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燈光柔暗,空氣中還浮著言卿身上的暖香,是霍云深日夜貪戀的味道。</br> 她入睡前,乖軟蹭他手心,答應著醒來給他慶祝生日的語氣和神情,仍然鮮活地歷歷在目。</br> 但此刻,一切都像夢,被最殘酷的方式打碎,凍結成冰。</br> 幾個小時前說愛他,會給他一個家的人,現在舉著枕頭,重重砸在他肩上,枕套兩邊裝飾著女孩子喜歡的釘珠,有一小片刮過他的臉側,劃出一道鮮紅的血痕。</br> 霍云深感覺不到疼。</br> 他一眨不眨盯著言卿,嗓音發顫,又叫了她一聲:“卿卿。”</br> “不是說過別這么叫我嗎?”言卿瞪著霍云深臉上那道血口,眼睛睜得很圓,里面滿溢著慌張和警惕,把失手傷人的歉疚淹沒過去,“你怎么能這樣——”</br> 她剛醒過來,太陽穴里針扎一樣刺痛,神經仿佛錯亂地纏在一起,互相拉扯,折磨著她的意志。</br> 言卿費力望著眼前的男人,屏住呼吸。</br> 她記得,她才剛跟他領證住進這個別墅,提前講好了各睡各的,他絕不會越界,怎么一睜開眼,他居然躺在她身邊,緊緊抱著她,更過分的是……好像還被他親了。</br> 這個人完全沒誠信嗎!</br> 隨隨便便就這么對她,把她當成什么了,虧她信任他!</br> 言卿抓著被子把自己裹緊,拼命往后退:“霍云深,你私自上我的床,說好改口又亂叫這個名字!你要是這么沒分寸,那咱們婚前簽的合同有什么用?不如等天亮就趕緊去離婚!”</br> 她的臉上是拒絕,排斥,不喜,拒他千里之外。</br> 她說離婚。</br> 本以為再也不會經歷的痛苦,眨眼之間重來,化作嶙峋的巨石,全部壓向霍云深,碾得他血肉模糊。</br> 他愣愣看著她,渾身冷到徹骨,十指是僵的,一絲也抬不起來。</br> “老婆,”他張開口,嘶暗地哀求她,“別嚇我,我經不起了。”</br> 言卿迎著他爬上血絲的眸子,隱隱透著猩紅的狂亂,她恍惚以為回到了當初救下他的大橋上,他也是這么偏激的眼神,能把她拆吞入腹,又哀戚得像個被遺棄的病人。</br> 她有些怕了,心底卻涌起不知名的酸疼,眼淚無意識地流下來。</br> ……疼?</br> 她疼什么,快點躲開才對。</br> 霍云深明顯不正常,明明他破戒在先,結果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好像要對她發瘋。</br> “是你在嚇我!”言卿唇色泛白,防備地怒視他,“我就不應該相信你在合同上寫的那些,我更不適合和你住一起,你今天太過分,也太可怕了!”</br> 剛在一起就潛進臥室又親又抱,被指責之后滿眼的癲狂,下一步呢,是不是要用強了?!</br> 言卿不敢再和他講道理,跌撞下床,拖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往外跑。</br> 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帶著戰栗,在身后極度危險。</br> 她剛跑出幾步,還沒摸到門,就被驟然起身的霍云深一把扣住,他五指鋼鑄一般,勒著她的腰往回帶,她驚得急喘,轉瞬跌回床上。</br> 霍云深按著她,冷透的手掐緊她的下巴,逼她跟他對視。</br> 他臉上流的血滴到她耳畔,嗓子徹底扯裂:“言卿!”</br> 言卿感覺到那一點溫熱的紅。</br> 只是輕微擦過了她的皮膚而已,卻猶如燒著高溫,把她身體都要灼穿。</br> “你放開我……”這種感覺太不對勁了,言卿惶恐地極力推他,“放開我!你變態是不是,哪有出爾反爾欺負——”</br> “唔”的一聲,她所有說不完的話,都被吞入男人的口中。</br> 他狠狠吻她,手臂把她箍在懷里,濕熱嘴唇帶著絕望和無措,近乎兇蠻地索求,他在喘,每一呼一吸,都攪起似哭一樣的氣音,重重碾磨她的唇舌。</br> 言卿半睜眼,一下看得清他,一下又模糊。</br> 她睫毛濡濕,身體在發熱,甚至發自本能地想去摟他的脖頸迎合。</br> 瘋了……</br> 他瘋了,她也是。</br> 言卿狠心咬他,嘗到咸澀的血腥味,哪知道他絲毫不停,像沒有痛覺,她咬得更重,等到他不得不松了一絲,她立刻掙扎起來,淚眼朦朧朝走廊逃。</br> 她沒辦法心平氣和跟他說話!</br> 想走,先離開這兒,回《巔峰少女》節目組,去哪都好,反正不能留下。</br> 言卿進了走廊就被逮住,她根本拗不過男人壓倒性的力氣,被他強行抱起來。</br> “霍云深你這個瘋子!你正常點行不行!”</br> 霍云深盯著她,嗓子啞到說不連貫:“我是瘋子,我不正常,我變態,可怕,不能信我,不能理我,不能和我住在一起……”</br> 每個字都是言卿說的。</br> 但被霍云深一個一個親口重復,言卿狂震的心臟像被重錘搗爛。</br> 霍云深托著她,指尖陷入她皮肉里:“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以前,到現在,沒有好過,可你要我,你說你愛我。”</br> 言卿呆怔,頭腦忽然眩暈,反射性掙脫。</br> 霍云深膝蓋彎折,摟著她直挺挺跪在地毯上,他汗濕的額頭埋入她頸窩間,咬著她的肩膀,牙關顫抖:“卿卿,你想想,想想我是誰。”</br> “你別忘了我,”他死死擁著她,要把她骨頭握斷,“別走,別再扔下我!今天是我生日,你答應你睡一下就會醒的,醒了要對我說生日快樂,會告訴我,這一天有多好,不是地獄……”</br> 他全身冰冷:“卿卿,求求你,別讓我下地獄。”</br> 言卿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哭到止不住,她耳中洪鐘般異響著,眼前漸漸發黑,想攥住霍云深的衣服,又無力地放下,癱在他胸前。</br> “霍……云深。”</br> “云深……”</br> “……深深。”</br> 她含糊地囁嚅了幾聲,很快安靜,軟成一團。</br> 霍云深抱著她,咬緊的齒間終于泄露出一絲哽咽。</br> 他把他送回臥室,用被子裹好,擦干她臉上的淚痕,一只手嚴絲合縫地攥著她,另一只手吃力地按亮手機。</br> 電話接通的時候,何醫生先張嘴:“霍總,我已經在回國的航班上了,馬上關機,明天落地后聯系您,給太太做檢查。”</br> “她的記憶,”霍云深盡力說得穩定,“在短睡之后回到了幾個月前,現在失去意識。”</br> 何醫生失聲:“什么?!”</br> 霍云深漸漸無法克制:“她有沒有危險!”</br> 何醫生深呼吸幾下,冷靜問:“霍總,太太近來有再想起過去的事嗎?比如什么特殊的關鍵點?或者說,你是否有和她頻繁提起以前?她對你的感情是不是又有明顯加深?”</br> 霍云深胸腔里被利刃割著,一句一句回答何醫生的問題。</br> “有想起細節,她經常夢到,樂觀地以為是要恢復記憶。”</br> “關鍵點……記起了一個特殊的人。”</br> “我沒有對她講過去,怕她承擔不了,但是,”他赤紅的眼睛凝視言卿,“可能有別的人說。”</br> “還有,她愛我。”</br> 何醫生心中沉重,他一直憂慮又不敢輕易提的事還是發生了。</br> 他凜然道:“霍總你聽我說,從你第一次帶太太找我,我就跟你講過,她的神經已經非常脆弱,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這么長時間是靠她的意志和情感,才有了今天這種不敢想的進展,但是同時,她也在承擔相應的負荷。”</br> “她的真實記憶被鎖著,因為渴望想起,一直在無意識地沖擊那道閘門,等于是自殘,”他肅聲,“每次想起一點,甚至對你的感情加深一點,都是在刺激薄弱的神經,到了承擔不了的那天,她的記憶自然會混亂,可能退步,也可能以后的某一天,她會完全想不起,回到她被篡改后的那一瞬間。”</br> 因為舊的記憶被封存著,新的記憶又坍塌,人腦在極端崩潰時,會回到被設置好的原點。</br> 但“一個特殊的人”存不存在關竅,太太往后會不會有更極端的發展,何醫生不敢在這么緊急的關頭輕易下定論。</br> 他篤定說:“暫時放心,太太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出現,短時間內不會有危險。”</br> “讓她多休息,千萬不要受刺激,她目前的記憶是混淆的,每次睡眠里都在變化,再醒來的時候,她可能還會忘,也可能記起來,自己對剛做過的事毫不知情,總之,等我回海城再細談。”</br> 霍云深一刻沒有停頓,不管幾點,聯系許茉涵。</br> 許茉涵膽戰心驚:“……霍總?!”</br> “你是不是對卿卿講了以前的事。”</br> 許茉涵聽著他的語氣,冷汗當時就下來了:“是,從跟她相認,她就嚷著想聽大學時候跟你的故事,我舍不得拒絕她……”</br> 霍云深冷戾質問:“她有沒有異常反應。”</br> 許茉涵知無不言:“相認那天,她那種眼神,好像透過我看到以前的你,昏倒了幾個小時,后來經常頭暈犯困,她不讓說,我就……”</br> 霍云深闔了闔眼,五指被手機硌得死白。</br> 寂靜夜里,床上的人并不安穩,額角細細密密沁著汗。</br> 霍云深掀開被子,把言卿裹入臂彎,吻著她凌亂的長發,不厭其煩安撫她單薄的脊背,他有幾次張開了口,忍不住想叫她一聲,又咬住牙,嘴唇也被磨出血痕。</br> 凌晨三點,言卿終于平靜,秀氣的眉舒展開,吐息也不再急促。</br> 霍云深下床,離開臥室,瘦削身體有些搖晃,慢慢走入走廊盡頭的露臺。</br> 春天的風還是冷的,樓下有長亮的燈光,那片庭院,卿卿頭發飛揚地跑過,院中有秋千,他專門給她架的,她經常懶懶窩在上面,裙角飄蕩,張開手笑著喊他“深深”。</br> 霍云深無聲無息地笑,眼眶里卻有滾燙的液體落入黑夜。</br> 他抬起手,拿著沿路上翻出的煙盒。</br> 很久沒抽煙了。</br> 從前混日子,活著跟死了一樣,那時抽過,卿卿不喜歡,他馬上就戒了,后來卿卿消失,他無數次坐在家門口,點著煙看它燃燒,盼著卿卿看到,來罵他,嫌棄他。</br> 霍云深垂眸盯著跳躍的火,點燃。</br> 辛辣的煙氣嗆入喉嚨,他捂住嘴,沉悶地咳嗽,脊背彎下,薄薄衣服掩不住骨節的形狀。</br> 言卿在臥室里按著額頭坐起來,天旋地轉。</br> 她靜了好一會兒,總算把腦海里翻騰的雜亂給壓下去,緩緩恢復清明,她反應有一點慢,仔細打量了一圈周圍,又拿手機看了看時間。</br> 三點十分。</br> 下午?</br> 言卿蹙眉想了想,再看了眼天色,突然“啊”了聲。</br> 臥槽,是凌晨!</br> 她晚飯后就睡了,到現在才醒?!</br> 老公呢!</br> 凌晨三點不在床上,他去哪了,天吶她這個沒良心的,她還想著十二點一到馬上給他過生日,結果居然拖到現在!</br> 言卿急忙下床去找他,剛一出臥室,就遠遠看到通往露臺的門半開著,里面隱隱有光。</br> 確定了他在哪,言卿松了一小口氣。</br> 大半夜去吹風,是不是深深看她睡傻,心里失落了……</br> 言卿抿抿唇,轉頭回到床邊,悄悄拉開床頭小抽屜,找出里面藏的一套貓咪cos裝,做賊似的翻了幾下,實在不好意思全穿上,最后把貓耳朵發卡戴在了頭上。</br> 她起身時,頭重腳輕地扶了一下,沒太在意,溜進浴室飛快擼了個妝,換上他偏愛的那條睡裙,小心翼翼靠近露臺。</br> 言卿沒想到會看見霍云深抽煙。</br> 他孤單站在夜風里,身體也像被打透,指間的煙仿佛染血的眼,在沉默地灼燒成灰。</br> 她怎么能讓他……有這么伶仃的時刻。</br> 言卿摸了摸眼角莫名出現的濕潤,輕輕靠過去,抱住男人冰涼的背。</br> 霍云深僵冷的像是一尊雕塑。</br> 她不禁抱得更緊:“深深。”</br> 言卿覺得她一定是幻聽了,竟然……感覺到了一絲低啞的淚意。</br> “深深我醒了,”她有點鼻音,“你是不是怨我睡得太沉。”</br> 霍云深回過身,受傷的半邊臉藏在陰影里。</br> 小姑娘穿著裙子,露出雪白肩膀,長發間戴著一對粉潤毛絨的貓耳朵,正紅著臉,滿含愛意地望著他。</br> 他手腕在抖。</br> 言卿難為情地摸摸耳朵尖,手臂一張,攬上他的脖頸,笑瞇瞇問:“貨真價實的卿卿貓,喜歡嗎?”</br> 霍云深碾著磨心蝕骨的一個字:“愛。”</br> 言卿心滿意足,踮著腳親親他下巴:“霍先生,生日快樂。”</br> 霍云深冰塊似的指尖觸碰她的臉,胸中揉成爛泥,低聲央求:“卿卿,想聽你說愛我。”</br> 言卿環著他的腰,聲音很甜,鄭重其事表白:“霍云深是天底下最好最溫柔最英俊的男孩子,我愛他。”</br> 她眼眸如月,一如當年在校外街邊的晚上,輕輕說:“全世界那么多人,我只愛這一個。”,,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