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虛在前引路，走了不到二十分鐘，一行人便來到一處山坳外的土丘上。</br> 那些追擊玄虛等人的狐貍并沒有窮追不舍，而是退了回去，沿路可以看見戰斗的痕跡，殘留著混雜的狐香。</br> 四周密林與亂草環繞，相當隱蔽。</br> “就是這下面，有一套小迷蹤陣，”玄虛道，又干咳了聲，搶救了下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補充了句，“若非是這陣法，我也不至于這么措手不及。咱們要想進去，須得有個人去觸動陣法，將里面的狐貍都引出來。”</br> 底下山坳看不出什么，只是林木錯綜，注視久了，令人不由有些頭暈目眩。</br> “不用，”顧驚寒蹙了下眉，對容斐道，“等我。”</br> 便下了山丘。</br> 容斐眼睛微瞇，嘴角似笑非笑一挑，猛地掏出槍來咔啦一聲打開槍栓，頂在了玄虛的腦門上。</br> 玄虛胡子一抖，強忍著鎮定道：“容少，貧道勸你最好把槍放下，不然……后果不是容少爺可以承受得起的。”</br> “哦？”</br> 容斐輕飄飄掃了玄虛一眼，“怎么不自稱本座、本道了？有什么后果，大可讓本少爺看看。”</br> 槍口紋絲不動，甚至頂得更瓷實了幾分，“手老實點！他出事，我讓你奉陽觀陪葬。”</br> 玄虛偷偷往袖子里摸的手一僵，慢慢收了回來，后背不由得有點發涼。</br> 雖然沒真正打過交道，但他可是知道這位容少爺的名聲的，那真是個說開槍就開槍的主兒，可不管你是神還是鬼。</br> 巡捕房的幾人面面相覷。</br> 一個小警員欲言又止，被警長拉了一把，老老實實閉緊了嘴。</br> 容少爺拿槍頂著玄虛的腦袋，眉目冷厲。</br> 顧驚寒察覺到身后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確認容斐沒事，便專心研究起眼前的陣法。</br> 他望著前方的樹林，向左右各踏了幾步，然后停在一個方位，從口袋里拿出三顆暗紅的朱砂豆，用力一碾。</br> 一縷縷殷紅的液體從他的指間淌出。</br> 顧驚寒單手一翻，掌心出現四張空白的符紙，他就著那落下的朱砂，以指為筆，一氣呵成，接連畫下了四道符箓。</br> 最后一筆落成，符紙上均有淡淡的金光一閃而過。</br> 四張黃符無風自動，飛到了半空，環繞在顧驚寒四面。</br> 顧驚寒駢指一點，口中念道：“破！”</br> 四張黃符分別疾射向樹林的四個方向。</br> 玄虛在山丘上微微張著嘴，已經被顧驚寒這一手虛空馭符給震住了。</br> 他們道家修煉，都離不開符箓，這是基礎。而符箓方面，最基本的就是畫符用符，就是他現在這個層次。再往上，就是虛空馭符，更高點，是虛空畫符，連符紙朱砂都不需要，空中作畫皆成形。</br> 玄虛本來以為顧驚寒就算比他強，也強得有限，但沒想到，這人竟然都是虛空馭符的層次了，他們奉陽觀號稱海城第一道教圣地，才幾個會虛空馭符的。</br> 額上冷汗下來了，玄虛垂著眼，眼珠子使勁轉著。</br> 容斐也看得眉頭一動。</br> 不過他接受能力極強，也不像玄虛想這么多，看得倒是津津有味，遠遠一瞧，覺著那身騎裝真是不能更配顧大少了，那腰那腿，看得他心癢癢。</br> 四張符紙入林，不過片刻，山坳里的景象就是一變。</br> 原本矗立原地的樹木突然齊齊震動起來，驚起一片林鳥。這些樹木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推動排布一般，快速地挪動著位置，令人眼花繚亂。</br> “真……真破了？”就、就四張符的事？</br> 玄虛愕然。</br> 隨著他的話語，林中漸漸平靜下來。</br> 原本看似幽深難辨的林木中清晰地現出一條羊腸小徑。</br> 此時，容斐的手下也終于追了上來，面上都帶著震撼之色。</br> “下去！”</br> 容斐踹了一腳發愣的玄虛，帶著人下了山丘，來到顧驚寒身邊。</br> “什么人？！”</br> 一道充滿敵意與戒備的聲音從林深處傳來。</br> 話音未落，幾道灰紅各色的身影便以極快的速度竄了出來，停在小道上，是幾只還未修成人形的狐貍。</br> 為首的一只灰狐貍一眼就看到了玄虛，當即冷笑道：“又是你們！這回還帶了幫手來？別以為破了小迷蹤陣就是多厲害，我們可不怕你們！”</br> 這狐貍聲音較為陰柔，但卻能聽出是個男聲。</br> 看樣子，還是這群狐貍的頭領。</br> 顧驚寒抬手一招，四道淡金色光芒突然射入他的手中，他掌心一攏，金光散去，竟然是方才那四張黃符。</br> 灰狐貍忍不住往后挪了一步，眼中戒備之色更濃，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br> 若真是這樣的對手，別說他們，就是來一批化形狐妖也是送菜啊。</br> 灰狐貍神色間閃過一絲狠辣之色，“你們……”</br> “瑾玉軒伍老板的一縷精魂可在此？”顧驚寒收了符紙，道。</br> 幾只狐貍聞言一陣躁動，灰狐貍眼珠冰冷：“你們果然是為了精魂來的。害了那么多狐妖還不夠，連化成人形的也不放過了嗎？你們早晚會遭報應的！”</br> 顧驚寒眉頭一皺。</br> 玄虛一聽就是誤會了，忙道：“別誤會！我們絕無此意！此時說來話長，本座是景鶴山奉陽觀第九十三代……”</br> 容斐腦殼直疼，手里馬鞭一揚，直接把玄虛抽了回去，開口道：“我是容斐，伍老板被不知什么東西殺了，我們發現了他的尸體，想找兇手，所以來找他的精魂，根本沒害過任何狐妖，不要妄自揣測。”</br> “對，對，容少說得對。”玄虛突然狗腿起來，惹得容斐瞥了他一眼。</br> 灰狐貍冷色不減：“證據呢？”</br> “你們自己看。”</br> 玄虛從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細口瓷瓶，扒開塞子一倒，一只狐貍尸體突然出現在地面上。</br> 顧驚寒看出那是一只收妖瓶，他的骨灰盒也有類似功能，不過收妖瓶只能裝死去的鬼怪，封印活的不行。</br> 幾只狐貍已經直勾勾地盯著那尸體了。</br> 顧驚寒見狀，隨手一揮，原地的狐貍尸體就被送到了灰狐貍跟前。</br> “……是老五！就是老五！”灰狐貍僵在原地一會兒，湊上去聞了聞，哀戚長鳴道。</br> 幾只狐貍圍過來，都哭了起來，“五哥！”</br> 灰狐貍忍著悲痛，檢查了下伍老板的尸體，抬頭啞聲道：“老五是被溺死的，水鬼干的嗎？”</br> 玄虛正要開口，就聽顧驚寒道：“不是，但水鬼可能知道兇手是何人。或者問問那縷精魂，是誰殺了他。”</br> 灰狐貍沉默了會兒，搖頭道：“不行的。老五的精魂是在幾天之前就分離出來，封印在這里的，早就沒了和本體的同感。否則的話，我們又豈能不為老五報仇？或許……他是有所感應……不然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分離精魂……”</br> “他在四天前，在容少身上留了狐香標記。”顧驚寒道。</br> 灰狐貍驚詫道：“這不可能！老五是十天前分離的精魂，早就沒了狐香……等等，那個香味你們還有嗎？”</br> 顧驚寒蹙眉，“沒了。”</br> 灰狐貍不語，旁邊一只瘦長的紅狐貍忍不住道：“三哥，我看他們不是什么壞人，你就別婆婆媽媽的了。現在五哥都遇害了，剩下咱們只是等死而已！你不說，那我說了！”</br> 不等灰狐貍開口，紅狐貍就繼續道：“這事兒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那時候我們還不住在這兒，就跟別的普通狐貍一樣漫山遍野瞎跑。但突然有一天，我們發現有一只同伴失蹤了。”</br> 那是很尋常的一天。</br> 狐妖們舉行定期聚會，作為頭領的灰狐貍掃了一眼，敏銳地發現少了一只未化形的狐妖。</br> 狐貍們生性.愛鬧，貪圖人間歡樂。</br> 大家都以為這只狐妖是偷偷溜進城去玩了，雖然擔心沒化形的它會出什么事，但海城內有伍老板照應，所以也算不上多擔憂。</br> 但是一天天過去，這只狐妖卻再也沒回來過。</br> 直到有一天，狐貍們在山腳的一處廢石地，發現了一只被剝了皮的血淋淋的狐貍尸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