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嫂帶著人在二門處迎著,雖說小姑子嫁的人家世不算好,但小姑子到底是小姑子,就是看婆婆面子,她也得出來迎一迎。遠香近臭,幾個月不見,也是親得很:“娘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也不說來家看看,就幾步遠的距離,可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我倒是想來,這不是怕嫂子沒準備,不給我飯菜吃嗎?”宋淑珍笑著說道,宋大嫂立馬瞪大了眼睛:“你這可真是張口胡來了,我就是不吃,我也不能餓著你啊是不是?你這話可別當著爹娘的面兒說,要不然,回頭你大哥定要斥責我。”
這話說的倒是沒隔閡,宋淑珍笑瞇瞇的應了。
宋大嫂像是這會兒才想起來李廣明,忙招呼道:“姑爺喜歡什么口味?等會兒我吩咐廚房為姑爺準備些下酒菜。”
這就是親疏了,小姑子根本不用問,府里老太太定然是早就吩咐過的。姑爺哪怕是來過幾次了,次次都要問,一個是表明親疏,一個也是表示客氣。
李廣明自然不會端著架子了,忙笑道:“什么都可以,勞大嫂費心了。”
“不費心,你照顧好我妹妹,我感謝你都來不及呢。”宋大嫂笑瞇瞇的說道,是真覺得李廣明是個好人,十年如一日的深情專一,自家這小姑子可真是賺到了——就自家男人吧,還有兩個姨娘呢。
男人就這貨色,好像沒幾個姨娘就出不了門,在同僚跟前沒面子一樣。
一路走到正堂,李廣明先進去給老太太請安,然后再被人帶著去找老太爺和大舅哥。
宋淑珍則是留在老太太身邊,被老太太拉著問東問西。平時閨女都是一個月回來一次的,這次怎么兩三個月都沒來,是不是家里出事兒了。
“您看我這臉色,像是出事兒了嗎?”宋淑珍笑瞇瞇的,靠在老太太身邊。
宋大嫂湊過來:“可有身孕了?”
宋淑珍臉色僵硬了一下,老太太連忙拍了一下兒媳婦兒的胳膊,眼神刮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宋大嫂也懊悔,輕輕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我這破嘴,就是沒個把門的。”
“也不怪大嫂。”宋淑珍忙攔著了:“是李家風水不好。”
“對對對,就是李家風水不好。”反正不是自家姑娘的問題,老太太忙點頭附和。宋大嫂也笑道:“你侄女兒聽說你回來,剛去了廚房,說是要給你做她剛學的菜呢,你今兒可是有口福了。”
說著,壓低了聲音:“李瑜那孩子,也是養在你身邊的,你瞧著如何呢?”
宋淑珍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倒是老太太皺眉斥責宋大嫂了:“孩子才幾歲?”
“娘,您是不知道,這孩子小才好定下來,三歲看大,小時候性情好,長大了也定然不會錯,再者,就李家這家風,妹夫幾年不納妾,那兒子將來也不會差了,就這家風,京城里多少人家盯著呢。”
宋大嫂說道,壓低了聲音和宋淑珍商量:“若是個好的,這婚事你可得多留意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自家人,甜甜也得叫你一聲姑姑呢是不是?將來要是有這緣分,能喊你一聲娘,是不是和你更親了?”
宋淑珍忍不住笑,雖說大嫂是為了自家閨女好吧,但她要是不知道李家這齷齪,這婚事對她來說,也是有好處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兒媳是娘家侄女兒,那還擔心日后這和夫妻倆不孝順嗎?
上了年紀,也不怕沒人奉養了,也不用擔心繼子娶妻之后不孝敬尊重繼母了。
可現在,她知道李家是個泥坑了,甚至,不光是個泥坑,還是個墳墓,她哪兒能眼睜睜的看著侄女兒像是自己一樣,被坑進去,然后被埋葬?
“大嫂,我知道您好意,但是這事兒怕是不能成。”宋淑珍認真搖頭:“李瑜那孩子,有些平常了,李廣明將他當眼珠子一樣看待,您再想想,這一家子一根獨苗,李家老太太又如何看重這獨苗苗?”
“好好的孩子,一旦過于溺愛,那就長不成了。”宋淑珍嘆口氣:“現在看著只是平庸,李廣明多聰明的人啊,自己考中了科舉,但李瑜這孩子,至今背不全三字經呢。”
這就是污蔑了,就算是逢年過節李瑜來請安,被大人邀請表演學識,也不會將三字經從頭背到尾啊。
反正沒人能拆穿,宋淑珍就信口開河:“寫字也是平平常常,瞧著沒什么大出息的樣子,不過,倒不是我說他壞話,你也說了,三歲看大,這會兒都七八歲了。我那侄女兒,聰明機靈,長的又看,何必要下嫁呢?”
“再者,物極必反,李廣明看著是潔身自好,可這李瑜是獨子……”她拖長了聲音,宋大嫂瞬間了然,是獨子,那就表示日后娶妻是必然要生兒子的,一直生到生出來為止。
若是女兒運氣不好呢?
若是一連三個都是女兒呢?
瞬間宋大嫂就覺得頭皮發麻了,宋淑珍笑瞇瞇的,能躲幾年是幾年,反正等她和李廣明和離了,這婚事就更不成了。
“說起來,你還記不記得鄭表哥?”說著話,宋大嫂忽然問宋淑珍,宋淑珍怔愣了一下,想了了良久都沒從記憶里扒拉出來這位鄭表哥是什么人——她死了都多少年了,重生之后就只想著報仇的事兒呢,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哪兒有空去回想?臨時抱佛腳,也肯定想不起來啊。
宋大嫂提示道:“就是小時候在咱們家住過的,娘的堂侄子。”
宋淑珍這才恍然大悟,老太太呢,也是命不太好。爹娘死的早,就剩下她自己一個,小姑娘在親叔叔家長大,親叔叔做了官兒將她許給了宋老太爺。
隨后,親叔叔去外地上任,半路不幸遇見了山賊,夫妻兩個都慘死,只留下了一個堂兄。那堂兄呢,從小體弱多病,情急之下,留下個遺孀也死了。
這遺孀生了個孩子之后就改嫁了——人生那么長,總不能守著個死人過日子。于是這孩子就沒人照看了,老太太到底是叔叔家養活大的,這叔叔家唯一的子嗣,也不能不管。
于是,鄭表哥是生下來就在宋家長大的,長到六歲,親娘又找回來了——說是舍不得孩子,日也思夜也念,以前扔下孩子是迫不得已,日子不好過,現在嫁了良人,良人也愿意和她一起撫養孩子,所以想將孩子給接走。
當然宋老太太不是傻子,你說丟下就丟下,你說接走就接走,哪兒有這么好的事兒?再者,當初能狠心扔下來,現在說舍不得想接走,這聽著就不對勁兒嘛。
于是老太太就硬是將那遺孀扣在京城半年,瞧著她是如何對鄭表哥的。
這半年呢,確定這遺孀對孩子好,老太太就覺得她是真心悔改了——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世上哪兒有不愛孩子的親娘呢?扔下之后后悔了,這也是正常的啊。
尤其是得知她后來改嫁這個是不能生的,那就更放心了——只這一個親兒子,那日后肯定是要捧在手心里的。
于是,這就同意人將孩子帶走了。當然,老太太也不可能任由他們老鄭家的唯一血脈就這么走了,那孩子身邊的嬤嬤丫鬟,都是她給挑的,給了銀子,扣下賣身契——聲明孩子長到十五歲了,他們就可以回京了,到時候再給一筆大大的獎賞。
人為財死,重賞之下自然是有人心甘情愿的跟去的。
鄭表哥被帶走的時候是六歲,那時候,宋淑珍才三歲。
“鄭表哥打算回來了,之前娘收到信,說是中秋節就能趕到京城,到時候你和妹夫,帶著孩子來聚一聚,也認認人。”宋大嫂笑著說道:“現在鄭表哥可出息了,說是早些年參軍,現在都已經是五品參將了呢。”
宋淑珍點點頭,可有可無的:“到時候看,若是得空,就過來聚一聚,若是不得空,娘到時候幫我圓一圓。”
“你能忙什么?”老太太說道,替閨女做主:“到時候必得過來,你表哥難得回來,怎么也得見見人才好。就李家那一片地兒,能有多少事情要忙?”
說到這兒,老太太忽然想起來個事兒:“之前聽你大嫂說,你們府里的大小姐,現在在外面名聲不是很好?這是怎么回事兒?你是做繼母的,若是她傳出來不好名聲,人們少不得想到你身上,可是你們府里發生了什么事兒?”
“倒也沒大事兒,就是大小姐第一次管家,不知道輕重,身邊的奶嬤嬤伸手碰了不應該碰的。”宋淑珍笑著說道,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兒,然后老太太就皺眉了:“無緣無故的,怎么想起來讓她管家了?小小年紀,她自己竟也應下來了?以往倒是沒發現她有如此野心。”
這么看的話,這位大小姐,怕不是以往展現的乖巧和善了。對閨女,怕也不是面上的那些和善了。
“這李家,不太妥當。”老太太皺眉說道,李廣明回來之后就沒說反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