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這種事兒,著急不來,聚沙成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所以宋淑珍也不著急,只暫且放下這事兒,就開始積極的去給老太太請安了——管家的事兒她還沒接過來,所以現下是特別有空,早上天不亮就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若是不請她進去,她就在外面表演暈倒。
請安之后也不走人,繼續留下來賠老太太聊天,說的都是老太太不喜歡聽的因果報應之類的故事。她特意拜托宋嬤嬤從寺院搜集了不少這一類的書,就是給老太太準備的。
中午留下來陪老太太用膳——老太太不愛吃什么她給夾什么,但凡老太太不愛吃的,對身體總是有好處的。比如,大夫說了,老太太太胖了,對身體不好,吃青菜可以讓人瘦下來。
下午呢,她不犯困,也不讓老太太午睡,只帶著老太太玩牌,這東西一玩就上癮,老太太從一開始的不甘愿到后來的不愿意下桌,能一直玩到天擦黑。
晚飯繼續氣一氣老太太,然后再聊聊天兒,回去的時候都是深夜了。
老太太趕人她也不走,美名其曰,老爺不在府里,她這是代替老爺獻孝心呢。
晚上睡不好,白天耗神,吃上面又不順心,沒五天,老太太的臉色就開始有些黑漆漆了。宋淑珍多貼心啊,一看老太太這樣子,趕緊請大夫嘛——吃藥才能身體好是不是?
人老了也怕死,老太太半推半就的,到底是請大夫開了幾個方子。
宋淑珍親自監督著老太太吃藥,早上一副是養胃的,中午吃的是助消化的,晚上再吃個安神的。每天一大碗,宋淑珍親自監督著人煮,煮完親自端過去,眼瞧著老太太吃了才走。
她走的早了,老太太睡得早,也就覺得這藥有效果了,于是,就更愿意吃了。
是藥三分毒嘛,本來身體沒毛病的,這么吃著藥……反正宋淑珍覺得挺好的,老太太吃的也挺開心的。
一來二回的,老太太也越發的覺得宋淑珍孝順貼心了。倒是李瑾,到底小孩子,管家權拿到手,就忙得不可開交,再也沒來給她這祖母請過安了。
宋淑珍倒是時不時能見一見李瑾,瞧著李瑾那黑眼圈,宋淑珍也挺關心:“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啊?要不然請大夫給你看看啊?你祖母也是睡不好,現下吃著安神藥呢,說是挺管用的,晚上吃了就能睡,這兩天臉色都好了很多呢。”
李瑾張張嘴,想說自己是累的吧,又不敢說——萬一宋淑珍心疼她,要將管家權拿回來呢?
初嘗權利滋味,李瑾可實在是舍不得。
但是不說吧,對上宋氏那關心的眼神,她就又有些心虛:“多謝母親關心,大約真是晚上沒睡好,那回頭請大夫來看一看吧。”
“不能回頭。這身體的事兒啊,耽誤不得。”宋淑珍立馬就吩咐人去請大夫,又要安慰李瑾:“你年紀小,晚上睡不好可是有大麻煩的,一個是個子長不高,你想想別人,到了年紀,身條長,又好看,柳條一樣。你呢,若是不長個子……”
她沒繼續說,但李瑾已經被嚇著了。
“再者,睡不好皮膚也不好,容易長痤瘡,還容易冒紅血絲,這痤瘡可是很容易就留疤的。”宋淑珍嚴肅著一張臉說道,李瑾這皮膚本來是沒什么問題的,但是被宋淑珍左一個暗示,右一個暗示,立馬就開始覺得自己皮膚暗黃發黑,眼圈發沉,有些不好看了。
大夫那是輕門熟路,直接開了安神的方子,只要不多吃,反正也吃不死人。
殊不知,宋淑珍可從來都是兩副藥一起煮,給老太太和李瑾吃的,都是雙倍的份量。反正不是毒藥,吃不死人,多吃點兒安神藥沒問題,睡得熟睡得早,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家里兩個人吃藥,李瑜可坐不住了,來給宋淑珍請安的時候就支支吾吾的:“怎么祖母和姐姐都在吃藥?可又沒聽說她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母親,這是怎么回事兒?”
“哦,吃的補身的藥材,你也知道,我之前就在吃,還是你父親親自找大夫開的方子呢,我吃了覺得好,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健健康康的?就想著也不能我一個人獨占好處,索性就給你祖母還有你姐姐也分點兒。”宋淑珍笑著說道,細細觀察李瑜的臉色。
她知道李瑾是早就知道這秘密的,十來歲的她,就和小大人一樣了,知道府里隱藏的齷齪。
但是李瑜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真不清楚。
李瑜是李廣明的嫡子,又是獨子,李廣明向來是對他精心教養,必得要培養出一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繼承人的——當然,也確實是沒白費苦心,親爹給妻子吃絕嗣湯,兒子就毒殺繼母,真真是親生的父子兩個。
弄不清楚李瑜是什么時候知道的這個秘密,她就沒辦法選擇自己對待李瑜的辦法——下手報復吧,怕李瑜現在真是個天真無知的兒童。不報復吧,又恨的牙癢癢,晚上睡不著心里想的就全是殺死李瑜的辦法。
“母親,這大夫開方子,不都是一人一方嗎?”李瑜皺眉:“母親是青壯年,祖母是老年人,姐姐又是小孩子,年紀不同,身體情況不同,不能同用一個方子的吧?”
看看,多聰明一個孩子啊,才七八歲,就能懂這樣的道理了。
“不是同一個方子,你祖母的和你妹妹的,都是請了大夫重新把脈的。”宋淑珍笑著說道,李瑜點點頭:“那就好,不過,吃藥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兒,若是祖母和姐姐的身體無礙的話,還是不要吃了吧。”
宋淑珍笑瞇瞇的點頭,岔開了話題,又問李瑜的功課。李瑜倒是乖巧,也不嫌棄宋淑珍是后院女眷,回答的也是認認真真,半點兒不敷衍。
不過,他越是乖巧,宋淑珍也就越是覺得他可恨,簡直面目可憎,半點兒沒有兒童的天真可愛稚嫩,滿滿都是中年人的油膩貪婪和狠毒。
不能想,不能想,他剛才的表現明顯是不知道這事兒的,那現在報復他,是有點兒太早了,不如再等等。
等他掌握了這個秘密,她報復起來才能沒有半點兒顧忌。
讓人送了李瑜回前院,宋淑珍就讓人叫了白芷過來——照舊是喝藥。算起來,也快二十天了,白芷也該著急起來了,絕嗣湯這種東西,短時間內喝,可能還有可解之法。可若是喝的時間長了,可就真的一輩子生不了孩子了。
就好像藍樓里那些女人,不都是喝多了這種湯藥壞了身體,從此再也生不出孩子了嗎?倒是那些早早贖身的,早些吃藥治療,倒是還有幾分可能。
白芷并不想一輩子生不了孩子,她想不想生是一回事兒,但能不能生,是另外一回事兒。
所以今兒一進門,她就迫不及待:“夫人,您之前說要將奴婢嫁人的事兒……因著您催的著急,奴婢就托了人回宋府問了我娘,我娘的意思是,已經幫我挑好了人家,只求夫人開恩,放奴婢回宋家……”
宋淑珍嘴角帶笑,白芷多貼心一丫鬟啊,臨到走,還要將事兒都推到她這個主子頭上。
“你娘給你說的是哪一家啊?”宋淑珍一邊將被白芷“忽視”的湯藥送到白芷手里,一邊笑吟吟的問道:“宋家的人,還有我不認識的?”
一下子將白芷的話給堵住。
白芷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是我表哥,我們從小定下來的,我外祖家前年已經贖身了,我表哥,現下是正經的讀書人家,求夫人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場的份兒上,能不能……”
她偷偷的看宋淑珍,宋淑珍點點她的手:“先將藥喝掉。”
眼看躲不過,白芷只能一咬牙,一口喝掉,然后就跪在宋淑珍跟前:“求夫人放了奴婢的賣身契。”
又是個求自由身的。
宋淑珍憐愛的摸摸白芷的腦袋:“好,你若是嫁人,我肯定會放了你的賣身契的。不過,你到底是伺候我這么長時間,我也不好兩眼一抹黑,讓你隨便嫁人,你這表哥是好是壞,我也得讓人打聽打聽才行。”
她擺擺手,打斷白芷要出口的話:“我知道你們兩家親戚,你和你表哥又是定的娃娃親,但是呢,這么長時間沒見了,你肯定也不知道你表哥現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若是他早有別的意中人了呢?我總不忍心你去受委屈,所以,先等兩天。”
“對了,既然要嫁人了,這嫁妝也該準備起來了。”她一拍手,再次打斷白芷的話:“你這幾天就先別出去了,先在屋子里給自己做嫁衣吧,我這兒有一匹好布,正好賞給你了。除了嫁衣,其他的荷包香囊,也都該準備起來了。”
困住了白芷,百靈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提拔起來了。
至于白荷,先留著——木訥并不是錯,比起白芷的靈巧來,她倒是更愿意要白荷的木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