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驚寒當天就搬進了容府。</br> 被童子尿氣到昏厥的容少爺拎著顧驚寒的行李,粗暴地塞進了自己隔壁的客房,手一撐門框,將比他高了沒幾分的顧驚寒堵住,不懷好意地瞇著眼笑起來:“顧大少就先住這兒吧,我就在隔壁,可不會夢游?!?lt;/br> “夢游也無妨,”顧驚寒淡聲道,“我不嫌?!?lt;/br> 說著,打開箱子拎出睡衣來,就開始解腰帶脫衣服。</br> 勁瘦的腰只露出了一線,就被容斐一把按住了腰帶鎖扣。</br> 容斐惱怒地瞪了門口的幾個小丫鬟一眼:“愣著干什么,關上門出去!”</br> 探頭探腦的小丫鬟們抿嘴噗嗤笑出聲,一雙雙大眼睛膽子極大地往顧驚寒和容斐身上掃了掃,拉上門,有促狹的揚聲笑道:“少爺莫鬧得太晚,等會兒可還要宵夜?”</br> 容斐臉色微僵,全當沒聽見,等門徹底閉合,就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br> 卻被抓了個正著。</br> 擒著容斐的手腕將人拉回來,顧驚寒帶著容斐的手指,一步步扯開腰帶的鎖扣,解著內里的褲扣。</br> 金屬的冷感與手指相交的溫潤纏在一處。</br> 他邊動作著,邊嗓音淡漠地問:“我習慣這種褲型。明日的禮服,就交給容少了。”</br> “我早準備了,”容斐感覺手都要不是自己的了,指尖發燒,碰著溫熱的皮膚,如被火舌舔過一般灼燙,他眉心皺起一絲,面上仍舊淡然道,“你明天試試,要是不合適,再讓裁縫改?!?lt;/br> “容少有我的尺碼?”顧驚寒松開容斐的手,脫了襯衣換上睡衣。</br> 精壯的胸膛于眼前掠過,容斐恨不能把眼珠子啪嘰上去,回答得有點心不在焉:“抱抱就知道了,你我差不太多?!?lt;/br> “還想抱嗎?”顧驚寒回身問。</br> 容斐一時沒反應過來,微怔:“什么?”</br> 顧驚寒道:“那日打獵,我說會讓你抱回來。”</br> 容斐一愣,眉梢緩慢地揚起,笑著湊到顧驚寒身前,胳膊一伸,將顧驚寒的腰圈住,狠狠一勒。胸膛被填滿充實的感覺,許是每個男人都會滿足鐘愛的。</br> 兩處心跳重疊,容斐有種恍惚的錯覺,他似乎更多了幾分想將這個人打斷腿藏起來的欲望。</br> 強烈得他的手指都在發抖。</br> “做個好夢,寶貝兒?!?lt;/br> 容斐突然松手,手指在眉心一劃,強壓著眉間幾乎要飛出的愉悅,瀟灑轉身走了。</br> 客房的門被關上。</br> 顧驚寒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慢慢從門板上收回視線,將睡衣換完。</br> 窗外夜色已深,秋愈沉,露愈重。</br> 顧驚寒劃破手指,在靠近容斐房間的那面墻上畫了一個復雜的法陣,雙手結印向上一拍。血色法陣轉動起來,緩緩隱匿進墻內,墻面恢復一片雪白。</br> 他翻身上床,正要閉上眼,床頭柜上突然傳來臨字骨灰盒的聲音,不復往日的不著調,聲音蒼老而沉肅:“小子,今天早上你跟人斗法了?你身上有一股氣息,我很熟悉。跟你斗法的那個人,有我一塊骨頭?!?lt;/br> 顧驚寒半閉的眼驀然睜開。</br> 是巧合嗎?他在找,就正好有人送上門來。</br> 臨字骨灰盒頓了頓,繼續道:“老夫生前的記憶都是半點不剩了,唯獨就記得缺的這三塊骨頭,正好是我心口的三塊肋骨。這三塊骨頭象征著人的前生今世,與來生。找不回來,我便投胎無望?!?lt;/br> “小子,能幫的我都會幫,但也希望老夫沒有選錯人?!?lt;/br> 骨灰盒嘆息一聲,沒了聲音,安靜下來。</br> 顧驚寒眼神沉郁,凝視著黑暗虛無的一角片刻,閉上了眼。</br> 為了照看著容斐那邊的情況,顧驚寒并未真正沉睡,而是一直維持著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警惕著周圍的氣息。</br> 睡到半夜,垂落在床沿的被子被悄悄掀開一道縫隙。</br> 一具微涼的身體鉆了進來,腦袋毫不客氣地擠上枕頭,卡到顧驚寒的肩窩,長腿囂張至極地往顧驚寒身上一放,容斐恨恨地在顧驚寒頸側咬了一下,額頭貼著下巴上略有些扎人的胡茬,很有點放肆地咬牙輕聲道:“今晚就睡了你這只狐貍精,看你還勾引誰?!?lt;/br> 一雙涼手伸進顧驚寒睡衣下擺,蓋到胸口,容少爺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陷入了沉睡之中。</br> 小呼嚕聲在耳邊響起。</br> 顧驚寒閉著眼彎了彎唇角,胳膊穿過容少爺頸下,將人抱得更緊了點。</br> 夜盡天明。</br> 再度醒來,床上早就沒了容少爺的身影,若不是旁邊的身位仍有余溫,顧驚寒都要懷疑昨夜是自己情難自禁下虛構的幻夢了。</br> 換好衣服,房門便被敲響。</br> 顧驚寒打開門,便見羅管家笑瞇瞇端著洗漱之物站在門外,連個搭把手的小丫鬟都沒有。</br> 很顯然,容少爺早飯是打算喝醋的。</br> 恐怕若是真成婚了,顧驚寒長久地住到容家,這屋里連只母耗子都得被容少爺消滅干凈。</br> 洗漱后,顧驚寒下樓。</br> 容斐今日穿了一身襯衫馬甲,掐腰的樣式,顯得他的腰身極細,英姿挺拔。</br> 長靴裹著修長的小腿,纏上了幾圈細皮帶,立在樓梯旁,回身一揚眉,氣質鋒銳獨特,又帶著一股容斐這個人特有的飛揚意氣,俊美逼人。</br> “來?!比蒽硨翘萆系念欝@寒伸出手,挑挑眉。</br> 顧驚寒手掌有力地握住容斐的手,手指向下一滑,捏了捏他的手腕,不吝贊賞:“很好看?!?lt;/br> “換上試試。”</br> 容斐拽過顧驚寒,擺手讓裁縫過來,拿出一套白色的禮服。</br> 顧驚寒只穿著襯衣,倒是方便了容斐。</br> 將衣服給顧驚寒套上,淺藍色的領結繞頸系好,容斐收手,趕著顧驚寒換好褲子,然后把人拉到跟前,摸著下巴轉了一圈,笑得眉眼微彎:“果然合適。你說你一天天,穿得跟個小老頭似的,可惜了一張好臉。”</br> 顧驚寒側眸,看見鏡中并肩而立的兩人。</br> 一靜一動,一冷一熱。</br> 容斐張揚如火的眉眼近在咫尺,桃花眼瞇著,透出明亮的光。</br> “多謝容少,”顧驚寒看向容斐,“飯后,容少能陪我去一趟西河藥房嗎?”</br> 容斐眉間閃過一抹憂色:“怎么了?你病了?”</br> 顧驚寒垂眼,漫不經心理著袖口,道:“打鼾乃是一種病癥,不可不重視。我有兩個偏方,恰好可以給容少試試。昨夜容少的鼾聲實在厲害,一墻之隔,竟如在耳畔?!?lt;/br> 容少爺勾著顧驚寒的領結,差點失手一緊,勒死這個一肚子黑水就知道搞他的人。</br> 西河藥房到底沒去成,兩人用過早飯,便提前去了城郊別院。</br> 容家的人早已趕過去布置了,等顧驚寒與容斐到的時候,已是完成得七七八八。</br> 這處別院本就為宴會舞會準備,整棟歐式風格,四面嵌滿水晶壁燈,夜色一至,燈火輝煌,璀璨如星野。</br> 顧驚寒在別院內走了一圈,選中四個方位,找了四塊木頭,削了四個輪廓模糊的木頭人,貼上符紙,各纏了三圈紅線。將線頭延伸出來剪斷,綁到自己的手指上,再把四個木頭人埋進選中的方位,一個簡單的四方陣便布置完成。</br> 雖有冥冥之中的預感,或能在今晚與那作法之人交鋒,但再多的手段卻是無法施展。舞會人多,氣場駁雜,就算布下更多陣法,也容易被氣場混亂,事倍功半。</br> “你讓我查的那個青狐軟香,”</br> 容斐從外走來,皺眉道,“找到調香師了。在城南一處陋巷,我已經派人去查探了。那個調香師暫時沒查出什么問題,倒是你妹妹那位好友,林靜萱,她家昨夜又死了一個丫鬟,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了?!?lt;/br> 容斐聲音漸低,透出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涼,“這三個丫鬟全都是血干而死……臉皮都被剝了下來,跟具骷髏似的,吊死在林靜萱床上?!?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