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后，陳大人大口大口地吐水，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再對上李懷瑾冷清的眸子，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死。</br> 而是在生死一線的關鍵時刻被李懷瑾的人給救了上來。</br> “李諢除了讓你開閘放水，還讓你做什么了？”</br> 李懷瑾聲音寒寂，陳大人如撥浪鼓一般搖頭：“沒了，沒了，他說只要臣放了水，他就會放臣的妻兒回來……”</br> “可是你這水也放了，乾州城都淹了，他可是把你的妻兒放回來了嗎？陳大人，枉你在官場呆了這么多年，居然還相信這樣的言辭。</br> 本王不相信在李諢找到你的時候，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br> 明知道他們是不會輕易放人的，你依然幻想著他能遵守承諾，即便是剛才還心存一絲僥幸，試圖蒙蔽本王。</br> 陳大人，你完全沒有了當初在父皇面前舌戰群儒的氣結，也失去了當初的本心！</br> 父皇若是知道了，不知該有多傷心。</br> 他每每在朝堂上訓斥朝臣的時候，都會把陳大人提出來夸贊一番。</br> 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有虧待過你，甚至你的夫人還是父皇給賜的婚……</br> 陳大人，你辜負了父皇！</br> 也辜負了乾州城對你百般信任和推崇的百姓！”</br> 李懷瑾在收到消息后，甚至一度還想著這件事只是個意外。</br> 只是來到乾州城之后，他看到滿城的凄涼，心頭什么都明白了。</br> 以陳大人的能力，但凡用上一分的力氣，乾州城都不會是現在的慘狀，那一刻他對陳大人徹底失望了！</br> 或許是李懷瑾這句話勾起了陳大人往日的榮光，他慚愧地淚流滿面，頭埋在地上，哭泣地哀嚎：“臣有罪，臣對不住陛下的信任，有負皇恩，殿下，臣糊涂臣罪不可恕，臣愿意以死向乾州城的百姓謝罪！”</br> 說著忽然爬起來，往堤壩那邊沖過去。</br> 不過還是被黑鷹給一把拉住了，隨后把他給摔在了地上，一時間怎么也動彈不得了。</br> “陳大人，本王再問你一句，李諢除了讓你開閘放水之外，還讓你做了什么？”</br> 李懷瑾聲線驟然提高，嚇了陳大人一個激靈，他本能地想要否則，卻被李懷瑾一眼看穿：“陳大人，想好了再開口！</br> 除非你就覺得李諢能做到的，本王做不到！”</br> 李懷瑾這意有所指的話語一出，陳大人再次面色大駭，這一次他是徹底癱在了一片淤泥里，萬念俱灰，低頭喃喃說了一句：“也……也沒什么了，就，就在七夕節那日從城外運了十幾個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的人……”</br> 這話沒說完，就被李懷瑾一袖子給甩到了十丈之外，陳大人只覺得胸口一陣翻涌，下一刻大口大口的血從口中涌了出來。</br> 但是陳大人顧不得疼痛，手腳并用地爬將了過來，撲在李懷瑾的腳下，鼻涕眼淚和血水橫流地苦苦哀求：“殿下，臣做了蠢事，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希望殿下放過臣的妻兒，他們……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被臣給連累的。</br> 臣知道現在說什么，殿下都會認為是臣在為自己開脫。</br> 但臣真的是因為得罪了安王世子才招致的報復。</br> 今年早些時候，臣應邀安王世子舉辦的宴會，中途去茅房方便時無意中發現了西州有暗自屯兵練兵的跡象，臣惶恐的不行，想要回去上報朝廷，可誰知這是安王世子故意讓臣看到的。</br> 讓臣跟他合作。</br> 就在當晚他把臣的女兒給扣下了。</br> 給了臣十日的時間考慮，臣考慮再三之后一邊答應了他，一邊寫了密信送往京城，誰知道迷信還沒出乾州就被安王世子給截住，當日臣就收到了小女的一節手指頭還有臣的兒子也無故失蹤了……臣也用過各種方法想要對外求救，但無奈身邊的人早就被安王世子給收買了……”</br> 聽著陳大人的哀痛聲，李懷瑾俊眉緊鎖，薄唇緊抿著，一言不發，但是拳頭卻是握的緊緊的。</br> 陳大人的哭泣聲卻是沒有停下來：“殿下，臣不怕死，臣的家人是無辜的，尤其是臣的岳家對臣有大恩，安王世子說了若是再不配合，就會臣的岳家下手，臣實在是……兩全啊……，求殿下開恩啊……”</br> 渾身泥濘的陳大人，在泥里苦苦哀求著。</br> 黑鷹不經意間把手松開了些。</br> “陳大人，你可知我是如何知道乾州出事的？”</br> 李懷瑾突然開口的問話，讓痛哭流涕的陳大人驚愕地止聲，一臉驚愕地看向了李懷瑾：“臣愚鈍！”</br> 他自然是知道乾州發洪水，定是會引起朝廷的注意，但也沒報什么指望，頂多派個戶部的人過來賑災。</br> 這也是以前的慣例。</br> “是潘峰！是他察覺到了你和乾州的異樣，他焦急地上奏，說你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明說的事情，讓朝廷速速派人過來。</br> 只可惜你的動作太快，朝廷的人還沒趕到，你已經動手了！”</br> 李懷瑾的話，聽的陳大人無地自容，他再也沒想到前一刻他還污蔑的人，竟是真的替他著想的人……</br> “殿下，臣慚愧……”</br>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藏青色官服，精瘦的中年男人帶著一隊人匆匆趕了過來，見到李懷瑾立馬下跪：“臣潘峰拜見殿下，上有的水閘已經關上，估計再有兩日，乾州城的積水就能派出去。</br> 臣把成州城內的二十多名大夫都帶過來了，現在是否馬上進城？”</br> “你帶人在靠近成州城的地方扎帳篷，把城內健康的人都轉移過去！”</br> “是！”</br> “另外把已經染上瘟疫的人，暫且安置在城內，讓大夫給他們診治，注意安撫他們的情緒，及時消毒！</br> 已經無治的人，按照以往的經驗燒了！”</br> “是，臣這就去辦！”</br> 潘峰回頭跑了兩步，又跑了回來，“殿下要不是先去成州避一避？這邊……”</br> 李懷瑾擺了擺手：“不用，乾州城一日沒有恢復往日，本王一日不會離開這里，稍后從周邊州縣會有支援過來，全權由你來負責！”</br> “臣遵命，臣告退！”</br> 潘峰離開之后，陳大人的頭再次埋了下去：完了，一切都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