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內奔跑的腳步聲凌亂而急促。</br> 慌亂晃動的火光從拐角盡頭掙扎奔來,年輕道士踉踉蹌蹌的身影出現，后邊一大一小兩個光頭冒出來，大和尚急聲催道：“玄虛道長，快著些吧,蟻群就要追上來了！”</br> “到了！馬上就到了！”</br> 玄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眼睛卻是一亮,扶了把墻壁，四肢并用快速向上爬。</br> “來來來……把手給我！”</br> 玄虛爬進盜洞，伸手去拉被大和尚舉上來的小和尚。</br> 小和尚人不大，體重卻不小，秤砣似的墜得玄虛胳膊一疼,險些拉不住。</br> 蟻蟲爬行的沙沙聲逼近。</br> 玄虛已經看見拐角處蔓延過來的黑潮了,忙一把將小和尚拽進來,又搭把手去拉大和尚。大和尚仍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沒去接玄虛的手,反而在原地蹦了蹦，一腳點地跳了上來。</br> 大和尚身體肥胖，一進來就將整個洞口堵了個嚴實。</br> “快走！”</br> 大和尚催促著,推了玄虛和小和尚一把，將兩人往盜洞內送了幾分,然后立即反身抖開一卷閃著淡金光芒的經文，封在了洞口。</br> 黑色的螞蟻已經密密麻麻撲了上來，都是個頭極大的食人蟻,使勁沖撞著那片經文。</br> 玄虛見狀,甩袖拋過去幾點藍色粉末,“走了！”</br> 也是共處了一兩日,彼此都有了默契。玄虛這一聲一出口，大和尚立即向前爬，不再猶豫。</br> 三人快速在盜洞內爬動，身后猛然一震，一聲悶響傳來，頭頂沙石砸落，洞口也在這一聲爆炸中被徹底堵死了。</br> 盜洞幽暗狹長。</br> 玄虛蜷縮著身體飛快向前爬，沒多久就看到一點亮光，洞口也開闊了點。</br> 但他沒急著出去，而是在洞內打量了一會兒。免得再像方才一樣，一出盜洞，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一大群蟲子窮追不舍。</br> “沒什么動靜吧？”大和尚湊上來問道。</br> 玄虛咂巴了下嘴，率先跳了出去。</br> 這處墓道比較奇特。</br> 與其說是墓道，不如說是橋。</br> 一條又一條石橋交錯縱橫，底下是高大的石柱支撐，向下望，只有幽深無盡的漆黑，有絲絲寒意從下吹上來，刮得人脊背生涼。</br> 橋面只有兩尺寬，除此外就是萬丈深淵，一掉下去，絕對粉身碎骨。</br> “這……往哪兒走啊？”</br> 他們之前就是被機關送到這里，眼前迷宮一般的亂橋困了他們數個時辰，無論怎么走都是斷路，無奈之下，他們選擇才從盜洞去找另一條路的。</br> “山重水復疑無路，之后，便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大和尚道，“玄虛道長，無須焦急，我等也是勞累到現在，不如靜下心來先歇一歇，再從長計議。”</br> “也只能如此了。”玄虛無奈道。</br> 大和尚帶著小和尚在靠巖壁的背風一面坐下來，分吃干糧。玄虛就在他們旁邊，很是臭講究地用拂塵掃了掃地，慢騰騰坐下。</br> “道長，你們放心睡吧，”大和尚將自己的袈裟脫下來，蓋在他沉默寡言的小徒弟身上，安撫般拍了拍他的頭，道，“貧僧守著，過會兒再叫你們。”</br> 一坐下來，玄虛才發覺自己累得真是幾乎散架，疲憊上涌，便也沒客氣，點了點頭：“等會兒大師你叫貧道，貧道起來守著。”</br> 大和尚點了頭，玄虛才放心地合上眼。</br> 他心里不禁有幾分慶幸。</br> 自己運氣還真是好。雖然制造爆炸的時候失誤了，致使自己和顧驚寒容斐失散了，但至少沒落到敵人手里去。看那幾個滿臉橫肉的，就是不好相與的角色，鐵定少不了一頓揍，還會被扔出去當炮灰。</br> 而和這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在一起則不同了。</br> 他們三人都不是什么爭強好勝的貪婪性子，不拿東西不壞棺木，行事謹慎，絕不好奇。或許真是道祖佛祖保佑，進來到現在，最險的一次也不過是幾張符就可以解決的一次詐尸。</br> 這讓玄虛產生了點疑惑，自家師叔算一卦都要身亡的岐山血墓，就這么簡單？</br> 心里含糊想著，玄虛腦袋昏沉，不由睡了過去。</br> 深淵中而來的豐盛嘶吼呼嘯。</br> 玄虛睡了似乎沒多久，心頭卻倏忽一緊，醒了。他沒有立刻睜眼，而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br> 袖內燙得嚇人，他悄悄挪動手指摸了摸，正是那塊奉陽觀的至寶定風波在發熱。</br> 是有什么大邪之物在附近嗎？</br> 玄虛小心翼翼睜開眼，正要伸手去搖離他不算太遠的大和尚，卻忽然發現，側對著他坐著的大和尚似乎有些不對。</br> 大和尚笑瞇瞇的面容有些僵硬，仿佛畫上去一般，眼瞳的顏色暈染到了臉頰上，一片漆黑。他肥胖的身體在緩緩變瘦，或者說，他整個人是在慢慢變癟。由一具渾圓而立體的人體，變成了一張單薄的畫皮。</br> 玄虛渾身僵成了石頭，幾乎面如土色。</br> 若不是一直以來他也算是跟許多妖魔鬼怪打過交道，心里素質非同常人，恐怕當場就要嚇得叫出聲來。</br> 眼前一幕著實詭異。</br> 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張皮。而小和尚仍閉著眼，毫無所覺地依偎著這一張皮。玄虛頭皮發麻，呼吸緩緩放輕，眼睛只留一道縫隙小心看著，手湊到小和尚身邊，隨時準備抄起小和尚就跑。</br> 但下一刻，大和尚就又重新鼓了起來。只有數個呼吸，一具緩慢呼吸打坐的活生生的身體就又出現在了眼前。m.</br> 若不是袖子里的定風波灼燙不消，玄虛甚至要以為剛才是自己做夢還沒醒。</br> 一直以來和善可親的大和尚，竟是一張畫皮妖物？怪不得他拒絕自己拉他，外貌可以變，重量卻不能，一拉太輕，那不就是露了陷？</br> 玄虛心里念頭轉著，卻閉緊了眼，不敢再看。</br> 自己的斤兩自己清楚，單憑自己這三腳貓功夫，絕對拿不下這樣的妖物，看來還是要盡快和顧天師會和才對。</br> 這一念頭剛落，身下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和轟鳴的巨響。</br> 玄虛佯裝被驚醒般，睜開眼飛快彈起身，“怎么了？！”</br> 大和尚也拉起小和尚，就仿佛剛才什么也沒發生一般，四顧一番皺眉道：“貧僧也不知。不過這么大動靜，似乎是從下方傳來。這些石柱在晃動，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我們要趕緊離開！”</br> 小和尚抓緊了大和尚的袈裟，眼神膽怯。</br> “那怎么辦？”地震越來越劇烈，玄虛不得不扶住巖壁。</br> 他也感覺到了腳下的晃動，不遠處已經有石柱開始坍塌了，橋面斷裂，不斷砸入深淵。</br> 大和尚神色一肅，當即道：“回盜洞！”</br> 然而已經遲了。</br> 方才的震動已經讓碎石落下，堵死了洞口，根本進不去。</br> 無路可走。</br> 玄虛下意識和大和尚對視一眼，看見那雙黑色的眼睛便陡然想起剛才的畫皮來，立刻轉開了眼，飛快掃視一圈，一咬牙，沖上了交錯的石橋。</br> 他摸了摸袖內毫無動靜的定風波，大喊道：“定風波有反應！這邊！”</br> 地動山搖。</br> 整個岐山似乎都在震動，猶如一場席卷全城的地動。</br> 老百姓們四處奔走，熟門熟路地蹲進自己家的防震小堡壘里。有顫巍巍的老人被攙進來，一邊走一邊回頭望著不遠處岐山的山頂，嘆息道：“到今天，已經有一千年了嗎……”</br> 地下河底。</br> 漢白玉石臺紋絲不動，周遭的河水卻在猛烈翻滾。</br> “怎么會這樣？”</br> 容斐眉頭一壓，捏緊了手里的木牌。</br> 在他手里，本來普普通通的空白木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篆“封”字，一筆一畫落下，宛如有人隔空書就，黑墨凝然。</br> 顧驚寒將他拉近，以防不測，道：“像是地動。或與這塊木牌有關。”</br> 容斐一怔：“那這……”</br> 顧驚寒將那木牌接過來，篆字并未消失，周遭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也沒有停止的跡象，證明這或許有關，但可能只是一個觸動。</br> “你說你看不見旁邊這一黑一白兩具棺槨，只能看到這雙懸空漂浮的繡花鞋？”</br> 顧驚寒凝眉，他沉思片刻，突然道，“我想我明白了。是陰眼。”</br> 容斐一點即透，恍然道：“是從調香師那兒找回來的那塊骨頭？那個大師非要執著于尋到陰眼，難道是進來血墓會有幫助？”</br> 顧驚寒頷首，“能見他人所不能見。或是更多。”</br> 方才容斐和顧驚寒已經互相交換了彼此這一段分散時間的經歷，容斐自然也想起來之前顧驚寒經歷的幻象。真或假，并不確定。</br> “那你能看見的這兩具棺材，有什么異樣？”容斐問。</br> 顧驚寒搖搖頭：“黑色是空的，有這塊木牌，白色關著……”</br> 視線隨著話語轉動，顧驚寒看向白木棺的剎那，聲音戛然一止。</br> “別動！”</br> 顧驚寒猛然抱住容斐，急速后退。</br> 但就在同時，原本緊閉的白木棺咔咔一陣，轟然翻開。</br> 一股巨大的吸力從中傳來，完全是人力無法抵抗的，顧驚寒抱得容斐極緊，幾乎要嵌進骨子里，但仍是被這股吸力拉開，先后吸了進去。</br> 白木棺內如同一個無底洞，將兩人吸走后，整個漢白玉撐起的法陣空間也被完全扭曲，轟然碎裂。</br> 河水倒灌而入。</br> 白木棺的吸力卻漸漸減弱，掀開的棺材蓋轟地一聲，自己合上了。</br> 震動慢慢停止，整個地下河卻如同血管一般，汩汩泵動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已然復活，正在蘇醒。</br> 沖撞與拉扯。</br> 急速下墜中，容斐極力向后，妄圖抵抗這股吸力，去抓住顧驚寒。才剛見面就又要分散，那可真是太操蛋了。</br> 突然，無盡飛掠的黑暗中，一點金芒從容斐的胸前亮起，飛快抽成一根細長的金線，延伸向遠處。</br>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出現在金線的另一端。</br> 呼嘯的風拂開瑣碎的發絲，將顧驚寒清冷俊逸的面容勾勒得凜冽逼人。他一把抓緊金線，順勢展臂，抱住了容斐。</br> 容斐扣住他的肩背，狠狠用力在他的頸側咬了一口。</br> 吸力減弱。</br> 眼前突然明亮，出現了無數交錯縱橫的茂密枝葉，和糾纏在枝椏上的蒼綠藤蔓。</br> 兩人摔進樹冠內，飛速下落。</br> 顧驚寒眼疾手快，拽住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藤蔓，力圖制止下落的趨勢。容斐順勢在顧驚寒腰間旋身一轉，腳蹬在一不同的粗壯的樹干上，借力反震。</br> 幾次借力之后，兩人的速度終于慢了下來。</br> 容斐踩上一處樹枝，反手將顧驚寒拉過來，環顧四面，道：“這么大，這竟然還真是一棵樹，要長多久才能長成這樣？”</br> 顧驚寒落腳，道：“五百年以上。”</br> 此時他們所處，是一棵如高樓般巨大高聳的樹木。</br> 身在其中，被重重圓盤大小的碧葉和交錯縱橫的樹枝遮擋著視線，他們看不真切具體的形貌，但也能發覺，這是一棵巨大無比的樹，粗如摩天大廈，上望不到盡頭，下模糊渺小。</br> 容斐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個不到巴掌大的小望遠鏡。他端詳了下，笑起來：“幸好沒摔壞了，我看看。”</br> 顧驚寒注視著他，微微頷首。</br> 下落的過程中，臉上身上少不了一些劃痕血跡，顧驚寒此時也完全沒有半點貴公子風度，血痕縱橫，顯得有些狼狽。一道血色劃過眉間，如同割裂打碎，讓顧驚寒冷凝的眉目破開一絲凄厲妖異之色。</br> 但容斐身上，卻是毫發無損。</br> 不過容斐現在看不見，顧驚寒巴不得他找點事，轉移注意力。</br> “如何？”顧驚寒問道。</br> 容斐向下望著，道：“底下看不清楚，但好像有很多棺材掛在下面一層的樹枝上，用鐵鎖連著。地面能看到一些……那是個透明的玉棺？里面……有個人。”</br> 容斐放下了望遠鏡，遞給顧驚寒，皺眉道：“你看。”</br> 顧驚寒搖頭：“下去看看吧。這里應該就是血墓的主墓室。”</br> 容斐詫異挑眉。</br> “正常的樹木不可能毫無缺損地生長到這種年份，尤其是在這種本該寸草不生的至陰血墓里。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物極必反。”</br> 顧驚寒道：“陰地不生草木，但極陰輔極陽，便有陰陽生氣。血墓之中能是極陰的，必然是墓主人所在的主墓室。不管墓主人是誰，他將自己葬在這里，都不是為了安息，而是有朝一日，重新活過來。”</br> “那玉棺，應當就是寒玉棺，保肉身千年不腐。”</br> 容斐微瞇起桃花眼，彎唇笑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不該下去了。等那個真大師來了，他在明我們在暗，豈不是更好？”</br> 他轉頭對顧驚寒眨了下眼，活像只搖著蓬松大尾巴的小狐貍。</br> 顧驚寒眼底掠過一絲笑意，捏了下容少爺的手。</br> 容少爺不甘示弱地反捏回去，繼續道：“三方人收到匿名信和地圖來到血墓，和那個大師裝扮一模一樣卻完全不知道陰眼一事的假大師，狐妖蘇清的活祭血咒，三塊陰眼……究竟是不是那個大師？他又到底想要什么？”</br> “我將臨字的三個骨灰盒都帶來了，”顧驚寒道，“但他還在沉睡，叫不醒。但血契的聯系告訴我，他想要來到這里。”</br> “那就等等看吧。”</br> 容斐勾了下唇角，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樹枝上，還把顧驚寒拉下來，沒骨頭似的靠著。</br> 顧驚寒攬著他，只覺只要那截細窄的腰還圈在手里，他的心就安定了，再沒有半絲惶惑。</br> 兩人一靠，容少爺還要時不時仰著臉勾引顧大少接個濕軟甘洌的吻，如此險地，竟硬生生讓人有種悠閑度蜜月的錯覺。</br> 玄虛第一眼看見這一對狗男男時，就是這種錯覺。</br> 好不容易從不斷塌斷的石橋陣里竄出來，底牌盡出手段用盡氣喘吁吁，玄虛看見顧驚寒和容斐的身影，就跟見了親爹娘一樣，差點沒哭出來。</br> 然而等看清那倆人比他爹娘還膩歪的動作后，玄虛的眼淚立刻一咽，變成了口唾沫，呸了一聲。</br> 臉上滿是嫌棄，但沒骨氣的玄虛道長開口卻喊道：“顧天師！容少！是我小虛啊！我在這兒呢——！”</br> 容斐聞聲轉頭，一眼望見了從巖壁上拽著藤蔓小心翼翼往這兒滑的玄虛。</br> “還活著呢，玄虛道長。恭喜了。”容斐戲謔道。</br> 玄虛嘿嘿笑：“同喜同喜。”</br> 容斐直起身，對顧驚寒道：“這是真的玄虛嗎？怎么感覺傻了點？”</br> 顧驚寒淡淡道：“一直如此。”</br> 玄虛已經習慣了這毒舌二人組的打趣，反正不痛不癢，還是小命重要。而且也正因為這熟悉的調笑，玄虛才能肯定，眼前這兩人是真的顧驚寒和容斐。</br> 他轉頭看了看，見巖壁上的洞口沒出現大和尚的身影，只有被他帶出來的小和尚趴在那里不敢動，他便招了招手，“來，別害怕……爬過來我接著你！”</br> 小和尚望著玄虛，眼神怯懦。</br> 但在玄虛的鼓勵下，他終于還是行動了，慢慢抱住那根藤蔓，向著玄虛爬過來。</br> 容斐見狀皺眉道：“怎么只有小和尚？至善大師呢？和你們分散了？”</br> 玄虛終于接到了小和尚，一邊往這根樹枝滑動，一邊大聲道：“別提了！那老和尚嚇死我了！他根本不是人，就是個畫皮！我親眼看見他身體都癟成紙了，又鼓回來了，也就是貧道多年行走江湖，手段非凡，才能逃出來……”</br> 人一安全，心里那根弦就慢慢松了，玄虛吹牛的特性又暴露出來，根本不記得自己方才的險象環生。</br> “畫皮？”</br> 顧驚寒皺眉，若是畫皮這么普通的邪物，玄虛或許對付不了，但自己絕不會看不出來。曾經那般近距離的接觸過，他可以肯定，至善絕對不是畫皮。</br> “對啊，”玄虛道，“要不是定風波預警，我還真發現不了，道行肯定是高……”</br> “他身上的佛珠，帶有佛性。”顧驚寒漠然道，“若是畫皮，無法觸碰。他碰過經文嗎？施過法嗎？”</br> 玄虛趴在藤蔓上的身形一頓，震驚道：“是啊，他用過經文……竟然沒有被灼傷，那是為何……”</br> “因為，他只是一張小紙人啊。”</br>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背上響起，玄虛猛然轉頭，正對上小和尚黑幽幽的一雙眼，如臨深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