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影視劇《忠烈楊家將》的熱播,楊業為國盡忠、戰死沙場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傳說中,楊業是深受北宋重用的有功之臣,大宋江山若有十分,楊家擔了七分。
但事實是,楊業本是北漢將領,很受劉崇看重,他以楊重貴為養孫,改名劉繼業。楊繼業先擔任保衛指揮使,以驍勇著稱,以功升遷到建雄軍節度使。由于楊繼業戰功卓著,所向無敵,國人號稱無敵。
然而楊繼業在北漢三十多年的戰績卻湮沒在茫茫的歷史長河中,《宋史》和《遼史》均缺乏這方面的記載,《宋史》中提到幾次與劉繼業的交鋒,全是以劉繼業的失敗而告終。楊繼業與宋將黨進戰于太原城下,被黨進以少擊眾,大敗,楊繼業先躲在壕溝里,然后靠城上垂下的繩索才得以逃生。以這樣狼狽的戰績,不知道為何成為無敵?而在《資治通鑒》中,僅僅提到楊繼業在太原城頭苦戰防守,甚至北漢主投降以后,楊繼業還在堅持戰斗,直到宋太宗派劉繼元親自招降,劉繼業才大哭解甲歸降。
楊業歸宋時并沒太受重用,也沒受重賞。宋太宗封賞降臣之時,除了北漢主劉繼元之外,馬峰、郭萬超等四人受的封賞最重,楊業根本靠不上邊,所以都未在記錄之列。歸宋三個月后,因為要被派往邊防前線,才有了對他的所謂厚賜。宋朝的用人之計是密賞,跟今天企業的密薪制相似,賞了些什么,賞了多少,別人無從知曉。楊業在宋朝的地位不高,從沒有成為宋軍的主將。歸宋時,楊業受封“左領軍衛大將軍”,說白點只不過是個“環衛官”的角色,而所謂的鄭州刺史,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虛職。以這樣的官位是無法近得皇帝身邊的,離朝廷重臣相去甚遠。他在北漢官至建雄軍節度使,是二品以上大員。兩相比較,天壤之別。楊業在宋廷不過是位列偏裨的邊將,入宋不足8年就戰死在邊關,《宋史》 甚至連他的出生年月都搞不清楚。
降將的日子是最為難過的,在正統方看來,你既然可以棄城降我,在危急關頭也可以降他。實際上,楊業并沒有可值得懷疑的前科,與他的兄弟不同,楊業跟隨劉崇之后,30多年間,不管北漢發生什么樣的變動,他一直忠心耿耿,從無二志。但是,光自己覺得忠心耿耿還遠遠不夠,對于降將而言,檢驗和考驗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這個過程可能足夠漫長。降將很難被重用,這也是歷朝歷代的通例。看看《三國演義》赤壁大戰中蔡、張二將的下場,也就不難理解身為降將的難處。再者,以楊業在北漢軍中的地位,他也很難再受重用。他與北宋征戰多年,積怨不淺。他在抗宋過程中獲得了很高的聲譽,現在又轉過來依宋抗遼,難免會受到歧視或嘲弄。楊業之所以不被重用,更為重要的根源還在于宋朝的軍事制度。宋朝非常注意限制武將權力,從宋太祖開始,就對武將處處防范,決不會任由任何武將決定朝廷的事務,更何況是能征慣戰的降將。重文抑武是宋朝的國策,后來慢慢形成一種制度,演變為一種文化。宋太祖經歷了皇位頻繁更替的五代亂世,由陳橋兵變起家的他,對武將左右朝局的歷史認識得非常深刻,為了確保大宋江山的長治久安,防治武將擁兵自立。他精心設計了限制武將權力的種種措施,杯酒釋兵權之后,許多開國大將都被解除了兵權。宋朝的第二位皇帝宋太宗則是在“燭光斧影”中上臺的,他對手下的猜忌之心更重,即使是親弟、親子也概莫能外。每次大戰之前,他都給大將賜陣圖,讓他們“各遵成算”,不能有絲毫變動。對嫡系將領如此,對降將是什么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楊業生于哪年,就和北漢王國一樣撲朔迷離,即便他是將門之子,在后世名頭又那么響亮,竟也沒有明確記載。他原名叫楊重貴,曾用名劉繼業,戲劇中喜歡叫他楊繼業,實際上是拼爹拼出來的名字,比楊業拉風多了。
楊重貴喜歡打獵。由于他的騎射本領一流,加上打獵時又比較講套路,每次圍獵的收獲總比別人多好幾倍。對此,楊重貴并不滿足,反而對著自己的隨從們說:"我將來一定會當將軍的,到時候我要帶著你們,像今日打獵一樣比別人戰果更豐碩!"
當楊重貴到了弱冠之年,北漢主劉崇注意到了這個有勇有謀且忠義無雙的小伙子,就將其收至膝下,并為其改名劉繼業
公元986年,北宋雍熙三年,經過數年的厲兵秣馬,宋軍再度北征。
按照趙光義的部署,征遼大軍分東、中、西三路。東路軍以曹彬為首,以十萬宋軍主力,聲稱直取幽州,但實際上卻是為了牽制遼軍主力,為中、西兩路的進軍打掩護。
中路軍的統帥是田重進,領兵出太行山谷飛狐口,直取蔚州;西路軍則奪云、寰、應、朔等州,統帥自然是潘美。楊業作為副帥,也隨軍出征。
起初,皇帝制定的作戰計劃執行得還算順利。東路軍的統帥曹彬,是與潘美齊名的宋朝名將,宋朝平定南方就是靠這倆人。在曹彬的指揮下,東路軍一直吊著遼軍主力,而中、西兩路則趁機進軍,攻城略地,形勢一片大好。
眼見中、西兩路戰功累累,而自己身為主力卻寸功未立,東路軍諸將心里失衡了,紛紛要求主帥曹彬領軍進攻。
按說身為一軍之主,這仗怎么打理應曹彬說了算。但面對眾將請戰,曹彬居然“不能制”,只得在眾將慫恿下率軍出擊,裹糧前進。
廣袤的華北平原,一如草原一般一望無際。在這種地形里,遼軍騎兵的機動性被發揮到極致,前出的宋軍很快糧道被斷。
宋對遼,以步制騎,跑得沒人家快,欲戰抓不住人家主力,欲退又免不了被對方騷擾,軍中無糧,雪上加霜。終于,岐溝關一戰,十萬宋軍主力一戰崩潰。
失去東路軍壓場,作為偏師的宋軍中、西兩路顯然打不過遼軍主力。
如今敗局已定,趙光義痛心疾首,不得不下令讓中、西兩路軍隊放棄已占領的城市,班師回國。他特別叮囑西路軍潘美,將云、寰、應、朔四州百姓遷回關內。
這人怎么撤,西路軍副帥楊業率先發言:
“今遼兵益盛,不可與戰。朝廷止令取數州之民,但領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將,俟大軍離代州日,令云州之眾先出。我師次應州,契丹必來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強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騎士援于中路,則三州之眾,保萬全矣。”
楊業所說的,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撤民從最遠的云州開始,而宋軍則攻打東邊的應州吸引遼軍主力,由此讓開西邊云州—寰州—朔州的道路,正好讓百姓撤離。四州百姓全撤不現實,但撤走三個州的百姓,還是可以一拼的。
楊業話音剛落,一個聲音便表示反對。
說話的不是主帥潘美,而是監軍王侁。
王侁,是一個很有來頭的人。其父王樸,是五代后周名臣,是周世宗柴榮的臂膀。這人有多牛?宋太祖趙匡胤曾說:“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
言外之意,要是王樸還活著,天下輪不到趙家人來坐。
有著這樣的家世背景,王侁一開始起點就很高。加上他與趙家兄弟關系一直很鐵,所以被視為親信。王侁本人也很有能力,在太祖、太宗二朝立過很多功,是那種既聽話,又會辦事的“人才”。
但這人有一點不好,“性剛愎”,很自以為是,作為皇帝的眼線,又十分多疑。
某次,王侁送還遼國使臣來到邊境,捕風捉影地打報告說邊境主帥的親兵有很多與“境外人士”勾結,建議全換新的來。趙光義聞此便派了一批內地的士兵前去替換。然而那些親兵聽說要被人替換,大多不愿意。于是王侁便找了其中幾個領頭的,殺了。這才完成換防。
這手段也夠狠辣的。
此次雍熙北伐,王侁作為監軍隨軍出征。聽到楊業的方案,當即表示反對。反對的理由很奇葩:“領數萬精兵而畏懦如此?”
按王侁的意見,楊業出了雁門關應直接北上去寰州,與遼軍決戰才是,不然就是“畏懦”。
楊業據理力爭:“不可,此必敗之勢也。”
王侁笑了笑:“君侯素號‘無敵’,今見敵逗撓不戰,得非有他志乎?”
此話一出,便戳中了楊業的命門。
你不是號稱“無敵”嗎?不是很能打嗎?怎么今天卻不敢與遼軍交鋒了?難道你有二心?
懷疑一個降將的忠誠,這是對降將最大的打擊。
楊業一聽這話,便知再爭無用,誰讓這“無敵”的名號,得自太原呢?“業非避死,蓋時有未利,徒令殺傷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責業以不死,當為諸公先。”
現在你既然說我怕死,那我就只能去死了!
監軍逼死人,宋朝之前不是沒有過。
昔日安史之亂,監軍邊令誠勒令高仙芝、封常青出潼關迎敵。二人不從,邊令誠斬之,全軍大呼“冤枉”。之后哥舒翰繼之,不得已大哭出戰。
此時的楊業,心里當作何感想呢?
出戰之前,楊業也哭著與自己的頂頭上司潘美告別,并請求在陳家谷預先設下步兵強弩,等他轉戰到此的時候接應支援。
他對潘美說,如果不這樣做,則“無遺類”矣!
潘美答應了他。
在與潘美約好在陳家谷布置步兵強弩接應之后,楊業便率軍出戰了。
兩個方案,哪一個靠譜穩妥,久經戰陣的潘美心里一定很清楚。望著楊業遠去的背影,潘美深知這位跟自己共事七年的部下,此去兇多吉少。黃昏,殘陽如血。
已與遼軍廝殺一整天的楊業,帶著創痛、疲憊,和僅剩的殘軍,來到了陳家谷。
然而此刻,模糊的視線透過血水和夕陽,楊業發現陳家谷空空然。
約好的援兵一個也沒有出現,遼軍的鐵蹄聲卻在耳邊轟轟回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楊業拊膺大慟。沒有援軍,也就沒了生還的希望。他對身邊殘存的將士說,你們都有父母妻兒,跟我一起死在這里,不值。快跑!活下來,把今天的事報告給皇帝!
眾人卻都哭著不肯走。
遼軍追兵到了,夕陽之下,血色為山谷又添了幾抹紅。
楊業力戰,“手刃數十百人,身被數十創”,卻因戰馬重傷,終被遼軍擒住。陳家谷的宋軍,果然“無遺類”。
遼軍統帥耶律斜軫見生俘楊業,便親自來勸降。
陳家谷為什么沒有援兵?楊業自然是不知道其中曲折了。如今傷痕累累,身陷囹圄,楊業橫了心:
上一次投降,那是因為國君投降在先。而今兵敗被俘,絕無投降兩次的道理——唯有以死明志。
面對老對手耶律斜軫,楊業說了:
趙家皇帝待我不薄,我本想以討賊捍邊作為報答,如今反被奸臣逼迫,以致兵敗,又有什么臉面茍且求生呢?
絕食三日后,一代名將傷重而死。
那么,潘美真的是奸臣嗎?
當日,潘美的確如約在陳家谷布陣,等待接應楊業。然而剛到中午,王侁便派人登高眺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王侁就帶著將士們離開了陳家谷。身為一軍主帥的潘美,“不能制”。
又一個“不能制”。
究竟是什么,讓一個62歲德高望重的老將噤若寒蟬?
答案就在趙家皇帝身上。
宋朝立國,為了避免重蹈五代的覆轍,“重文輕武”成為帝國的主旋律。對武將,即使如潘美、曹彬這樣的功臣也不放心。
為了控制軍隊,趙家皇帝如前朝皇帝那樣,派駐監軍監督將領。這些監軍雖然人望資歷不及主帥,但由于是皇帝的“身邊人”,因此頗受主將忌憚,常常以此干預軍議。
王侁與楊業,一個是皇帝派來的監軍,一個是主帥麾下的戰將。王侁點楊業的名,又是譏諷楊業“畏懦”又是懷疑楊業“有他志”,實際上也是敲山震虎,做給潘美看。
此時的潘美已年過花甲,功業什么的事小,保全晚節事大。自然不敢依仗主帥的身份跟王侁爭對錯。一旦監軍大人將事情添油加醋報告給皇帝,縱使仗打贏了,皇帝又會怎么想呢?
何況潘美的兒媳婦,是太祖趙匡胤的孫女、秦王趙德芳之女。有這層關系在,就已經讓人睡不好覺了:
誰知道趙光義的天下是怎么得來的呢?
所以皇帝說的話,都是對的;皇帝的代表說的話,也是對的。老將在監軍面前,只得如此。
楊業死后,趙光義很是悲痛,對楊業各種表彰,還賜給楊家布帛千匹、粟千石作為撫慰。而那些楊業之死的“責任人”,主帥潘美被降職三級,監軍王侁罷官,流放金州,其他責任人也都受到了相應的處置。
對此,楊家上下感念皇帝的恩德,感謝皇帝主持公道。表示繼續為趙家的天下赴湯蹈火。
這件事本來就算過去了,大不了就是楊業不僅遭遇強敵,還遇到了豬團隊。然而,楊業和潘美從歷史舞臺又轉場到戲劇舞臺,楊業成了楊繼業,娶了女神佘賽花,生了七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是人中龍鳳,連家里的燒火丫頭都成了殺敵御寇的女漢子。楊家的男人為國捐軀,佘賽花百歲高齡率女將西征,掌管三軍。她去世后,孫媳婦穆桂英接過奶奶的帥旗,大破天門陣,凱旋在子夜。而潘美成了潘仁美,既不仁又不美且禍國殃民,小白臉一肚子壞水,他不僅一手策劃害死了忠義節烈的楊家將,還恬不知恥地把女兒當做糖衣炮彈送給太宗當妃子。就這樣潘美被拐到了坑里,到現在都爬不出來。開封龍亭公園是北宋皇宮遺址,午朝門兩側有兩個湖,東邊是潘家湖,右邊是楊家湖,周邊是北宋富人區,潘家湖是潘美家的私屬花園,楊家湖是楊業的私屬花園,現有天波楊府公園,每天固定時間有情景劇《楊家將》演出。有導游給游客講潘楊兩家的故事,講到奸臣潘仁美害死楊繼業之后,天怒人怨,潘家湖的水從此變得烏黑,像潘仁美的心腸那樣渾濁;而楊家湖的水清澈見底,像楊家將的忠心一樣日月可鑒。若潘美地下有知,一定會大呼冤枉:你們贊美楊繼業也就算了,總不能平白無故地罵我是奸臣啊!溪水無言!楊繼業永遠是北宋的一代名將,而潘仁美注定是陷害忠良的千古奸臣!
楊家將第二代的代表人物是楊業的兒子楊延昭。楊延昭本名楊延朗,為了避諱,而改名楊延昭。幼年的楊延昭沉默寡言,但是總是喜歡玩行軍作戰的游戲,楊業看了以后說:“此兒類我。”以后出征,必然帶楊延昭同行。楊延昭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熏陶,成年以后,也成為一個職業軍人。
楊延昭英勇善戰,所得賞賜,全部分給部下,公而忘私。他本人作風簡樸,號令嚴明,與士卒同甘共苦,繼承了楊業的作風。楊延昭每戰都身先士卒,獲得功勞,與部下一起分享,所以部下也樂于為他效命。楊延昭鎮守邊防二十幾年,遼國對他非常敬畏。遼人迷信,相信天上北斗七星中,第六顆星是專克遼國的,因為楊延昭對于遼人很有威懾力,遼人以為他是那第六顆星轉世,因此稱他為楊六郎。
楊延昭正好處在北宋對遼國進行防御的時期,他為保衛宋朝的邊防而奮戰,贏得了百姓的愛戴,延續了楊家將的威名。
楊家將演義中,楊文廣是楊宗保與穆桂英之子,歷史上的楊文廣卻是楊延昭的兒子。楊文廣以討賊張海有功,授予殿直。后來與安撫陜西的范仲淹相遇,范仲淹在談話中發現楊文廣很有才能,就把他帶在身邊。狄青南征廣西,楊文廣也隨軍從征,但此時的楊文廣還是個無名之輩。
作為楊家將的第三代,楊文廣并沒有建立能與他祖輩父輩相提并論的功績,因為此時北宋已經與遼國議和,而對西夏的政策也在和戰之間搖擺。但是楊文廣繼承了楊家將忠心報國的傳統,沒有忘記收復幽燕,平定北方的理想,還在為這個目標努力。但此時的宋朝修文偃武諱言用兵,楊文廣的理想是很難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