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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33章 子棋

    雷聲轟鳴。</br>  冷白粗壯的閃電自高遠繁茂的巨樹頂端悍然劈落,黑玉棺炸碎的玉石塊迸濺,一道身影從其中站立起來,沐浴在雷光中,長發飛揚,姿態傲然。</br>  “放肆!”</br>  陸沉淵一手揮開玄虛扔出的一片符箓,威嚴沉怒,“既然你們這么想死,那朕就成全你們!”</br>  說著,他反手一掌,驀然拍碎了祭壇上的一顆碩大石龍頭。</br>  龍頭破碎,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沙沙聲。</br>  顧驚寒抬頭,只見巨樹之上纏繞的諸多藤蔓竟如同活了過來一般,飛快向下游動,表面長出尖利的銳刺,微有幽藍,似帶著劇毒。</br>  藤蔓垂落,如毒蛇一般飛速刺咬過來。</br>  “玄虛!”容斐喊道。</br>  定風波的防護結界應聲撐起,無數藤蔓刺來,光罩上漣漪不斷,輕微搖晃。</br>  法力大量消耗,玄虛本來就虛,眼下更是臉色發白,身形晃蕩,比這防護結界更加搖搖欲墜。</br>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br>  玄虛汗透背心,半跪在了地上,無比痛恨自己以往仗著天分高,不好好修煉,現下真是生死攸關,他可不指望陸沉淵這種心狠手辣的邪物會手軟。</br>  顧驚寒道:“縮小結界。”</br>  話音落,他手握千年桃木心,直接踏出了結界。</br>  容斐要跟上,卻被顧驚寒一個眼神制止住。</br>  他咬了咬牙,站在結界邊緣,不斷揮劍斬落藤蔓。藤蔓如鋼鐵般堅硬,要連續幾下才能砍斷,反震之力極大。</br>  “你只會躲在后面嗎?”</br>  顧驚寒眉目冰冷,眼神鋒利,單腳一點,沖上了祭壇高臺。</br>  “找死!”陸沉淵怒極反笑,赤手空拳擋住了顧驚寒斬來的千年桃木心。</br>  一股青煙從掌心冒出。</br>  陸沉淵甩手一揮,扔開顧驚寒的劍刃,瞳孔一縮:“千年桃木心?當世怎么會有這種東西?好,好得很。怪不得你有這樣的底氣,那就讓朕看看你的能耐吧!”</br>  劍身翻轉,再度刺出。</br>  顧驚寒出劍,就如他這個人般,沉默而鋒銳,干脆利落,一往無前,劍鋒帶出森然寒意,似覆冰濺雪。</br>  陸沉淵閃身躲避,后退幾步,突然從身后的一堆陪葬品中抽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龍頭槍。</br>  槍身極長,似有斑駁的蟠龍紋攀附。</br>  龍頭槍破空刺出,激蕩出一串細小的閃電火花。</br>  槍劍相撞。</br>  顧驚寒手腕一沉,千年桃木心微微一震,不得不錯開,閃避槍身上不斷逼近的閃電火花。</br>  “朕縱橫沙場之時,你還不知在哪兒呢,”陸沉淵不屑揚眉,“此乃龍脈所成的神槍,區區千年桃木心,何能相抗?”</br>  說話間,龍頭槍招招砸落,氣勢凜冽。</br>  顧驚寒手握千年桃木心抵抗,招式雖仍從容,但腳下卻在不斷后退,另一只戴著銀色套戒的手不得不一同抬起握劍,消除反震之力,和龍頭槍上的龍脈威懾。</br>  “你竟然屠戮龍脈。”顧驚寒冷聲道。</br>  陸沉淵不以為意道:“天譴朕都受得,更何況是宰殺一兩條小小龍脈?你若沒什么其他本事,便乖乖受死吧!”</br>  說罷,槍身突然分化為無數道殘影,道道凌厲,或穿刺或劈斬,齊齊襲來。</br>  一聲龍吟震顫響起。</br>  幾道血色模糊的巨龍身影隨著槍勢出現,仰天嘶吼,呼嘯撲上。</br>  千年桃木心揮舞,劍絲成網,劍身劇烈震動,其上突兀出現一道裂痕。</br>  顧驚寒見狀,將千年桃木心往后一撤,手上套戒陰氣大盛,與此同時他的手掌驟然探出,無比精準地一把擒住了一顆龍頭,霍然甩了出去。</br>  “開!”</br>  更多的龍影纏繞撞擊而來。</br>  正分身乏術間,腳下又是一震。顧驚寒驀然抬眼,只見陸沉淵不知何時到了三大龍頭的第二個龍頭前,一掌拍碎了第二顆龍頭。</br>  隱約猜到三大龍頭對應主墓室內三大機關,顧驚寒心下一凜。</br>  果然。</br>  龍頭碎后,巨樹又是一顫,所有葉片陡然射出,密麻如雷霆大雨,毫不透風。</br>  每片樹葉射出之時,竟都在飛速翻轉間凸現出一張猙獰鬼面。鬼面嘶吼,撲在定風波的結界上,不斷撞擊,結界更加搖搖欲墜,玄虛額頭青筋暴起,勉力支撐著。</br>  容斐見狀,略微向外踏了半步,劍劍精準,挑開了無數鬼面樹葉。</br>  顧驚寒掃了一眼,見二人尚能應付,便回了神,繼續與龍影纏斗,不著痕跡地逼近陸沉淵。</br>  他看得出,陸沉淵說他的魂魄已與肉身完全融合,是夸張了。陸沉淵眼下雖能操縱肉身,但絕不是真正的復活了。剛才近身一戰,顧驚寒感覺得到他身上死氣仍然很重,他的復活必然還缺少關鍵步驟,莫非就是他們這幾人的血祭?</br>  “生死關頭,竟也不能專心點嗎?”</br>  陸沉淵突然冷笑一聲,身形一閃,以一種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跟隨龍影沖了上來。</br>  他的指甲陡然抽長,如厲鬼一般泛著青黑,朝著顧驚寒的腦袋抓來。</br>  雙眼泛起淡淡金光,卻在金光聚起來之前驀然黑沉下去。顧驚寒眼神一凝,無法看清陸沉淵的動作,只能憑本能躲閃,稍慢一步,肩上衣物破碎,血肉飛濺,留下三道黑氣縈繞血肉外翻的傷痕。</br>  指尖在胸口封妖玦飛快一點,顧驚寒攤開手掌,半透明的斷劍在他手中凝聚。與此同時,他猛然沖去,與陸沉淵短兵相接,擦身而過。</br>  但也就是在這一刻,顧驚寒冷凝的神色突然破碎。</br>  “……假的?”</br>  他驚愕到甚至有些驚慌的眼神驀然一轉,毫不理會撞向身體的龍影,奮力撲向臺下容斐。</br>  “小心!”</br>  與他擦肩的陸沉淵突然如虛影般碎裂,而臺下,之前撲在結界上的鬼面樹葉已然重重糊了一層,此刻所有鬼面突然張口,噴出一股股幽綠色的液體。</br>  結界瞬間被腐蝕,變得千瘡百孔。</br>  還來不及撐起新的結界,一只手就已經伸了進來,一把掐住了容斐的脖子。</br>  “血咒活祭開陣門,三顆陰骨鎖陣眼,死氣沖天奪造化,功德祭我升龍臺。”</br>  陸沉淵擒著容斐飛掠向后,大笑起來:“狐妖替朕開了陣門,你們送來了最后一塊陰眼,開了陣眼。接下來,只要你死,放陰間之氣,再佐以子棋轉世之魂,朕便能重得自由,再臨人間!”</br>  “子棋,你當初狠心將朕封印,可想到會有今日?”陸沉淵轉頭看向手里的容斐,眼神陰狠卻又帶著詭異的溫柔。</br>  容斐動彈不得,臉卻綠了。</br>  子棋的轉世之魂?怎么可能!他上輩子要是認識這等王八蛋,絕對打得他魂飛魄散,怎么會還讓他有機會復活?</br>  “眼瞎了?本少爺明明是你爺爺,哪來的子棋!”容斐毫不客氣地冷嘲道。</br>  陸沉淵臉上猙獰之色一閃而過,卻強自按捺下去,笑容扭曲道:“子棋,你這一世的性子,可委實不怎么樣。不過子棋就是子棋,世間又怎么找得出第二個能讓寶珠發光的大功德之人?”</br>  顧驚寒已經追到近前,卻不敢輕舉妄動。</br>  龍影被他用斷劍斬碎,但自身仍是受了傷,唇上血紅,如涂了層胭脂一般,竟襯得他眉眼俊美似妖。</br>  聽見陸沉淵所言,顧驚寒卻是眉頭一皺,冷然道:“血墓大陣,須以布陣之人生魂活祭,百年內忍地獄十八層之苦,不得超脫,百年后魂飛魄散,再無轉世。你所說的子棋若是布陣之人,此時早已灰飛煙滅,于世不存了,何來轉世之說?”</br>  陸沉淵扭曲的面色猛然一沉,“你從何處聽來的胡言亂語?!”</br>  顧驚寒不著痕跡地關注著容斐,眼角余光瞥到容斐對他輕輕眨了眨眼,當即心下微松,道:“是不是胡言亂語,你心里不清楚嗎?”</br>  陸沉淵神色一變。</br>  顧驚寒繼續道:“他應當是死在這白玉棺中,百年痛苦煎熬,你應當都看在眼里吧。你目睹了他灰飛煙滅,仍然不信嗎?”</br>  “他騙我……”陸沉淵眼神陰沉,“他告訴我破開最后一道封印,需他魂魄。但他卻無魂可尋……子棋,你真的很好!”</br>  聲音一厲,陸沉淵手指驟然鎖緊,就要直接掐死容斐。</br>  就算手里人并非是子棋轉世,陸沉淵也絕不會容下一個變數存在。大功德之人,即便是前世的,他也恨之入骨!</br>  而且,若是顧驚寒誘導欺騙,他碎了手里人魂魄,那不就正好成功脫身了嗎?</br>  陸沉淵一手算盤打得絕不自虧。</br>  但就在他即將用力掐斷容斐咽喉時,一只冰涼的手卻扼住了他的手腕,斷了他的力道。</br>  手掌一松,容斐落下,被顧驚寒穩穩接住。</br>  兩人對視一眼,容斐彎起唇角,微帶喘息地親了下顧驚寒的耳垂,低聲道:“幸不辱命。”</br>  無論是之前他和顧驚寒拖延時間,還是方才他困守結界,都是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將臨字喚醒。</br>  畢竟聽陸沉淵所言,臨字似乎與陸沉淵、與這座血墓有些不同尋常的關系。而且單論法力,他們三人加起來也打不過一個臨字,這場戰斗的關鍵,就是喚醒臨字。</br>  顧驚寒不想容斐涉險,與陸沉淵正面相抗,便偷偷把臨字給了容斐,讓他用血契咒語不斷呼喚,而自己則去吸引陸沉淵注意,爭取時間。</br>  而眼下,在顧驚寒打算拼死一搏之前,臨字終于醒了。</br>  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出現在陸沉淵身邊,下半身是青煙,只有上半身輪廓清晰,是一個面目柔和,眉眼清正的年輕男子,一看便極為正經和善,與臨字平日表現出來的不著調完全不同。</br>  “子棋……”陸沉淵一怔,驀地笑了,“你果然沒有騙我……”</br>  臨字松開抓著陸沉淵的手,身影似乎又模糊了幾分。</br>  沒有顧驚寒和容斐所想的那種反目成仇的舊情人相見的糾結和情思,臨字神色嚴厲,目帶斥責,直接喝道:“昏君,你還要執迷不悟?非要天下生靈涂炭,你才能悔過嗎?!”</br>  “天下生靈?”</br>  陸沉淵譏諷笑道,“嚴子棋,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還管什么天下生靈?可笑不可笑?收收你的善心吧,我的大功德人。你的血好喝,你的肉也好吃,可你還有嗎?朕若還要將天下黎民啖肉喝血,眼下的你,又要拿什么來換?”</br>  臨字默然。</br>  陸沉淵伸出手,扳起臨字的下頷,陰聲道:“怎么了,子棋,無話可說了?其實,說到底,你還是嫉妒朕的吧……若無當年一線之差,人人敬仰的國師大人,又怎會跌入泥塵,成了他人玩物?”</br>  將臨字拉近,半摟在懷中,陸沉淵曖昧地摩挲著臨字的唇,低聲道:“乖乖留在這兒,陪朕一段時間,說不準不要這血墓大陣,朕也不想出去了呢?魂魄相交,子棋的滋味……朕可是想了很久呢……”</br>  他略微低頭,雙唇靠近。</br>  臨字木然被按著,仰頭承接。</br>  雙唇相接的剎那,臨字略有些呆滯的眼神終于微微一動,看向陸沉淵,射出一股駭人的鋒芒:“陸沉淵,你、該、死!”</br>  兩塊空白的木牌自他掌中射出,合二為一,一個碩大的封字出現,狠狠壓在了陸沉淵身上。</br>  剎那間,時空倒轉,滄海沉落。</br>  一雙眼自天空睜開,望向塵世。</br>  巍峨的宮闕內,一聲悲痛疾呼傳出:“皇上……駕崩了!”</br>  “煦兒……記著,就是那個方向,城外十三里……有、有大功德之人……出生……能輔佐你……太、太平盛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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