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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153嫗

    迪亞士從未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被大食商船丟下,被明軍掀翻小舟,掉進海里,他始終堅信自己會活下去,神會眷顧他的子民。
    此時此刻,他卻不確定了。
    冰冷的刀鋒抵在面前,刀身上仿佛閃過血光。
    迪亞士手腳冰涼,他不確定,死神的鐮刀是否已經對準了他的脖子。
    他甚至不敢開口求饒,只能顫抖著雙手,舉起手中的幾頁圖紙,祈望著眼前這位殺神能夠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沈瑄冷冷的看著迪亞士,長刀平舉,只要向前一遞,就能讓他血濺當場。
    殺,還是不殺?
    微微瞇起眼,最終將迪亞士高舉的圖紙用刀背挑了過來,任他站在原地哆嗦,收刀回鞘,一頁頁的翻看起來。
    圖紙畫得很簡略,標注的多是葡萄牙文。
    沈瑄一邊看,一邊擰緊了眉頭。他能看明紙上畫的是火炮,且同邊軍中裝備的火炮有極大不同。想完全弄明白,卻有些困難。
    被迪亞士甩在身后的通譯終于跟了上來,看到坐在堂中的沈瑄,立刻行禮道:“拜見國公爺。”
    “免禮。”沈瑄看向通譯,又看了一眼迪亞士,道,“這些日子,一直是你看著這個夷人?”
    “回國公爺,正是。”
    “紙上的東西,你都看過?”
    通譯大著膽子探了一下頭,道:“下官的確看過?!?br/>     沈瑄指著紙上的彷如鬼畫符般的葡萄牙文,“你可知這些都是何意?”
    “國公爺容下官放肆?!蓖ㄗg上前幾步,取過圖紙,一邊詢問迪亞士,一邊取出隨身的的碳條,在圖紙上寫下備注的內容,交給沈瑄。
    迪亞士畫圖期間,通譯一直在讀馬可波羅游記,讀不懂的地方便請教迪亞士。用了兩個月近三個月的時間,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葡萄牙語。書寫還有些費力,交流卻沒有太大的問題。
    孟時候得知,連聲感嘆,趙通譯絕對是個語言天才,當初費力將他從北京行部挖來,還得罪了不少人,也算是值得了。
    對照著翻譯,再看手中的圖紙,沈瑄的神情終于變了。
    通譯垂首立在一旁,隨時準備做進一步的翻譯。
    迪亞士腳軟,在沈瑄低頭看圖紙時,差一點就掉頭逃跑。
    遇上孟,他尚能做一做發財夢。見到沈瑄,金子和香料都成了虛幻,本能告訴他,這位東方貴族十分危險,稍有不慎,自己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好在沈瑄今天并不打算殺人。
    孟在信中提到過迪亞士,起初,沈瑄不認為迪亞士能拿出什么好東西,現在,他改變了看法。侯二代的確看某個紅毛很不順眼,但有了這份圖紙,某紅毛暫時性命無憂。
    “周榮?!?br/>     “卑職在?!?br/>     “去請興寧伯。”
    “是。”
    親衛離開,沈瑄又拿起了圖紙,迪亞士聽到熟悉的稱呼,略微松了口氣。
    雖然尊貴的爵爺也曾威脅要將他丟進海里,但同眼前這位相比,簡直稱得上是慈悲的化身。
    三堂東廂房中,孟剛喝過藥,正翻看都事送來的公文。
    門外響起親衛的聲音,“伯爺?!?br/>     “何事?”
    “定國公請您去二堂?!?br/>     “現在?”
    “是?!?br/>     孟放下筆,走出廂房,見到等在廊下的周榮,詫異道:“周千戶?國公爺可是有要事?”
    “回伯爺,伯爺府中的佛郎機人拿出了幾張圖紙,國公爺看過之后,遣卑職來請伯爺。”
    圖紙?莫非是火炮的圖紙?
    孟瞬間眼睛一亮。
    “馬上去?!?br/>     特地來叫他,應該是確信這份圖紙有大用吧?
    孟腳步飛快,周榮在后邊跟著,滿臉的不解。第一次見興寧伯這么著急,難不成紅毛手里的幾張圖紙真是好東西?
    廂房內,沈瑄指著一張圖紙,讓通譯詢問迪亞士,炮彈如何從火炮的后部填裝。
    孟匆匆趕到,正好聽到這一句,笑容立刻無比燦爛。
    后裝滑膛炮,沒錯,是佛郎機炮。
    歷史上,佛郎機炮是十五世紀后期,十六世紀初才通過佛郎機海船傳入大明。如果迪亞士的圖紙真能用,大明造出后裝炮的時間將比歷史上早近一百年。
    比起由炮口填裝,散熱慢,發射間隔較長的火炮,佛郎機炮因配有子炮裝填,具有散熱快,連發速射的特點,炸膛的幾率遠小于明軍中現有的火炮。雖然射程比不上后期的紅夷大炮,但與同時代的火炮相比,優勢仍十分明顯。
    明朝工匠的技術和創造思維非同一般,有了迪亞士的圖紙,佛郎機炮提前問世不是問題。說不準,還能造出性能更加優良的火炮。
    有了巨艦大炮,屬于大明的海洋時代還會遠嗎?
    距離歐洲探索新航路,開啟大航海時代至少還有半個多世紀,明朝船隊有足夠的時間搶占先手。
    擁有了海上-霸--權,震懾西洋諸邦,遠達非洲,發現美洲,華夏人的腳步將踏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孟知道,夢想距離現實還很遙遠。
    但是,只要踏出第一步,就會有人踩著前人的腳印走下去。只要華夏民族前進的道路不被從中途截斷,只要野蠻的入侵不會再次發生,他的期望終有一天可以實現!
    “爵爺?!?br/>     迪亞士眼含熱淚,仿佛見到了救星。
    可惜孟卻沒空理他,更沒心思安慰一下他受傷的心靈。
    不是他對這個紅毛有意見,只因初次見到定國公的人,反應基本差不多。
    沒必要安慰,嚇著嚇著就習慣了。
    自己還有很多地方要用到迪亞士,他見到沈瑄的次數定然不會少。膽子不大,見面就暈,多少是個麻煩。提前鍛煉一下沒什么不好。
    孟走到沈瑄身邊,兩人頭碰頭,一起研究火炮的圖紙。
    孟提出的問題比沈瑄更多,從火炮的材料,重量,火炮的組成,使用的炮彈和火藥等,都問得十分詳細。
    迪亞士被問急了,就會滿口葡萄牙語,通譯一邊翻譯,一邊在隨身的冊子上飛快記錄。不明白的地方都要記錄下來,換成大食語,才方便溝通。
    “要用熟鐵……主要是炮腹和炮管,還有子炮……可連續發射火藥彈丸……”
    “彈丸為實心?!?br/>     “火炮可裝于車上,是否能用于戰船,尚未可知。”
    一問一答間,孟面前又堆起了厚厚一疊圖紙,大多是參照火炮圖紙和迪亞士的回答描畫出來的。
    孟不是專業人才,只懂得一定的構圖原理,畫出來的火炮,仍比迪亞士筆下的簡單線條直觀許多。
    沈瑄將圖紙分別攤開,斟酌半晌,也提筆畫了起來。
    隨著紙上的圖案逐漸成型,孟又一次被大明的侯二代打擊了。
    他懷疑的看向沈瑄,是自己笨還是這位實在太聰明?
    沈瑄放下筆,吹干紙上的墨跡,轉過頭,挑眉,孟十二郎繼續瞪眼,直到眼睛發干,終于敗下陣來。
    畫圖比不上,瞪眼也不行。
    誰說穿越了一定是主角,霸-氣-側-漏-天下無敵?
    絕對的大腳踹過去!
    獻上圖紙,迪亞士的“禁-閉”暫時解除。
    “勞累數日,迪亞士先生不妨到城內走走,四處看看。”當然,必須帶上趙通譯。
    孟笑得十分親切,令人送上兩匹布,一匹絹,一貫銅錢,權當是迪亞士拿出火炮圖紙的報酬。
    按照當時的物價計算,這份酬勞不算少。雖然不能和永樂帝的大手筆相比,也足夠迪亞士舒舒服服的過上一段日子。
    迪亞士對銅錢的興趣不大,卻抱著絹布笑咧了嘴,一個勁的贊美神。
    孟嘴角抽了抽,到底善心大發,補給他一匹絲綢。
    迪亞士感激涕零,再次以神的名義宣誓對孟效忠。
    有了之前的經驗,紅毛的佛郎機人學乖了,沒再去牽孟的手,不然,下場絕對比被親衛群踹凄慘百倍。
    “爵爺,您真是太慷慨了!”
    迪亞士抱著絲綢,頭上浮起幸福的泡泡,腳步發飄的下去了。
    這匹絲綢就能抵上他離開家鄉,來到東方的所有花費。加上另外的絹布和住在伯府期間得到的瓷器,回到葡萄牙,他絕對會成為一個大財主,有錢人。說不定還會獲得爵位。
    迪亞士笑得一臉夢幻,趙通譯不發一言,更不會提醒他,只要伯爺不放人,他的夢想怕會很難實現。不過,只要一心一意為伯爺做事,即便不回佛郎機,留在大明,他照樣可以成為有錢人。
    從迪亞士口中,趙通譯對現今的歐羅巴有了一定了解,第一直覺,誰說韃子野蠻?同這些歐洲的國王和貴族相比,瓦剌韃兀良哈,完全可以歸入文明人的行列。
    之前,趙通譯對歐羅巴尚有幾分興趣,經迪亞士解說之后,所有的興趣頓時灰飛煙滅。
    他這輩子都不想見識到如此的異域風情!
    只可惜,想歸想,當被“大公無私”的孟伯爺丟上遠航的海船時,趙通譯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趴在船舷上,遙望著遠去的陸地,將淚水灑進海中。
    抗-議?根本沒用。
    憤怒的咆哮?有定國公在,趙通譯還不想找死。
    永樂三年五月,錦衣衛帶著一封秘奏,從大寧飛馳南京。
    不久,永樂帝不經內閣,直接下達中旨,許大寧制造火炮。
    北京兵仗局總領太監白彥回接到天子密令,親點十數名工匠,星夜前往大寧,進駐大寧雜造局,同定國公一同督造新式火炮。
    大寧雜造局大使和副使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被召集的工匠熟手更是絲毫不敢懈怠。
    興寧伯明言,天子對新式火炮十分重視,誰敢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一家老小乃至于全族都要吃掛落。
    因邊軍急需大量火雷,北京軍器局正忙得不可開交,暫時無暇同兵仗局一爭高下,只等火炮造出來再說。
    與此同時,朱高煦借巡邊之機造訪大寧,目的只有一個,要刀。
    大寧造出的長刀極其鋒利,對戰中,甚至能砍斷韃子手里的彎刀。
    來大寧之前,朱高煦回了一趟宣府,和朱高燧商量一番,先后給在南京的老爹寫了兩封聲情并茂的書信。朱棣的回信很快,朱高煦得了準信,立刻帶人來了大寧。
    有了老爹批準,言官想參他也找不著罪名。
    離開駐地,老爹準的。
    敲-詐……不對,請興寧伯幫忙,也是老爹準的。
    看著一身英武,行為卻著實無賴的漢王,孟咬牙,再咬牙,最終也沒能把人攆出去。
    “殿下,五百把長刀委實太多,最多只能一百?!?br/>     “不能通融一下?”
    “不是臣不通融,的確是辦不到?!泵蠐u搖頭,“殿下也看到了,大寧雜造局目前是什么情形。大都忙著制造火炮,只有倭人工坊里還在鑄造,一百把,已經是極限了?!?br/>     朱高煦皺眉,人手不足?大寧雜造局里本該只有這點工匠吧?
    孟嘆息,掰著手指計算,“雜造局里的工匠,殿下和趙王殿下分別要走一批,陛下又下旨調出部分充北京兵仗局。前些日子,北京軍器局也要人,連師傅帶徒弟,不下二十余。”
    朱高煦摸摸鼻子,不出聲了。
    孟繼續訴苦,“大寧本就軍戶多,民戶少,匠戶也少。其他衛所,旬日還有補員,大寧卻是只出不進。尤其是匠戶,臣到大寧時,有不下三百戶,熟手亦有不少,如今,怕是連一百戶都不到。”
    “這個……”
    朱高煦被噎住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天家無情不假,可自相識以來,孟幫了他多少,朱高煦都記得。換成旁人,他早怒了,但是孟,他卻不能這么做。
    近日里,韃靼和瓦剌時有異動,西北之地頻有火起。巡邊之時,多次遇到小股的韃子騎兵,憑借在大寧的長刀,朱高煦砍殺了兩名韃子百戶,一名千戶,都是一刀斬斷對方的彎刀,趁著韃子震驚,一鼓作氣,以少勝多。
    兩軍對戰,實力相當,手中的兵器優劣對戰斗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如此,才讓他起了到大寧要裝備的心思。
    不想,孟一番訴苦,準備好的話再難出口,耳根也有點發燒。
    朱高煦臉紅了,孟也閉上了嘴,見好就收。
    朱高煦要刀的目的是為武裝邊軍,戍衛邊境。五百把刀,他可以拿出來,但給了朱高煦,朱高燧要不要給?
    遼東的劉真孟善,寧夏的何福,甘肅的宋晟,山西的晉王,河南的周王,凡是之前有遞過話的,給不給?
    給了,天子那里怎么說?
    不給,一下全得罪了。
    給漢王五百,其他人連五把都沒有?就算朱高煦真金白銀換過來,孟也不能這么干。
    唯一不得罪人的辦法,就是把刀交給天子,由朝廷分配。永樂帝愛給誰就給誰,沒人敢因為一把刀找皇帝的麻煩。當然,魏國公和武陽侯例外。但徐輝祖和徐增壽畢竟是朱棣的舅子,其他人想要效仿,沒這個資本。
    可那樣一來,制刀的工匠八成又保不住。
    怎么想,自己都吃虧。
    孟不想吃虧,考慮到邊防,又不能一口拒絕。
    想為國家做貢獻,難。
    不想自己吃虧,同樣難。
    最后是朱高煦先松口,一百就一百,刀也不白要,回到宣府,立刻讓人送二十匹戰馬到大寧,當是以物易物,絕不讓孟為難。
    “孤會將興寧伯的難處稟明父皇。”朱高煦道,“此事是孤想得不周了?!?br/>     先同老爹說,再和兄弟商量,在北邊放出話,旁人想找孟麻煩都得仔細掂量一下。
    孟松了口氣,“謝殿下?!?br/>     朱高煦給永樂帝遞話,遠比他上疏有用得多。如果天子能感到一絲“愧疚”,從他處-抽-調匠戶充實大寧,那就更好了。
    為感謝朱高煦“仗義執言”,孟主動將長刀增加到一百五十把,又免費送上戰車一部,強弓五十張,火箭百余。
    “興寧伯如此,倒叫小王羞慚?!笨粗缮嫌筒嫉鸟R車,朱高煦感嘆一聲,抱拳道,“孤代麾下將士謝興寧伯。”
    “臣不敢。”
    孟連忙謙虛,朱高煦卻突然湊近,單手扣住孟的肩膀,“孤朋友不多,興寧伯絕對是其中之一。這聲謝,自然當得?!?br/>     “臣慚愧?!?br/>     “還有一件事,”朱高煦突然壓低了聲音,“六月,父皇將派人使西洋,領隊的是內官監太監鄭和?!?br/>     孟倏地的瞪大了眼睛,“殿下此言當真?”
    “具體的日子,孤尚不清楚,但消息不會錯?!敝旄哽阒逼鹕?,“父皇許孤八艘船,孤可勻出三艘讓與興寧伯?!?br/>     “多謝殿下。”
    “不必?!敝旄哽阈χ鵂窟^馬韁,躍身上馬,行動間,親王常服上的金色盤龍似要騰飛而起,俊朗的面容,英氣勃發,“孤這便告辭了。”
    “送殿下?!?br/>     揮鞭之際,朱高煦突然回身笑道:“孤還有一言,興寧伯忙于-政-務,武藝也別落下。如此單薄,著實是……”
    話沒說完,馬蹄已然揚起。
    留下一地煙塵,駿馬和馬上的騎士一同遠去。
    孟站在原地,耳邊不停回響著朱高煦臨行前的話。
    回憶起隱約聽到的兩個字,頓時臉黑了。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這么大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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