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怎么也會費些周折的,沒像到永嘉帝竟是答應的這般暢快。</br> 按說如此,寧王應該是高興的。</br> 但不知怎地,他心頭卻是有種說不出來的不痛快。</br> 他籌劃了二十年,想看到的就是永嘉帝匍匐在自己的腳下卑微求饒,而他怒斥永嘉帝廢物大殺四方的場景。</br> 而不是像現在,永嘉帝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的樣。</br> 所以才忍不住言語相譏。</br> 不過對此永嘉帝依然沒太大的反應,而是輕闔雙眸,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說不上什么識時務,朕是累了倦了!</br> 當年要不是沐王爺勸說朕,朕寧愿在南平躲一輩子。</br> 朕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各方面都算是中庸,但朕是皇子,是李氏子孫,在大雍需要的時候是必須要承擔自己的責任的。</br> 所以朕登基二十載,沒有一天能睡的安穩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愧對了列祖列宗,辜負了天下百姓。</br> 可是細細想來,這二十年沒有一天是為自己活的,也沒有一天是快樂的……</br> 如今朕也可以解脫了!”</br> 永嘉帝的話聽的寧王氣不打一處來:“照你這么說你還是被人逼著當這個皇帝的?你不覺得你這是得了便宜賣乖嗎?”</br> “事實就是如此,當年當皇子的時候,你也知道的朕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和心愛之人安安穩穩地過一生。</br> 倘若當年你沒有那么急功近利,讓父皇有所察覺,這皇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朕來做。</br> 不過到底朕還是不如你。</br> 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朕一手造成的,怨不得旁人。</br> 朕自登基以來,對不住很多人:景筠,沐王爺,康王府……</br> 當然最對不住得就是懷瑾和云清。</br> 哎,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了,如今,既然寧王覺得太子能夠堪當大任。</br> 那朕終于可以放下心頭的擔子了。</br> 你比朕有能力,能夠給予太子很好的指導和輔佐,外面也有皇叔在,朕真的可以放心了。”</br> 永嘉帝言語很是平靜。</br> 寧王氣結。</br> 他夢寐以求,步步為營籌劃得不到的東西,竟是被永嘉帝這么嫌棄?</br> 倒是現在顯得他就跟個笑話似的。</br> 這個永嘉一定是在故意地氣自己。</br> 他不會上當的,隨后也言語平和了起來:“既然皇兄這么說,本王絕不會讓皇兄失望的,皇叔也會竭盡全力的對吧?”</br> 這后半句話是對著康王說的。</br> 康王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br> 張皇后沒想這事兒就這么順利地決定了,聽著三人都達成了一致,忙回頭一臉興奮地對李玄成道:“玄成,還不趕緊謝謝你皇叔還有祖皇叔!”</br> 李玄成驚愕地看向了張皇后。</br> 難道自己的母后看不出來寧王的真實想法嗎?</br> 她真的希望自己做個傀儡皇帝嗎?</br> 就算她希望,自己也不要。</br> 他生氣地推開張皇后,怒道:“母后,您瘋了嗎?你說什么呢?父皇好好的,兒臣……”</br> 李玄成的話沒說完就被寧王給打斷了:“本王的好侄兒,可是不能對你母后這般無理的!”</br> 走過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李玄成忽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了,腦子也空了。</br> 這個時候福公公端著一個明黃的匣子進來了。</br> 他身后的兩個府兵沖著寧王點了點頭,寧王揮手讓他們回到了原位。</br> 福公公把匣子放在永嘉帝跟前的幾案上:“陛下,筆墨和玉璽都拿來了!”</br> 永嘉帝嗯了一聲,示意福公公攤開了明黃色的錦帛。</br> 他抬頭看了寧王一眼。</br> 寧王挑眉示意他繼續。</br> 永嘉帝沒再猶豫,提筆刷刷刷地寫了起來。</br> 半刻鐘后,放下了筆墨,從福公公手里接過了玉璽重重地蓋在了最后。</br> “福全,拿給寧王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妥當,朕可以重新寫!”</br> 永嘉帝這般的好說話,再次挑起了寧王心頭的怒火。</br> 他還是不相信永嘉帝就這般的配合。</br> 說不定這詔書就有蹊蹺。</br> 他從福公公手中接過來詔書,細細地讀了一遍,發現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寫的很清楚:因為病魔纏身無力再處理朝政,故而從即日起禪位給太子李玄成。</br> 著寧王和康王輔佐。</br> 沒有任何有歧義或者玩弄文字的地方。</br> 余光中看到永嘉帝似乎卸了一樁大心事一般又開始閉目養神了。</br> 寧王心頭的不甘就遏制不住了,抬手在詔書上李玄成三個字沒有干透的墨跡上捻了捻,唇角勾起了一抹邪笑,三兩步走到了永嘉帝的跟前,把詔書拍在了桌上:“詔書上太子的名字,不小心被本王給弄模糊了,為了確保詔書不會被朝臣質疑,皇兄還是重寫一份吧!”</br> 永嘉帝睜眼搭眼一看,平靜地說了一句:“好!”</br> 之后讓福公公把已經作廢的詔書燒掉了。</br> 他重新工工整整地又寫了一份,交給了寧王。</br> 不想寧王再次以同樣的理由,讓永嘉帝再重新寫。</br> ……</br> 一連十幾次,永嘉帝絲毫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來者不拒,當眾燒了舊的寫新的。</br> 是人都看出寧王是在故意整永嘉帝。</br> 但沒人開口說話。</br> 一直看著永嘉帝的手開始發抖了,康王爺有些看不下去了,對著寧王開口道:“適可而止吧!”</br> 寧王卻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看來皇叔還是心疼皇兄啊。也對,畢竟被虐了二十年了,都虐出感情來了!”</br> 這么說著端起了茶碗直接潑在了永嘉帝又剛剛寫好的一份詔書上了。</br> 張皇后急了:“寧王,先把詔書拿到手,別的你再跟陛下慢慢商量!”</br> 那眼下之意,拿到詔書之后,寧王想怎么為難永嘉帝就可以怎么為難。</br> 只要詔書一到手,那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太后了。</br> 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在永嘉帝面前,她也是受夠了。</br> 就算是知道會受到寧王的控制,哪又怎么樣?</br> 她可是太后了!</br> 張皇后這話一出,總算讓寧王從永嘉帝臉上看到些憤怒來了。</br> 他得意一笑:“哎呀,這枕邊人也是靠不住啊,真是為皇兄悲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