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有些吃驚，宋淑珍也不和她多解釋。宋嬤嬤是最忠心的一個人，也是最聽從宋淑珍的，所以，就真的去周邊的村落租了個大瓦房——距離村子也稍微有些遠，僻靜無人煙，也避免在村子里走動，更免得被村子里的婦人們看見了議論。

　　宋淑珍只讓人收拾了幾間屋子，就此住下，然后讓宋嬤嬤親自去給何三杰送信。

　　宋嬤嬤有些遲疑：“姑娘現在是……”

　　因著宋淑珍和李家和離，夫人是喊不得了，所以宋嬤嬤又叫回了舊往的稱呼。

　　“嬤嬤，我的事情都是瞞不住你的。”宋淑珍笑著說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經了李家的事兒之后，我就想著，嫁人還有什么意思呢？不是被婆家哄騙了假裝，就是被男人哄騙了性命。我好不容易從一個火坑里面挑出來，何必再跳到另一個火坑里面呢？所以，嫁人這事兒，這輩子是休要再提了。”

　　“可是，我又想要一個孩子。這事情，已經成了我的一個執念了，若是生不出來一個孩子，我就覺得，李家的事兒，是我活該。”宋淑珍收了臉上笑容，面無表情，卻更是讓宋嬤嬤心疼了：“和姑娘有什么相干？都是那些喪了良心的黑心肝的人，惡毒的像是十八代都是土匪一樣，積年的罪惡都讓他們給攤上了。姑娘也就是運氣不好才遇上這么一家子，現下咱們從這火坑里跳出來了，日后睜大了眼睛找，讓老太爺仔細打探，咱們定能找到個合心合意的……”

　　心疼是心疼，但是聽明白宋淑珍話里的意思，宋嬤嬤還是有些不贊同的：“到時候夫妻和美，再生個俊俏的小郎君，或者漂亮的姑娘，豈不是更好嗎？何苦為難自己，讓自己想不開呢？再者，不成親生了孩子，那孩子豈不是就成了……”

　　到底是自家姑娘自己的主意，宋嬤嬤也沒直接說出野種兩個字。

　　宋淑珍擺擺手：“奶娘，我主意已定。”

　　宋嬤嬤張張嘴，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來。她知道姑娘的意思——叫一聲奶娘，就是真的不想繼續再說下去了。

　　“奶娘，孩子的爹我都選好了。日后若是生了孩子，對外就說是我收養的即可。”宋淑珍可不會讓孩子背上野種的名聲，不就是不能以親母子相稱嗎？她能受的住。

　　實在不行，就借用一個何三杰的名頭，認了親爹，日后也能免除一些別的麻煩——比如，科舉需得生父身份清晰明確。

　　“我心里有數，奶娘不用擔心我會走極端。”宋淑珍面上又帶了幾分笑容，宋嬤嬤滿心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就說不出來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自家姑娘就變成了個很有主意的人。在李家折騰那一圈，全都是自己拿主意，半點兒沒用得上老太爺和老夫人，現下出了宋家，老太爺和老夫人不在，姑娘更是不會聽自己的了。

　　她也沒想過回去請老太爺和老夫人來勸說，畢竟，她是姑娘的奶娘，這輩子，也打定了主意只聽姑娘一個人的吩咐的。

　　“那老奴這就去找何公子。”宋嬤嬤應了下來，帶了宋淑珍的帕子回了一趟宋家，說的是少帶了些東西，實際上，是借機找了何三杰。

　　隨后，何三杰提出告辭——他自己在京城也有房子，不好總是跟著鄭表哥住在宋家，鄭表哥孤家寡人，住在姑姑家，那是合情合理。但是他，就有點兒多余了。

　　鄭表哥也沒多攔著，他自己都還自顧不暇呢，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了，這段時間總是問他的婚事。為避免兄弟難堪，還是暫且分開住著好了。

　　何三杰住進了這大瓦房之后，這貼身伺候的，倒是都知道了。但瞧著宋嬤嬤都沒吭聲，心里就是有再多的疑惑，再多的不解，也全都憋在心里了。

　　整整半個月，宋淑珍這日子過得……夜夜笙歌。

　　起初何三杰早上起床還能練練拳什么的，后來，廚房都開始給他準備大補的湯藥了。

　　“你為什么叫何三杰？”兩個人相處，總不能什么話也不說。關于身份之類的不能問，那問問名字什么的，還是可以的。宋淑珍托著腮幫子坐在椅子上，椅子上墊了厚厚的棉墊子，這天氣也不算熱了，坐著墊子正好。

　　“原先我娘頭胎生了女兒沒站住，到我的時候，怕我夭折，所以直接取了個小名叫三姐。”三是混淆了排行，民間有說法，這樣會讓勾魂使者找不到正確的人。男孩兒叫三姐，和混淆排行這個是一個道理，性別都變了，你勾魂使者可找去吧。

　　“后來我娘死了，沒人給我取大名，我索性就叫了何三杰。”何三杰繼續說道，伸手將碗遞給了宋淑珍：“我比你略大幾歲，你可以叫我一聲三哥。”

　　之前從未叫過，兩個人相處，都不帶稱呼的。

　　反正也沒別人，話說出口就知道是對對方說的。

　　宋淑珍笑嘻嘻的，伸手在何三杰的掌心請抓了一下：“那我叫你三姐好不好？”

　　何三杰就覺得掌心里的癢癢就好像是毒藥一樣，瞬間從手里竄到了心里，他甚至根本沒聽清宋淑珍說了什么。宋淑珍抿唇笑，又叫了一聲：“三姐？”

　　聲音溫溫柔柔，但是一瞬間，何三杰就覺得，身體里亂竄的那股子癢癢，就像是變成了一把小匕首，扎在心里，酸疼酸疼——十年前，也有個同樣溫柔的女人，用同樣溫柔的聲音喊他三姐。

　　他眨眨眼，將眼眶里的濕意和酸澀眨掉，嘟嘟囔囔的嘆氣：“好像我娘啊。”

　　于是宋淑珍默默的收回手，她可不是想做他娘的。

　　“三哥。”從順如流，宋淑珍換了稱呼。何三杰點點頭，應聲：“你還想吃點兒什么？”

　　什么也不用吃了，早上本來就不是很餓。何三杰問道：“那出門走走？總是窩在屋子里對身體也不好的吧？你看看你小肚子上，是不是長胖了？”

　　合該何三杰單身到現在，女人最不能提起來的事兒之一——長胖了。

　　但咬牙切齒之后，宋淑珍摸一把自己的肚子，還真是長胖了，軟軟的肥肉。雖然她沒懷過孩子，但她看別人懷過——剛懷上肯定是是不會有小肚子的，一直到三四個月才會略微有些顯懷的。

　　而且，顯懷的肚子是硬硬的，不是現在她這樣軟乎乎的。

　　肥肉無疑了。

　　“我教你打拳？”何三杰見她一臉憤恨，想了想就說道：“打拳時間長了，就不會長胖了，就像是我，還有你表哥，肚子上就沒有……”

　　“你快閉嘴吧。”宋淑珍沒好氣，一個字都不想聽，人長的這么好看，身體相貌都是長在了她的心里了，為什么就非得要多一張嘴呢？

　　但是打拳這事兒，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上輩子不能生，這事兒是她的一個執念，所以后半輩子沒少了解懷孕的那些事兒——孕婦太胖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兒。而且懷孕之后，也不是說就躺著一動不動了，最好還是多走動走動。

　　可自己現在這事兒，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好事兒，也就是說，確定懷孕了，那最好就是封閉院子不見外人的，那能活動的范圍就減少許多。若是不打打拳，她好像也沒什么別的能活動的方法。

　　“有沒有比較溫和的？”宋淑珍問道：“類似于五禽戲之類的？”

　　何三杰想了想，點頭，軍中多是強身健體的功夫，但是在他離家之前，倒是在家里學過這種養生鍛煉的拳法——他家里，也是世代習武的，拳法功夫什么的，也有不少。

　　等宋淑珍換了合適的衣服，兩個人就往外面去。

　　宋家書香世家，宋淑珍在拳法上，是真沒天賦。何三杰教著教著，就總忍不住上手去糾正宋淑珍的動作：“這樣，背部更挺一些。”

　　動作若是不對，不光起不到鍛煉的作用，還會傷身體。所以，必得糾正過來才行。

　　一低頭，鼻尖是宋淑珍頭發的香味。

　　一抬頭，胸膛就能碰到宋淑珍的后背。

　　一舉手，宋淑珍的手腕就落入眼中——又白又細。

　　一彎腰，宋淑珍整個人就靠在自己懷里了。

　　何三杰只覺得渾身發熱，有些想冒汗。

　　宋淑珍卻認真的不得了，健康的母親才能孕育出健康的孩子，就是為了孩子，她也得將這拳法給練下來。

　　“若是有了孩子……”何三杰忽然開口，聲音略有些沙啞，你會不會嫁給我呢？

　　但是沒說完就被宋淑珍給打斷了：“若是有了孩子，咱們的交際就完成了，到時候，你就自由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想喜歡誰就喜歡誰，你想娶妻也能娶妻了。你放心，我不會帶著孩子找上門，去影響你的后半輩子的。孩子也不用你費心，你完全可以當他不存在。”

　　何三杰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但看宋淑珍一臉笑意，又帶著幾分堅定，他直覺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于是，閉嘴。

　　現在不成親也沒關系，他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