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嘖,你不懂。怎么會有人......”后半句話沒說完,江潮趴回了桌上,只是眼睛還睜著,眼神有些怔忪。
你才不懂。
就算不是喜歡,可是想要送你吃的這件事,卻是真心實意的。
顧九枝看著她,在心中無聲地反駁。但江潮終于沒再把牛奶丟給顧九枝,顧九枝轉過頭去,嘴角悄悄揚起。
那三盒牛奶,后來被江潮整齊地碼在了桌子上,她也不喝,就放在那里,似乎還是覺得是人家送錯的,有種等人家偷偷拿回去的意思,但那三盒奶,卻一直沒人再動過,除了顧九枝和江潮,估計都沒人知道它們本來不是江潮的。
高一學業(yè)還不算繁重,像是顧九枝那種的、桌上的教輔書已經堆到眉毛的同學,還是少數(shù),江潮桌上更是干凈,所以每次顧九枝故技重施,借著“撿東西”的空擋看江潮,都能看到那幾盒熟悉的奶。
江潮看起來,沒有把它們喝掉的想法。
牛奶不行,顧九枝并未氣餒,又開始嘗試其他東西。她主要是為了讓江潮吃飽,選擇的都是能飽腹的東西,什么面包啊、餅干啊,甚至連方便面也塞了幾包。
每天都能在書桌里發(fā)現(xiàn)新東西的江潮:“......”
她一開始看到這些,還會“噫”一聲,但后來,即使顧九枝豎起耳朵,也聽不到那聲“噫”了。
起先,江潮還會把它們拿出來,也放在桌子上,那款學生奶終究太過大眾,很多同學都會買來喝,也許人家放錯了卻沒發(fā)現(xiàn),可是這些面包餅干都堆在江潮桌子上,總不至于還認不出。
然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送錯了吧?
但江潮還是會再收到新的,一天一份,從不間斷,有時候甚至來兩次。很快,江潮的桌面就放不下了,老師也不讓她放了,私下委婉地提醒了幾句。
江潮也不是那種非要跟老師對著干的學生,于是便又把它們塞回課桌里。
等到桌子里都快放不下時,江潮終于承認,這些可能真是給她的。事到如今,她再要說是人家放錯的,估計那個不停往她這里塞東西的人都要哭了。
但那人是誰呢?
那人做的隱蔽,每次放東西都挑江潮不在的時候,江潮不知道是誰,至于要不要去問問同學們是否看到過,江潮想過,但沒做過。
意識到有一個人可能偷偷地喜歡著自己,江潮的心情怪怪的。其實長這么大,也不是沒人跟她表白,但那人只是想上她,揍一頓就消停了。
小時候,村里有個寡漢也說喜歡她,拿肉給她吃,摸了她的手。她那時候沒覺得有什么,有肉吃還不高興嗎?摸就摸了,她藏了幾塊肉,拿回家給奶奶吃,但奶奶知道了很生氣,去人家門前罵,反而被潑了尿,發(fā)起高燒。
江潮那時還很小,知道自己打不過那個男人,于是趁夜去了他的菜地,把他菜全拔了。本來江潮還想霍霍了他田里的秧子,但男人似乎猜到是她,雖然找不到證據(jù)不能發(fā)難,卻防備起她來,盯她盯得死緊,她那時候出門,腰上都別著鐮刀。
后來,她再長大一些,力氣大起來,膽子也漸大,盯住寡漢喝酒喝到爛醉如泥的那天,翻墻進去把人打到流血,才覺得是報了奶奶的仇。
回去她跟奶奶說了這件事,奶奶那時候只道:“傻孩子,那是為你自己報仇。”
疼愛孫女的老人又一次叮囑她,不能給人摸,親親就更不行了,也不要拿人家的東西。
所以這個給她東西的人,又是什么想法呢?
也許真的只是暗戀,就像那些喜歡著顧九枝的人,但江潮不是很愿意接受這份感情。很小的時候,江潮就知道,別人的東西是不能隨便吃的,因為人家給了多少,就會千百倍地拿回去多少。
所以江潮不吃,餓死也不吃。
懷著這樣的狠勁,一直到書桌里的面包開始發(fā)霉,江潮也沒有動一下的意思,發(fā)霉了她就扔掉,沒發(fā)霉的她還丟在桌子里,如果那人看見了,也許就會拿回去了。
送她東西那人確實是看見了的。
顧九枝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她就坐在江潮前桌,又那么關注江潮。
自從開始給江潮送東西,顧九枝就時常會留意江潮有沒有吃,可是一直等她沒辦法再往江潮那堵得滿滿當當?shù)淖雷永锓艝|西了,江潮也沒有吃的意思。面包都是有保質期的,顧九枝心中也清楚,有些快壞掉了,所以她也急。她以為江潮是那種會珍惜糧食的人,但沒想到江潮這么倔,真的一點也不吃。
壞掉的話,她就丟了。
回想起少女毫不猶豫地把面包拋進垃圾桶的一幕,顧九枝手腳都涼透了。可是江潮還在不停地丟,每次聽到后面的拋物聲,顧九枝的心臟都往下邊墜落一些。
“你不吃的話,壞了也是浪費,那個人看起來不會拿回去的,你要不就收下吧?你這樣,給你送東西的那個的應該也挺失落的。”顧九枝實在無法視而不見,在江潮又一次清理過期品時,勸了江潮一句。
江潮手上還拿著一包長毛的面包,頭也不抬道:“至少這樣是有效果的,他最近沒往我這里塞東西了。”
顧九枝一下子語塞。她最近是沒再給江潮吃的了,因為江潮根本不吃啊,她不管放多少東西,都是過期浪費的下場。
知道了江潮的心思,顧九枝心想,那還是繼續(xù)塞吧,江潮既然覺得那樣有效果,她就讓它沒效果,也許,江潮就會吃了。
為了避免引起江潮懷疑,她特意等了幾天,才又開始放吃的,這次她學乖了,特意挑的不容易壞的。
就這樣,江潮發(fā)現(xiàn),她的課桌里又有新東西了。
是幾包梳打餅干,保質期很久,一年。江潮抓著那幾包餅干,忽然將懷疑的眼神投向顧九枝。
黑發(fā)雪膚的女生正安安靜靜坐在那里聽課,她的目光追隨著老師,發(fā)繩上掛著的胡蘿卜掛飾一搖一搖的。
明明已經停了的,怎么又開始了呢?江潮想到了那天跟顧九枝的對話。
江潮眼中的懷疑更深了,她差不多盯著顧九枝看了一上午,每次顧九枝回頭,都能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顧九枝被她盯得,碰掉橡皮的手都麻了,掉東西的頻率忽然降低了很多。
下課后,江潮故意把餅干袋子捏得吱吱作響,顧九枝應聲回頭,像是此時才發(fā)現(xiàn)一般,適時露出點驚訝來:“又有新的?”
“是啊。”江潮盯著她,幽幽地說了一句。
顧九枝面上一片淡然,實際上藏在桌下的手指已經在揪衣角了:“所以她沒有放棄吧?她可能,真的很喜歡你。”
才怪。
顧九枝說著說著自己先心虛起來,她對江潮哪是喜歡呀?那是愧疚,還有責任。
江潮目光不變,“哦”了一聲。
顧九枝察覺到江潮可能懷疑上她了,一時有點猶豫,還要不要繼續(xù),因為擔心暴露,很是停了幾天。但事情在這時有了大變化——江潮突然開始吃東西了。
顧九枝放在江潮桌子里的那些吃食,終于迎來了她想要的結局,然后,江潮真的很能吃,她前前后后屯了快兩個星期的東西,江潮兩天就掃蕩一空了。
好起來了,雖然這個速度.......
顧九枝不得不著手開始“補貨”。仍然是一個四下無人的午后,她把新鮮的面包放進江潮桌子里,忽聽一聲饒有興味的“嘖”。
她猛然抬頭,一道纖瘦的人影逆著光走進了教室,如同一只悠閑踱步的老虎,慢慢地、氣勢逼人地靠近了顧九枝:“所以,你說的那個喜歡我的人,就是你?”
她那黑色的眼眸在此時亮得驚人,眼下的淚痣則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極致的黑與紅交織在一起,令她浮現(xiàn)出一股極強的妖異感,不知是那雙眼睛太過妖異的緣故,還是因為當場被抓住的窘迫,顧九枝忍不住眩暈起來,她后退一步,身體抵上書桌,不自覺后仰,江潮緊跟一步,手指有力地勾上顧九枝的衣領,將有些慌亂的顧九枝拉回來,那雙眼睛深深望著顧九枝,似乎要窺進她的內心:“很喜歡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