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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第59章 放棄

    顧驚寒不置可否地收下了電影票。</br>  當天兩人在奉陽觀同長青用過飯,顧驚寒又檢查了一遍當年的布置,才帶著容斐踏夜色而歸。</br>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容斐恢復記憶和修為這股東風了。若無容斐恢復至全盛的大功德之身這個關(guān)鍵幫忙鎮(zhèn)壓,顧驚寒幾人之力恐怕難以順利滅除天魔,一個不慎,顧驚寒就得玉石俱焚,和天魔同歸于盡。所以趁著還有時間,總要試一試。</br>  回了容家,又歇了兩日,容少爺便被容培靖從溫柔鄉(xiāng)里挖了出來,提溜進了自家商行。</br>  容少爺自從成了親就開始終日不著家,商行也不去,成了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典型。眼下可不容易落在了容培靖手里,便不得不撿起賬本,回來繼承萬貫家財。</br>  窗透明光,天清日朗。</br>  薄雪化開了,便只有洗凈塵埃的西洋風建筑落落而出。</br>  橫插林立的招牌綴在其間,如漫撒的色斑。</br>  容斐靠在椅子里,臉上的輪廓被稀落而入的光勾出極為標致的線條。他難得正經(jīng),修長的手指微屈,撥著黑玉算盤上的珠子,另一手翻著賬本,一目十行,手心并用,算得極快。</br>  一本算完,他卻是眉心一皺,將賬本一摔,道:“謝掌柜,問你個事兒。”</br>  負責打理商行的謝掌柜就在旁邊桌子坐著,見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整個人都繃住了,尋思著該不會是賬本出問題了,這主兒要拿槍突突了他吧?</br>  謝掌柜盯著容斐腰間的槍,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身過去,咽了口唾沫:“少東家,您……您叫我……”</br>  容斐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玩著算珠,眉頭越皺越緊,盯得謝掌柜背后夾襖都要濕透了,才突然開了口:“《幼娘情事》……你看過嗎?”</br>  謝掌柜一愣,懵了片刻,確定容少爺?shù)纳裆锶钦J真,不含半點玩笑,才松了口氣,笑道:“這是不久前大戲院那邊新上的片子,說的是上海灘一個名叫李幼娘的女子和三個男人的愛情故事……不瞞您說,我知道這片子,還是我女兒愛看這個,之前就拉著我那女婿看了兩三次……”</br>  容斐算珠打得啪啪響,打斷他:“那你說,若是你女婿成親后一直沒有跟你女兒圓房,然后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一人去看這個電影……”</br>  謝掌柜眼睛一瞪,想都沒想便道:“外邊兒有人了!絕對是外邊兒有人了!這種片子一大男人怎么會看?肯定是陪哪家嬌小姐去的!我女婿要是敢這么欺負我閨女,老子打斷他的狗腿!”</br>  外邊兒有人了?</br>  容斐落在算珠上的手指一頓。</br>  他回想起今早顧驚寒的打扮,不是往日那副寡淡帶孝似的裝扮,反而穿得難得的鮮亮。問他,說有事,但卻不說什么事,還在口袋里放了一張愛情片的電影票,一大早就出了門,只字未留。</br>  興許是真有事,容斐心想。</br>  他信顧驚寒,只是心里還是不痛快。一罐子一罐子的醋往心口灌,若不是顧驚寒跑得快,他一準兒要跟著。</br>  但這么著……是不是顯著他太綁著他了?</br>  容斐琢磨了會兒,覺著這猶猶豫豫悲春傷秋實在有損他燒殺搶掠的土匪形象,于是一摔算盤,拎起大衣就沖了出去。</br>  “少東家?少東家!”</br>  謝掌柜反應過來追出去,連容少爺?shù)谋秤岸紱]摸著。</br>  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容斐在暗指什么,謝掌柜瞬間出了一腦門汗,摸了把,覺著他這頭越發(fā)禿了。</br>  海城商業(yè)繁盛,街道行人眾多。</br>  等容斐騎馬趕到大戲院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什么急切的心思了。</br>  他下馬瞅了眼門口幾個名角兒登臺的牌子,又瞄了眼擺在最后頭的電影的畫,不緊不慢地進了門,刷臉直接進了已經(jīng)開場的電影場。</br>  撩開簾子一進去,容斐就聽見一陣陣的啜泣聲。</br>  幕布上黑白光影閃爍著,明明滅滅照著滿場拈著手絹抹眼淚的嬌小姐們。</br>  在這其中,最后一排的昏暗處,格格不入地坐著一個身姿挺拔勁秀的男人,半邊俊極的剪影拓在昏昏然的光暗里,有種古拙雅致的質(zhì)感。</br>  他半闔著眼皺著眉,似在思量著什么,沒分出半點注意給周圍。</br>  容斐一眼就看見了鶴立雞群的顧驚寒,眉毛一挑,放輕腳步,從后面繞了過去。</br>  顧驚寒坐在椅子上,神思不屬。</br>  耳膜震蕩著電影里的生離死別凄哀臺詞,還有一屋子的哭哭啼啼伴奏,但他卻完全不受影響,只在不著邊際地想著中午去商行要給容斐帶什么吃食。</br>  蟹黃小籠包做午飯不太夠,城南那家香酥魚卻在重修店面,隔壁的西點也沒出什么新花樣……</br>  如何喂飽容少爺令顧驚寒頗感煩惱,正猶豫中,卻忽有一道放得極輕的腳步聲驀然靠近。</br>  抬頭的剎那,一股熟悉到近乎刻進骨子里的氣息陡然欺近,顧驚寒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被猛然按住。</br>  顧驚寒欲要抬起的手又松懈下來,被旁邊人逮個正著。</br>  細長光滑的馬鞭飛快繞過來,將顧驚寒的手臂結(jié)結(jié)實實綁在了扶手上,半點動彈不得。</br>  捏著馬鞭的那只手滿意地揉了揉顧驚寒的手背,然后毫不客氣地一揚,直按在了顧驚寒微涼的唇上,不輕不重地碾磨了幾下。</br>  顧驚寒呼吸微緊,攥住那只手,無奈地看向作亂的人:“有人。”</br>  “有人怎么了?有人……你就不讓我親了嗎?”</br>  容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傾身靠過來,一張濃麗風流的臉在晃動暝晦的光線中平白多了幾分勾人的隱媚。</br>  他強硬地壓著顧驚寒的半邊肩膀貼上來,湊在他耳垂邊細細地輕吻著:“幸虧你左右都沒人……不然……”</br>  說著,馬鞭在椅子扶手上噠地敲了一下,醋味濃重得幾乎要嗆死人。</br>  “舍得?”</br>  顧驚寒低聲反問,鉗著容斐為非作歹的手。</br>  然而就在顧驚寒抬手的瞬間,容斐卻反握住顧驚寒的手臂,用了個巧勁兒把人手撐開,自己長腿一跨,坐到了顧驚寒大腿上。</br>  容少爺有點高興,還不知羞恥地摟住了顧驚寒的脖子,瞇著眼說:“舍不得……還沒進去過該進的地方,怎么就能讓我這下半輩子的享受斷送?”</br>  看到這兒,顧大少明白了,容少爺這純屬是來發(fā)騷的,越制止越反彈。</br>  他微仰起頭,盯了容少爺幾秒,手握住容斐的腰,閉上了眼,是默許的縱容。</br>  兩根手指摸上他的喉結(jié),格外喜愛似的,反復撫摸碾磨,重重地刮過,帶起一小片火燎般的熱意。</br>  微涼的指尖覆著薄繭,向下,慢條斯理地扯開了系得端謹肅正的領結(jié),</br>  雙唇隨之覆上,慢慢親吻過來。</br>  曖昧蒸騰的氣息徐徐攀升而起,氤氳朦朧地糾纏著顧驚寒緊皺的眉宇與抿死的唇。</br>  仿佛置身火海,強烈的熱度爭相攀升。</br>  顧驚寒身體越來越緊繃,呼吸微緊,胸膛起伏了幾下,扶在容斐腰上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力道,重重摟緊了親吻著他的容斐。</br>  容斐痛哼一聲,想掙開顧驚寒的手,卻突然被顧驚寒另一只不知何時掙開馬鞭的手按住了另一側(cè)腰身。</br>  “玩夠了?”</br>  聲音嘶啞低沉,顧驚寒又在容斐腰上按了一下,然后一手制住人,一手摟緊了容斐的腰。</br>  他手指一縮,撿著那截細腰掐了一把,親了親容斐的耳朵,淡聲道:“襯衣扣子,扣上。”</br>  容少爺趾高氣揚的狐貍精氣焰一弱,懊惱地咋了咋舌,卻又根本頂不住顧驚寒的美色,不甘心地低頭又瞄了眼顧驚寒大衣襯衫層層敞開包裹下的身軀,才伸手幫顧驚寒扣剛開一半的衣領。</br>  手掌微動,又掐了一把。</br>  “這么慢?”顧驚寒低聲道。</br>  容斐哀嘆,不再磨磨蹭蹭,從下往上把襯衫領口的紐扣挨個兒扣上,扣到最后時,忍不住把臉埋進了顧驚寒的頸窩,深深嗅了一口那股幽淡清寂的冷香。</br>  容斐伸手去捏顧驚寒的臉:“腰讓你掐青了。”</br>  “揉揉。”</br>  顧驚寒用下巴蹭了蹭容斐的側(cè)臉,用著一種摻了容少爺特有的慵懶意氣的語調(diào)說。</br>  兩人之間漸漸安靜下來。</br>  也虧得跟前面隔了兩三排,顧驚寒又壓得住,不然明兒一早,民國時期首例電影院震的奇事就得登陸全海城的小報。</br>  前面嬌小姐們的哭聲似乎也弱下來了一些,襯得電影的聲音越發(fā)清晰灌耳。</br>  容斐懶懶地半閉著眼,低聲問:“你怎么愛看這個了?也不叫我?”</br>  這邊話音落,電影里不大不小地傳來男主角的一句話。</br>  “我不愛你了。”</br>  聲音重疊,一高一低,一熱一冷。</br>  容斐猛地彈起腰,坐直了身子,看向顧驚寒。</br>  顧驚寒也在看著容斐。</br>  他看見容斐的桃花眼無意識地睜大了,眨了眨,片刻后略有遲鈍地彎起來:“這就是那什么……七十天之癢?”</br>  電影里女主角凄厲的聲音幾乎淹沒容斐的低笑。</br>  女主角在質(zhì)問:“真的嗎?”</br>  容斐的眼睛似乎也在問。</br>  總感覺兩人在一起了許久許久,熟悉到不需言語就明白一切,但真的細細算起來,也不會只是三兩個月罷了。顧驚寒尚記得那些刻骨銘心的前塵往事,但容斐什么都沒有。</br>  他只會說:“我喜歡你就夠了。”</br>  但那怎么夠呢?</br>  看著容斐的眼睛,顧驚寒心里驀然一松,他悄悄碾碎了長青又給的幾張票,決定放棄了。</br>  “假的。”</br>  顧驚寒抱緊容斐,按著容斐的后頸吻了吻,低聲道,“我養(yǎng)的豬,怎么可能不喜歡?”</br>  容斐反咬顧驚寒一口,掙開他的手起身,馬鞭一挑顧驚寒下巴:“回家,吃豬肉。”</br>  說回家就回家。</br>  容少爺終于后知后覺想起來自己還要在海城混,還得要張臉,趕緊卡在電影結(jié)束前溜了。</br>  回去路上腰和大腿都有些疼,容斐磨著難受,索性不委屈自己,共騎一馬,一屁股坐在了罪魁禍首的身上。</br>  海城的冬日天氣無常,轉(zhuǎn)眼便落了雪。</br>  顧驚寒帶了大氅,厚實地往容斐身上一圍,墊了一部分在屁股底下,騎著馬溜溜達達去了趟商行,又趕在雪下大前回了容家。</br>  一路上顧驚寒坦白從寬,說了長青給電影票的事,只說自己好奇,卻沒說是為了學習離婚。</br>  容斐在顧驚寒脖頸上啃了密密麻麻一片,也不追究,得意地欣賞了會兒,突然道:“對了,你要不要回趟顧家?這么久沒回去。”</br>  “有空再議。”顧驚寒道。</br>  眼下并不是牽扯過多的時候。</br>  但顧驚寒不想牽扯,卻沒想到該來的到底躲不過。</br>  在容家用完晚飯閑坐時,容夫人理著幾個新式的花樣子,聽容斐提起顧家,突然一聲低呼,想起什么事一般,看向顧驚寒和容斐:“哎……看我這腦子,前兩日你們還沒回來,顧家就遣人送了請?zhí)^來,是顧家二少爺顧時秋要成親了。”</br>  顧驚寒和容斐都是一怔。</br>  容斐皺眉道:“我這兩日沒聽人說……”</br>  容夫人道:“說什么……婚事都不在海城辦,說是入贅了北平哪個將軍的門,去北平辦。”</br>  她招了招手,讓管家把請?zhí)脕怼?lt;/br>  “這份是顧家囑托給你們的,”容夫人把兩張請?zhí)f過去,“趕在年底,時間還早,去不去你們兩個自己拿主意,家里另備禮過去。”</br>  顧驚寒伸手接過請?zhí)蜷_一看。</br>  卻見里面請人婚宴的燙金字在請?zhí)崎_的瞬間,如被火燒,剎那化為一個焦黑的大字——</br>  魔。</br>  顧驚寒手指一僵,渾身壓制的陰氣立時沸騰起來,如萬千蟻蟲,啃入肺腑。</br>  本該一年后才發(fā)作的天魔,竟然提前被引動了。</br>  他還是低估了天魔,它竟然也早布下了后手,想打他個措手不及。那么容斐遲遲不能恢復,是不是也在天魔的算計中?</br>  一口腥甜被死死壓在了喉間。</br>  顧驚寒平靜地合上請?zhí)⒁獾脚赃叺娜蒽硾]有發(fā)現(xiàn)異樣,便淡淡道:“勞母親替我與阿斐再備一份禮,以作賠罪。婚宴,我們便不去了。”</br>  容斐詫異抬眼,就聽顧驚寒繼續(xù)道:“我想帶他去阮城過年。”</br>  “我們兩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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