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從暗室離開，心情比方才更為沉重。</br> 塵不厭不醒，他就沒有辦法知道這些事究竟有何聯系。</br> 但讓他能松一口氣的，便是抓到了不歸。</br> 只要看好不歸，不讓他逃掉，不讓他拿到神玉，也就不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不會讓遠在天啟的姜憐有危險。</br> 如此一來，他去往邊疆，也能放心一些。</br> 蒼玄剛出暗室不久，迎面便看到祿公公一路小跑過來，看似很是急切，在看到他后似是更急了。</br>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遇事不慌不忙的祿公公，竟是對他慌亂的喊著。</br> “何事？”蒼玄看到祿公公如此慌亂，他心中猛的浮現一個不好的念頭。</br> 而祿公公的話，也證實了他的想法。</br> “柔…柔妃娘娘……”祿公公一路小跑來，又急又喘：“娘娘…薨，薨了！”</br> 蒼玄頭腦嗡的一聲，面色呆滯，眸心猛縮，他反應過來后，一刻不停跑去永春宮。</br> 他今日說好了要去看柔妃娘娘，為何……為何不早些去，為何不早一些！</br> 蒼玄懊悔著，可他現在趕去也晚了，遲了。</br> 即便，等他趕到，柔妃娘娘也醒不過來了……</br> 蒼玄看到了已無生息躺在床榻的柔妃娘娘，他再也看不到她對他笑了，聽不到她溫柔的喚他欽兒了。</br> 而他在柔妃娘娘臨走前，也未能和柔妃娘娘道別，未能和她再說上幾句話……</br> 蕭云央哭暈在床榻旁，蕭弛硬撐著，拳頭緊握，額間的青筋暴起，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淚珠止不住的從臉龐滑落。</br> 母妃終是走了，她走的很安詳。</br> 蕭弛知道，母妃一直是在等父王……</br> 在父王說要來見母妃時，蕭弛便想到了，知道會是這樣。</br> 可蕭弛不后悔讓父王來見母妃，他知道，母妃不想再拖著病軀，如此的度日如年。</br> 母妃說，她想解脫……</br> 這些時日，她都沒有再用過藥。</br> 這樣一具殘破不堪的病軀，對她而言，活著的每一日都是折磨……</br> 她走了，對她而言，是解脫吧。</br> 蕭弛抱起哭暈過去的蕭云央，走出寢殿，在看到趕來的蒼玄時，他們目光相對片刻，蕭弛對他搖搖頭。</br> “……”蒼玄眼眶紅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著，他站在門前，遠遠的望著已逝的柔妃娘娘，眼淚落下……</br> 在蕭弛將蕭云央送回寢殿時，一旁候著的宮人也已開始為柔妃娘娘擦洗，換衣……</br> 永春宮內宮人都在準備著，可卻是安靜至極，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絲毫聲響。</br> 蒼玄神色呆滯，走到院中，他懊悔今日沒有先來看柔妃娘娘，他明明知道柔妃娘娘撐不了多久了。</br> 可他卻總是忙的抽不開身，來多陪陪她……</br> 母妃走時，他未能陪在身邊，未能見最后一面，未能和母妃說上最后一句話。</br> 如今柔妃娘娘亦是如此……</br> 蒼玄垂著頭，淚水落在地上，沒入泥土中，頃刻間便消失不見，卻也留下一滴滴水痕。</br> “太子殿下……”一旁的祿公公知曉他現在心中苦痛，但看向遠處柳樹下，圣上在親手挖著什么。</br> 祿公公又不得不開口：“太子殿下，您去瞧瞧圣上吧。”</br> 聽到圣上，蒼玄抬頭看向祿公公，眉眼微皺，圣上來了？</br> 而祿公公在蒼玄看向他時，抬手請他看去那邊的柳樹下。</br> 雨后的泥土濕潤，圣上已是挖了不少泥，手上滿是污泥，身上的龍袍也沾染了泥漬，腳下更是泥濘不堪。</br> “圣上何時來的？”蒼玄擦過淚水，冷聲問著：“在做什么？”</br> 他來的急，來時也沒心思去看圣上竟是在這。</br> “圣上午膳時便來了，同四皇子和云央公主用了午膳，見了柔妃娘娘……”</br> 祿公公這樣一說，蒼玄也明白了，圣上在柔妃娘娘逝前，是見了她的。</br> “見過柔妃娘娘后，圣上便如此…老奴也不知，圣上這是在做什么。”祿公公現在也不敢上前去問圣上，他侍奉圣上許久，知曉現在不能去惹圣上。</br> 但圣上在那挖泥，總歸是不好……</br> “太子殿下還是去勸……”</br> 祿公公話未說完，蒼玄便走向了那邊。</br> 濕泥并不難挖，圣上在挖了一會后，終于看到了埋在地里的那壇酒……</br> 那壇酒被封存的極好，圣上挖取的動作也很小心。</br> 在將那壇酒從泥中取出后，他也聽到了身后蒼玄的聲音。</br> 那聲音很冷：“柔妃娘娘走了。”</br> 圣上拍打那酒壇上泥漬的手頓了一瞬，而后嗓音平淡：“孤知道。”</br> 蒼玄看到他抱著那壇挖出來的酒，似是對待珍寶一樣小心翼翼，還用龍袍的衣袖去擦拭干凈壇邊的泥漬。</br> 他望著那壇酒，眼中的神情，蒼玄看不懂。</br> 可他那般平淡至極的語氣，讓蒼玄壓不住心中的悲怒！</br> 知道？</br> 然后呢？</br> 柔妃娘娘逝去還比不上他懷中那壇酒重要嗎！</br> “你當年到底為何要將柔妃娘娘打入冷宮！她不過是為母妃求情多言幾句！從未有過過錯，你何至于將她打入冷宮七年之久！”</br> 蒼玄壓不下心中的怒氣，不該的，只是為母妃求情幾句，不該讓柔妃娘娘被打入冷宮。</br> 她若是沒有被打入冷宮，就不會中毒，不會被病痛折磨，變成這樣……</br> 蒼玄怒著，也愧著。</br> 有些話他也更想問柔妃娘娘，為什么？</br> 那個時候已是沒有人可以救回母妃和舅舅，為什么柔妃娘娘還要替他們求情，因他們惹怒圣上。</br> 如果柔妃娘娘不那么做，她可以在宮中過著極好的日子啊……</br> 這一切他好想得到一個答案，可能答他的人，再也醒不來了。</br> 圣上望著懷中的酒壇，渾黃的眼珠泛著微紅的血絲，布滿皺紋的臉龐在那一瞬似是更蒼老了幾分。</br> “你可曾有愧！”蒼玄咬牙，望著圣上的不為所動，他忍怒，忍著淚。</br> 圣上的目光抬起，看向身旁的柳樹，柳樹無葉，蕭條的柳枝隨風飄蕩，雖是現在殘敗，但它來年仍是會綠芽滿枝。</br> “孤，有愧。”圣上渾厚的嗓音很輕，他的聲音被風吹散……</br> “……”蒼玄聽到了，聽到了他承認對柔妃娘娘有愧。</br> 可他聽到又怎樣，柔妃娘娘聽不到了，也回不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