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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第65章 終了

    一鞭子削在顧驚寒臉上,卻仿佛是削去了他心頭最濃重的一塊陰霾。</br>  細小的血珠濺在他的眼睫上,沿著狹長濃密的邊線滾過,倏忽而落,如一滴無人可知的血腥的雨。</br>  火焰的高溫令容斐的面容扭曲模糊。</br>  但顧驚寒卻清楚地看見了那張臉上的憤怒、焦急、痛苦,甚至是怨恨。</br>  他根本無從解釋,被烤得干裂的喉嚨擠出一道聲音:“你想起來了。”</br>  容斐看他一眼,手指在眉心一點,絲絲縷縷的淡金色功德之氣被釋放出來,環繞在容斐周身。他手里的鞭子也被鍍上一層耀眼的金紅色,猛然一甩,面前的業火便被斬開一道細縫。</br>  但僅僅一瞬間,火焰又吞噬了縫隙,聚攏得嚴絲密合。</br>  “別進……”</br>  顧驚寒一句話剛出口,便被容斐打斷。</br>  “我是想起來了,”</br>  容斐挑起眼角,不知是火焰熏的,還是其他什么,他的一雙眼通紅,真如陽春三月的桃花般,艷色灼燙,“我要不想起來,怎么會知道你這人是個這么悶聲作大死的王八蛋?哎,別張嘴……千萬別再來一次泄露天機,捧我做皇帝當救世主……我怕我忍不住咬死你!”</br>  最后一句發了狠,容斐趁著顧驚寒皺眉的空檔兒,一鞭子甩出,轟然沖了進來。</br>  “容斐!”</br>  業火如紅蓮,驀地將人吞入。</br>  火舌舔舐,即便有功德之氣護身,容斐也被狠狠燒了一下,衣衫襤褸,雙腿血肉模糊。</br>  顧驚寒一把將人拽到身邊,也顧不得天魔,忙低頭察看容斐的傷。</br>  容斐卻根本不在意,把風雪濕透了的披風大衣摔開,靠著顧驚寒站起來,攔住他的手:“別看了,能走能站……不過疼著呢,回家我不坐輪椅,你抱著我……”</br>  熟悉的帶點輕佻調笑,卻又暖融入心的語調。</br>  顧驚寒一直堅定了冷硬了這么多日的心,瞬間就被擊潰,暖得團爛了。</br>  真正能剖開人心的,從來不是驚濤駭浪,而是細水長流。</br>  他心想,這樣好的一個人,他從前是怎么舍得讓他一人孤苦終老的?</br>  眼底深藏的猩紅慢慢沉落下去,滲出些笑意來。</br>  “那么多糖葫蘆我還沒吃,回去該壞了,你給我做新的吧……”</br>  容斐舔去顧驚寒臉上那道細長鞭痕滲出的血珠,手指似慢實快地結出一道道法印,“趕緊解決這兒,我都說餓了。”</br>  “好。”</br>  顧驚寒摸了摸容斐的頭發,突然反手襲向身后。</br>  “砰——!”</br>  一聲震響,果然是天魔趁著顧驚寒分神之際,悄悄靠近,想要突然襲擊。</br>  這一招被顧驚寒擋下,天魔也不再隱藏,容斐的功德之氣令它不敢再有所保留,當即分化出無數細小的面孔,如密密麻麻的毒蜂般,從四面八方沖向顧驚寒和容斐,嘶吼聲嗡然震耳。</br>  顧驚寒目光一凜,牽扯著鎖鏈揮舞,將撲咬來的面孔全部打了回去。</br>  “去!”</br>  身后傳來一聲厲喝,容斐動手了。</br>  功德之氣擦著顧驚寒的身體奔涌而出,如濤如浪,山呼海嘯般撲向天魔。</br>  “是你!”</br>  那道沉悶的聲音憤怒而驚恐地響起。</br>  密密麻麻的面孔都扭曲起來,猙獰非常,一個個前仆后繼地撞向容斐的功德之氣,還有一些飛快撲來,妄圖襲擊容斐。</br>  但容斐也不是吃素的。</br>  一條長鞭舞得烈烈生風,劈散撕咬上來的天魔面孔。</br>  這些面孔卻根本殺不盡,打散了之后很快就會再凝成新的面孔,再度撲上來,有些甚至會直接一分為二,變成兩個更小的面孔撲來。</br>  顧驚寒在前,封住了涌來的大批天魔面孔,并不斷地調整著鎖鏈,感應天魔真正的所在。</br>  此時,業火陣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喊。</br>  “鎖龍鼎,鎮!”</br>  原來是長青等人。</br>  長青是長青山化作的妖修,修行多年修為也不高,操控鎖龍鼎封鎖此地不讓天魔逃跑,已是極限。</br>  但此時卻有云璋等□□忙,云璋更是對鎖龍鼎有所研究,當即便是開啟了鎖龍鼎第一層,從外協助顧驚寒和容斐。</br>  “鎮”字一出,鎖龍鼎便猛然一震。</br>  一聲恢宏的龍鳴自鼎內炸開,轟然擴散。</br>  如颶風席卷,奉陽觀剎那屋毀樹傾,長青幾人也險些被吹倒,勉力穩住身形,抬眼向陣內望去。</br>  陣內無風,但卻有一條金色小龍于半空中結成一個金色“鎮”字,伴隨著高亢龍鳴,瞬息砸下。</br>  所有天魔面孔當即被撞散,嘶鳴著四竄逃遁。</br>  顧驚寒視線一掃,立刻發現有一個面孔雖也在晃動,但卻并無惶恐之色,只是透著些許忌憚。</br>  甫一確定,顧驚寒的鎖鏈便隨心動,霎時捆了上去。</br>  體內那股牽引的吸力更加強烈,顧驚寒不管不顧,腳踏過不斷涌來的業火,直沖向天魔。</br>  容斐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顧驚寒的動作,心領神會,所有功德之氣全部擰成一縷,隨著顧驚寒轟然壓鎮過去。</br>  嘶鳴尖利!</br>  無邊的黑氣剎那洶涌而起,金光與火焰并吞而來,轟然撞擊。</br>  云璋在外瞳孔一縮,當機立斷:“就是現在!鎖龍鼎,煉!”</br>  幾人修為盡數傾注,鎖龍鼎龍鳴陣陣,飛旋而起。</br>  天地似乎靜了一剎。</br>  膠著的黑氣與金光豁然一僵,旋即,金光徹底壓倒了黑氣,艱難而堅定地一點一點向下,和鎖龍鼎的瘋狂吸力遙相呼應,將黑氣壓進了銅鼎內。</br>  封妖玦自顧驚寒和容斐頸上飛出,合二為一,旋出一面太極圖案,緩緩落下,封住了鼎口。</br>  ……一切告一段落。</br>  顧驚寒和容斐看向對方,一時心中俱是釋然。</br>  但這釋然還未持續半分鐘,身邊的業火便突然涌起,無數火舌剎那纏上了顧驚寒的身體。</br>  “大功德之人不可死,那就你給我墊背吧!”</br>  天魔充滿恨意的微弱聲音從鼎內傳來,“煉化焚身之苦,你也來嘗嘗!”</br>  那聲音很快被一陣模糊痛苦的叫聲淹沒,碾成灰燼。</br>  天魔臨死反撲,業火滔天。</br>  容斐卻根本無心去理,在火舌出現的那一刻,他腦內便是一空,心中還未有所想,身體已經沖了出去,緊緊抱住了顧驚寒。</br>  “顧天師!”</br>  “大師兄、二師兄——!”</br>  火焰如海,映亮整片蒼穹。</br>  風停,天降大雪,百年不遇。</br>  ……</br>  半年后。</br>  海城周公館。</br>  時值酷夏,驕陽似火,涼風微弱不可尋,處處皆是蟬鳴,掩藏在綠葉青枝后,叫囂著夏日悶燥。</br>  日頭西斜,周公館緊閉的大門緩緩開了。</br>  周老爺送一名青年走出來,向來矜傲的神色卻微微低了,看向青年的眼神和氣中透著忌憚和恭敬:“此事多虧了顧大師,不然周家這多年基業,恐怕要就此毀于一旦了……顧大師,今日真的不留下來一同用飯?老夫早就仰慕大師的才學見識,還想領教一二哪。”</br>  青年長身玉立,俊眉修目,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br>  只是青年看著年歲不大,卻有一頭銀白的頭發,于夕光籠罩中,泛著輕軟的光,似水流淌。</br>  “不必了,有人已等急了。”</br>  青年淡淡道,聲音低冷,抬起望向路邊老爺車的目光卻輕輕緩緩地溫柔下來。</br>  也確實是等急了。</br>  容斐一見著顧驚寒的身影,就耐不住,抄起自己顧驚寒特制的洋氣小拐棍,一腳踹開車門,拿著拐棍不耐煩地敲,瞪著周老爺:“行了行了,老周頭兒!你媳婦我媳婦啊?還沒完沒了了……想吃飯想談天說地找你媳婦去,別妨礙別人家夫夫感情行嗎?你說你這人討厭的……”</br>  周老爺被噎得胡子都吹起來了,但卻沒法計較。</br>  滿海城人都知道,容少爺是個比太平洋還大的醋缸子。找他家男人抓鬼拿妖行,吃飯喝酒卻絕對不行。</br>  自從去年倆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醫院呆了兩三月后,容少爺這毛病就變本加厲,恨不能找根繩把顧驚寒綁身上。</br>  好些人可憐顧大少,好好一個大好美男子,卻攤上了一個妒夫,半點自由都無。</br>  不過周老爺不可憐顧大少。</br>  因為顧大少已經在容斐露臉的瞬間就快步走了過去,摸摸人的臉,輕輕親一口,貼著耳朵低聲說話。</br>  臉上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但那股溫柔勁兒,也不知道是誰更離不開誰。</br>  周老爺撇嘴,回瞪了容醋缸一眼,關門走了,眼不見心不煩,呸,大街上就親,不知羞!</br>  “什么時候來的?車里悶,怎么不進去叫我?”</br>  顧驚寒淡聲說著,發動車子。</br>  明晃晃的光線穿透下來,街邊寬大的葉子散開片片綠蔭,于車窗前一格一格地閃過,時明時暗。</br>  容斐看著顧驚寒的側臉,懶洋洋道:“剛到,我算著時候呢。商行里煩悶,坐不住……明天你陪我去吧,我腿疼,想你背我。”</br>  顧驚寒聞言,不禁看向容斐的雙腿。</br>  半年前,除去天魔一戰,也算得萬事俱備,較為順利。但卻沒想到,天魔臨死不甘,以魔氣引怒了業火陣,讓顧驚寒差點真的業火焚身而死。</br>  但只是差點兒。</br>  顧驚寒沒死,容斐在那一刻撲了過來,徹底焚沒了功德金身。</br>  適時天降瑞雪,漸滅業火。</br>  天道突然降雪滅火是作何想他們不知道,但這條命留了下來,還是令人深感幸運。</br>  只是到底留下了些后遺癥,比如顧驚寒的白發和臉上的鞭痕,讓他原本清正高冷的面容多了幾分奇特的妖異俊美之色,神秘感與吸引力倍增,一回海城,不僅勾得名媛小姐們腦袋熱,就連鬼怪妖精都一邊被揍一邊試圖勾引。</br>  容斐不知道顧驚寒怎么就騷得那么出奇,不得不投入更多精力,嚴防死守,榨干公糧。</br>  還比如,容斐也受傷了,他焚去了功德金身,成了一個有點修為的普通人,不再有功德之氣護體,而且腿還被燒瘸了,走路慢點看不出來,也不疼,就是走快了有點一高一低。</br>  顧驚寒特奢侈地用千年桃木心給他做了拐棍兒,能背著抱著就絕不讓容少爺兩腳沾地。</br>  若不是容斐真怕自己總不下地都要忘了走路姿勢,恐怕顧驚寒能將容少爺天天扛身上帶著走。</br>  兩個人都有了過往的記憶,以前那么多年都過了,怎么眼下還跟沒過夠似的,一時半刻也離不了面前的人。</br>  天魔被除后,長青就親自護送云璋、溫揚、嚴子棋和陸沉淵投了胎。</br>  雖說嚴子棋曾因被陸沉淵虐的得心灰意冷,發誓要讓陸沉淵下輩子當條狗,但事到臨頭,還是舍不得,生怕陸沉淵當狗之后就不喜歡人了,再跟別的母狗跑了,那就糟心了。</br>  于是長青還是沒給陸沉淵穿小鞋,規規矩矩送走了。</br>  專業收拾爛攤子的長青師弟搞完一切,又伺候了倆作孽的師兄半個月,一看人死不了,就趕緊溜了。</br>  好久沒睡上一個舒心覺,此事不睡更待何時?</br>  奉陽觀被摧殘成了一片廢墟,容少爺出錢,如今正在重建。</br>  一切都井井有條,且欣欣向榮。</br>  車沒回容家,停在了海城城北的一處小院,是容少爺買來金屋藏嬌的。</br>  顧驚寒很贊成,畢竟容家人太多,有些事不好發揮,不能盡興,那就很不好。</br>  這處院子只住了他們兩個,偶爾容家會過來人幫忙打理打理,他們也會有幾天回容家去看看,吃頓飯。</br>  顧家自從顧驚寒出院后就再沒出現了,據說舉家搬去了北平。顧時秋走之前來過一次,滿是心酸不舍,雖然顧驚寒與他們都算不得親近,但幼年時候那些陰鬼纏身的時日,都是顧驚寒不顧自身,把他這個弟弟拉出來的,以至于他自己大病了一場。</br>  這些事顧驚寒或許早已不記得了,但顧時秋卻會記一輩子。</br>  他走之前留下了很多東西,生怕顧驚寒受了委屈,只是在光天化日目睹了打遍海城無敵手的容少爺沒骨頭似的纏在顧驚寒身上后,就覺得……受委屈的可能是容少爺……吧。</br>  容少爺其實并不委屈,反而美滋滋。</br>  回了小院,容斐慢騰騰鉆進葡萄架下,往貴妃榻上一躺,手一伸,顧驚寒正好遞過來冰鎮好的葡萄。</br>  那只冰冰涼涼的手也覆到了他的臉上,有人的聲音纏著冷香低低送過來:“很熱?”</br>  容斐抬頭在顧驚寒的唇上蹭了蹭,桃花眼微微瞇起,低聲道:“我還想更熱點……給我嗎,師兄?”</br>  聲音漸低,被紊亂的氣息吞沒。</br>  水晶托盤翻了,紫紅的葡萄滾下臺階。</br>  葡萄架下陰涼濃密,偶有風過,寬大的葉子微微晃動,搖開成片的光斑。</br>  那光斑一折一折透入了旁邊的窗中,照亮百寶柜上的小木牌與黑白雙色的陰陽碟。</br>  最后,慢慢聚攏輕搖,漫過半開的錦盒,熨暖了里面一黑一白的細發。</br>  再后來,那縷黑發也慢慢變白了,重新鉸了纏了,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就像顧驚寒和容斐這兩個人——</br>  他們一生都在一起,再不曾分別。</br>  【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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