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自古以來，就有一句老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陳宮知道的太多，所以他別任何人都絕望；在沒有見到趙國太子標(biāo)的時候，他還可以靠著自己對于趙國皇帝的信仰活下去，輔佐韓信；可是見到了趙國太子標(biāo)穿著秦國使節(jié)的禮服，手持節(jié)杖來到九江國王庭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越是聰明的人執(zhí)念就會越深。
    “你看城中。”陳宮說話的時候，一只手遙遙地指向了城池中。
    韓信下意識的順著陳宮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偌大的巨鹿城一片死寂，出了皇城以外，城中只有零零星星的火光。
    這就是夜禁。
    零零星星的火光是大臣們的府邸，到了夜晚的時候可以點亮燈火，至于尋常百姓家中，到了晚上就只有抹黑。
    “本來是多么繁華的啊。”陳宮自顧自的說著，就要走向城樓。
    韓信忍不住喊道：“先生就這樣走了嗎？”
    “不這樣走，還能怎么走？”陳宮沒有回頭，聲音卻已經(jīng)傳到了韓信耳朵里。
    韓信有千言萬語，心中有數(shù)不盡的話想要和陳宮說，可是到了現(xiàn)在，卻有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罷了！這天下江山，指不定就是你家老秦家的。”韓信看著城外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聯(lián)營，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看的周圍的武夫們渾身上下都涼。
    第二天清晨，還在牢獄中的趙國太子標(biāo)被釋放了出來。
    聞著太子標(biāo)身上的惡臭味道，劉禪忍不住干嘔了一下，揮了揮手，像是能把朱標(biāo)身上的惡臭味道扇走一樣，這才問道：“在里邊沒有吃什么苦頭吧？”
    “沒有，就是昨天晚上靠著墻睡著了，被老鼠咬了幾下，還有……我很餓，昨天晚上獄卒給的食物全部都是餿的，還有半只雞腿上都已經(jīng)長出來了蛆蟲。”
    看著面色蒼白的的像是一張紙一樣的朱標(biāo)，劉禪悄悄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大家都是王子，可是兩人經(jīng)歷的事情卻差不多。
    都是亡國之人。
    “到我府上去，先沐浴，然后換一套干凈的衣裳。”
    這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使得劉禪天然的對朱標(biāo)生出一種難兄難弟的感情來。
    劉禪是想著表達(dá)一下自己的謝意，可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官靴上沾染著的大糞，還是只住了腳步。
    這一次沒有坐馬車，兩人都騎著馬，這樣的話，劉禪從牢獄中帶出來的那一股子怪味，可以在風(fēng)中緩緩的散掉。
    “奇怪，今天早上沒有早朝嗎？”
    朱標(biāo)非常好奇的問道。
    “就只是在這么一座城池里邊，外邊都被秦軍圍起來了，也實在是沒有什么事情能夠商議的，就算是有，也不是那些唯唯諾諾的人可以想得出辦法來。”劉禪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朱標(biāo)也非常識趣的閉了嘴巴，只是到了劉禪府邸門前的時候，這才低聲道：“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公子還是將東城樓上的武夫們撤走一些吧。”
    爺娘養(yǎng)了二十年，才能長大成人；朱標(biāo)不想看到到了最后，整個東城樓上只剩下一堆爛肉和破銅爛鐵混雜在一起。
    劉禪的面色變了又變：“火藥的力量真的有真么大？”
    “可能比我說的還要大。”走了這么長一段距離，味道早就已經(jīng)散開，不過劉禪還是沒有和朱標(biāo)走的太近。
    天知道那監(jiān)獄里邊，到底有多臟！
    劉禪道：“這件事情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所有的兵權(quán)都在打王手中，我能調(diào)動的部曲也就只有幾千人，現(xiàn)在都在城中代命。”
    “罷了。”朱標(biāo)也不再說這件事情，眼下他自己都是自身難保，還想著救人，豈不是可笑至極了？
    難得的好天氣沒有持續(xù)幾天，天空中就繼續(xù)被烏云籠罩起來，這是秋雨，一旦下起來，就沒完沒了，正如同韓信的愁緒一般。
    陳宮回到了自家府邸中，遣散了所有的下人，整個屋子里邊堆滿了酒壇子，他就坐在最中間。
    韓信站在邊上看了許久，陳宮卻眼皮子都沒有抬起來看他一下，這一位昔日里愿意為他出謀劃策的先生，不僅不愿意為韓信出謀劃策，甚至連看都不愿意在看韓信一眼。
    韓信覺得自己就像是受到了某種莫大的羞辱，但是當(dāng)年連一個無賴的胯下之辱，韓信都可以承受，現(xiàn)在面對的卻是一個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人的羞辱，卻又不是變得不可忍受。
    有的人因為地位的改變，而心也變了，精神也變了；但是有的人無論身份地位怎么改變，心始終如一。
    這就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可惜這樣的人一直都很少，卻正巧，韓信就是這樣的人。
    他站在王宮中，看著面前的稀稀瀝瀝的小雨落在湖水中，想到了自己這一生……想到了當(dāng)初跪在地青皮無賴胯下的時候……韓信的拳頭捏的很緊，只要揮出去，絕對可以打死一頭猛虎。
    “不負(fù)此生所學(xué)。”
    雨水淋濕了王冠，九江王留下這樣一句話。
    午時三刻還很遠(yuǎn)，劉禪看著自己面前的朱標(biāo)，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就像是新生嬰兒一樣，從頭到腳都非常干凈——任何人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度過一夜后，只怕都恨不得把自己渾身上下的皮都剝下來，重新長出一層新的皮來。
    朱標(biāo)用清水在漱口，侍女在一邊上看著朱標(biāo)漱口的樣子抿住嘴唇，不想叫自己出笑聲來。
    “這是第十次了？再怎么臟，也應(yīng)該干凈了……太子是我府上的貴客，沒必要這樣，也沒有人會嫌棄你。”劉禪笑著說道，不僅僅是侍女憋得很內(nèi)傷，就是他也同樣如此。
    鬼才知道這一位趙太子標(biāo)昨晚經(jīng)歷的有多么可怕。
    微微白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朱標(biāo)這才坐了下來，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吃飽喝足本身就是人生第一大要事；哪怕是要被問斬的人，在臨死之前官府也會給一頓非常豐盛的伙食，這叫做斷頭飯。
    朱標(biāo)昨天晚上在囚籠中，看著隔壁的牢籠里，一群拳頭大小的老鼠從地洞里鉆出來，趴在一具斷氣不久的尸體上啃噬的時候，他就決定，只要這一次不死，他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