沒留給趙匡胤,何況這些混賬大兵?
宋軍的前鋒已經(jīng)到了芳林,馬上就到賀州!龔澄樞立即出城,臨行前告訴臉無人色的陳守忠:“你一定要守住,朝廷很快就會派救兵來!”
無論陳守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是信了:這世上無奇不有,一群太監(jiān)里突然間跳出一兩個人來拯救南漢也未可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