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帶來的差異，哪怕大管家心里再怎么不愿意，這小廚房該準備還是準備起來了——大廚房送米面蔬菜，做什么，怎么做，就都是小廚房的事兒了。

　　“姜嬤嬤，我知道你是咱們府里的老一輩兒人了，你的手藝，就是我祖母在的時候都夸贊不已的，我沒來李家之前也是最喜歡您做的飯菜了。”

　　關了門，宋淑珍和姜嬤嬤推心置腹：“我不瞞您說，這府里，有人想害我，那大廚房送來的東西我實在不敢吃了，沒辦法，才讓人請了你來。日后，我這飯菜，還請你多多留心。大廚房送的那些，你也多檢查幾次。”

　　姜嬤嬤大吃一驚：“有人害您？這事兒姑爺知道嗎？李老太太知道嗎？”

　　“他們……”宋淑珍沉吟了一下，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但是，這事兒最好是先別讓他們知道，免得歹人倒打一耙。咱們得先有證據才行。”

　　“你想想，這下藥的，萬一是少爺小姐身邊的人呢？萬一是前頭那位的娘家呢？”宋淑珍笑了一下，略有幾分詭異，但現下姜嬤嬤卻是注意不到，她只滿心震驚：“陳家？”

　　但很快她自己就理順了這個邏輯：“怕您有孕，對前頭留下的兩個孩子不好？那這事兒，確實是不好直接和姑爺說的，您現在還沒孩子，男人嘛，說到底是更看重血脈子嗣的。”

　　女人哪兒沒有？沒了宋淑珍，那還有張淑珍呢。

　　“小姐您放心，現在老奴來了，這飯菜的事兒就交給老奴，老奴定會讓您吃的安安心心的。那這事兒，咱們要不要和老爺夫人說？”這老爺夫人，說的是宋家的兩老。

　　宋淑珍擺擺手：“不用讓他們擔心，畢竟這事兒也沒個定論。若是有了證據，咱們定是要讓李家給個說法的。”

　　姜嬤嬤點頭，暗自決定，日后大廚房送來的東西，定要檢查個三五遍才行。

　　打發了姜嬤嬤下去，宋淑珍就又叫來了白芷。白芷進門看見桌子上放著的湯藥就覺得頭皮發麻，然而她還沒開口，宋淑珍就將碗塞到她手里了：“快喝，我特意幫你留著的，你喝了藥養好了身體，日后成親了才好生兒育女。”

　　不等白芷說什么，宋淑珍推著白芷的手，就將藥碗送到了她嘴邊。

　　白芷根本說不出反對的話，藥入口，她也只能是認命了，就是不想喝，也只會是和昨天一樣被夫人說到喝。

　　照舊等半個時辰，確定她吐不出來了，宋淑珍才擺擺手讓她下去，這兩天，她也沒讓白芷在身邊伺候。下人們果然都是長了眼睛的，又聽說她找大管家要了名冊，就都開始在她跟前活躍起來。

　　院里的張嬤嬤有個女兒，十三歲，也到了該進府的年紀了。

　　廚房的劉嬤嬤有個孫女兒，十四歲，也到了該進府的年紀了。

　　外院的程嬤嬤有個外孫女兒，今年十三歲，在莊子上做活兒，若是能進府，那肯定比在莊子上要輕巧的多。

　　宋淑珍索性將適齡的女孩兒都叫了過來，就站在院子里她一個個的挑選。看起來不像是干活人的，剔除掉。家里有人是李廣明和老太太的心腹的，剔除掉。和兩個小崽子走得近的，剔除掉，原本是陳家陪嫁來的，也剔除掉。

　　最后也就留下來三個人，一個叫小鈴鐺的，十三歲。一個叫百靈的，十六歲，一個叫巧丫的，十五歲。

　　“百靈和巧丫，你們兩個先跟著白荷和白芷，回頭等她們兩個嫁人了，你們就進來伺候。”宋淑珍直接吩咐道，至于小鈴鐺，暫且做個二等丫鬟。

　　原本大丫鬟嫁人了，這空缺該從下面二等丫鬟里面提拔。但二等丫鬟也都是李家給送進來的，宋淑珍懶得分辨她們的主子是哪個，索性就重新提拔了。

　　主子的決斷，下人本來是不能說什么的。但誰讓這里面有個攪屎棍呢？

　　不到三天，那叫巧丫的，就在伺候宋淑珍的時候犯了困，不小心將宋淑珍的頭發給拽掉了幾根。巧丫自己驚慌的趕緊下跪，白芷立馬就出聲斥責了：“怎么做事兒的？毛手毛腳！夫人看重你們給你們機會，破例提拔你們讓你們進內院伺候，你就是這樣回報夫人的？”

　　轉頭又和宋淑珍說道：“這猛然提拔上來，沒正經學過怎么伺候人，這手腳就是有些不知輕重，若不然，還是讓她們先做一段時間小丫鬟？也跟著大丫鬟們好好學一學。”

　　宋淑珍擺擺手，讓白芷站一邊，直接問巧丫：“你昨兒白天，一直到晚上睡下，都做了些什么？一件兒不落，仔細和我說說。”

　　巧丫不明所以，但看宋淑珍神色和藹，也略微放松了些，乖乖巧巧開始回答，那事兒可多了，早上四點鐘就得起來，要幫大丫鬟們端熱水洗臉，要給大丫鬟們拿飯菜，然后跟著來伺候夫人。

　　等中午好不容易得空回去，要給大丫鬟們洗衣服。

　　晚上事兒更多了，回去要端洗腳水，要給她們洗襪子，還要準備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有時候還得熨燙一番。忙活完這些，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

　　不光巧丫，百靈和小鈴鐺也都是一樣——得先伺候了大丫鬟。

　　宋淑珍忍不住笑，轉頭看白芷：“我讓你們教導她們怎么伺候我，你們倒是會用人，先讓她們伺候自己啊。”

　　白芷狡辯：“夫人您聽奴婢說，奴婢們也不是用她們伺候，她們笨手笨腳的，能伺候個什么啊？就是鍛煉鍛煉她們，讓她們知道活兒怎么干，到我們跟前用三分力，到夫人跟前得用十分力。小丫鬟就是這樣的，先學怎么伺候人，會伺候人了，才能到主子跟前。”

　　又說巧丫：“實在是蠢笨，學了這么些天，還是沒學會。”

　　宋淑珍知道白芷說的是實話，小丫鬟想變成大丫鬟，那也不是憑空變得，肯定得先伺候大丫鬟，在大丫鬟跟前得臉了，才能被推到主子跟前，才能在主子面前露臉。

　　但顯然，巧丫這個，就是白芷用的過了。

　　也不耐煩聽白芷說話，只問巧丫：“那你是覺得，你適應不了這個？”

　　“奴婢能適應，奴婢知道錯了，夫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巧丫立馬磕頭，機會只有一次，這一次做不了大丫鬟，這輩子可就都沒有機會了——夫人看不上的人，誰還看得上，或者說，誰還敢看得上？

　　“求夫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巧丫又說道，宋淑珍沉默了片刻，點頭：“好，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記住，機會只有一次了，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巧丫忙謝恩，白芷嘆口氣：“夫人就是太心善了。”

　　“我若是不心善，豈會留著你和白荷？一個總是自作主張，一個總是木訥不動。”宋淑珍嘆口氣，也是她倒霉，竟是沒有一個機靈忠心的跟在身邊。

　　白芷心里猛地一跳，差點兒以為宋淑珍是發現了什么，但悄悄抬眼，見宋淑珍又去照鏡子了，就又將一顆心給放回去了——姑娘從前就是暴脾氣，若真是知道了這秘密，定不能和現在一樣平靜的，早就跳起來罵人質問了。

　　可見，還是沒發現。

　　她低下頭，心里也有愧疚難安，夫人對她一向不薄……但想到老爺的承諾，她還是硬起了心腸——反正，夫人對小姐和少爺那么好，小姐和少爺也是孝順的，日后定會奉養夫人一輩子，那夫人生不生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區別呢？

　　若真是要生，那萬一難產呢？

　　宋淑珍當然知道生孩子有危險，但是，生不生這種事兒，難道不該是生孩子的人自己做主的嗎？肚子是誰的，誰才能做決定，這種理所應當的事兒，為什么會有許多別的人冒出來幫生孩子的人做主呢？

　　真想做主，為什么不給自己安一個肚子？

　　“夫人，老太太回來了，馬車已經到了門口了。”宋淑珍剛梳妝完畢，外院的管事嬤嬤就急匆匆的趕過來了，按照以往的慣例，該是宋淑珍到大門口去迎接的，一是顯示自己孝心，二是對老太太尊重。

　　但現下宋淑珍才不愿意到門口去呢，六月天，早上的太陽也毒的很，她為個老不死的去曬自己，有毛病嗎？

　　“之前不說了，我身體不適嗎？”宋淑珍慢悠悠的說道，從鏡子里看白芷：“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紀，舟車勞頓的，萬一我這病氣過給了老太太可怎么辦？”

　　她輕笑了一聲：“白芷，你替我去接一下老太太吧。”

　　白芷對上宋淑珍的眼神，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勸說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又來了。

　　夫人一向對老太太十分孝敬尊重，怎么這次……

　　沒等她多想，宋淑珍就轉頭看她了：“我身體不適的話，要好好說，免得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還要為我操心，白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芷腦袋里一團漿糊，又要說身體不舒服不能去迎接，又不能說也太嚴重讓老太太擔憂，夫人這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