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我本想馬上與您交談,很不巧事務繁多推遲了這么久。”
和第一印象不同,魯思文卿其實是個健談風趣的人。在埃羅省你正式在紅月的吸血鬼面前現身,借那邊的異界領主之口傳達了“想要和紅月的高層會面”的消息。如今他接見你,就意味著元老院針對你的事已經討論出了結果。
“是啊,你們(紅月的吸血鬼)可是讓我好等。如何,你們是怎么想的?”
他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那還真是抱歉,不過還請您不要心急,這里不是該說正事的地方。”
“不用敬稱也可以,我年齡還很小哩。”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長廊堪稱金碧輝煌,擺著不少有些年頭的古董,掛在墻上的裝飾畫有幾副你曾有幸在名家畫展中見過。當走到盡頭時,魯思文卿打開了門。
“來吧,請進。雖說是辦公室但更像是我的興趣房,請你不必拘束。”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窗簾未拉,異界白日的陽光照進來,讓那紅發染上點點金色,這時的魯思文卿像是教會里最寬厚的主教,愿意代替他的紅月女王仔細聆聽你的每一個音節。
你也在軟椅上落座。
作為元老院的穩健派,把吸血鬼與人類的戰爭領向結束的重要人物,在當世仍有很多人把他當做英雄傳頌,目前又代理著王旗大公的絕大部分權利的魯思文卿自然需要你慎重對待。如果不扭曲真名的話,你沒有自信能正面敵過他。不能隨便對他出手,不然可能會對吸血鬼的文明造成打擊,到時候引起腥風血雨不是你想看的。
辦公室內陳設繁多,毫不避諱地收藏著人類的造物,涉獵面極廣的書籍被整齊地收納著。
“你的興趣不錯,懂得欣賞手提式打字機的人如今可不多了。”
“哦?你也對這個感興趣啊。”
“那是自然。在妻子失明之后,因無法再進行小說寫作事業而日漸衰弱。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妻子這樣下去的丈夫所發明出的機械。承載這這樣故事的自動書記人偶無疑是美的體現,值得被欣賞。”
“你還真是位浪漫的女士。”
“會收藏這樣物品的你也不逞多讓,你這里漂亮的東西可真多啊。那個是?”
“這是差值機關,當初為了從馬奇納侯爵手中把他買下來我可是大出血了一番啊。”
“馬奇納侯爵是哪位吶?”
“總是套著奇怪殼子的那位吧,你不認識他嗎?”
“我也不是全部都認識,只會關注一些個人認為重要的人。”
“那我可真是不勝榮幸。”
你們就像身處上流宴會的男女,因為利益與禮儀恭維著對方。而當這虛情假意的寒暄過后,你們雙方都將圖窮見匕。
“單純用人稱稱呼未免太草率,我能請問你的名字嗎?”
“阿佩倫斯·挪。”
“哦呀這可真是…”魯思文卿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太巧了,吸血鬼里也有一名‘無貌之人’,那是——”
誰都不了解的那位大人,所以大家都畏懼著“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作為吸血鬼存在的呢,甚至連那個馬奇納侯爵都說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存在的。
比誰都早,并且侍奉女王陛下的時間比誰都長的吸血鬼,絕大部分人都只是知曉這點而已。
“那位的話我認識,”你說,“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不知他現在還好么。”
你們將這位無貌之人作為話題,談笑風生著。
“…他卻不任要職,將女王陛下賞賜的領地與爵位交給養子后,自己就悠哉地去鄉下生活了。明明名字和樣子都跟雪球一樣滾著換,叫錯他名字的人卻據說會被當場打死…你又是為何自稱‘無貌’呢?”
你回憶起那位藍眼的少年。
他蜷縮在木屋的一邊,聽著窗外的雨聲吧嗒吧嗒地落下。而當金屬的摩擦聲加入這種節奏時,他又迅速別過臉去。
“小瓦尼,你生氣了?”
“沒有。”
“那我就放心了,你快去做飯吧。”
在短暫的沉默后少年刷的一下別過腦袋,那張向來苦大仇深的臉上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怒氣,他揪著那被砍得參差不齊的劉海據理力爭。
“正常人都會生氣的吧!你看看我這劉海被你搞成什么樣了!”
“那你之前為什么說自己不生氣啊。”
“……算了,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
他又別過臉去,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只留給你一個郁悶的后腦勺。
“晚飯——”
“你們餓著吧。”
這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你慌了。
“對不起,小瓦尼。”
“為什么道歉。”
“因為你還生氣的話就沒有晚飯吃了,露娜告訴我緩解生氣的最好辦法就是道歉。”
“……我說你明明不需要進食的吧。”
“可是你做的好吃啊。”
瓦尼塔斯把腦袋縮的更過去了,你連他的耳朵都看不到。
“你很喜歡那些料理?”
“嗯。”
“——那我就更不做了,”面對你的震撼,少年露出了嘲弄的表情,“你就盡管在饑餓中幻想晚餐吧,蠢貨!”
你消除地坐在沙發的角落,開始用自己為數不多的感情細胞思考如何破局。然后你在不知道哪個記憶角落獲得了啟發,氣勢昂揚地站了起來。
少年似乎沒有剛開始那樣和你置氣了,他趴在窗前悠閑地享受晚風。
“小瓦尼。”
“嗯?”
你一本正經地取下頭盔,伴隨著你的動作,少年也流露出少許緊張與期待。你終于將頭盔摘下,然后露出了一張和對方一致的臉。
上次你這一手讓小小瓦尼露出了星星眼,那么他也會——
露出了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表情,厭惡和惡心混雜在一起,又摻雜了一些無語與失望。
“你果然是個蠢貨。”
你第一次體會到了大受打擊的感覺,然后不愿就這么認輸,默默帶上了頭盔。
然后迅速摘下來,露出屬于米哈伊爾的臉。小巧的腦袋加上成年女性的身體,違和感頗重。
對方看上去還是毫無動容,但是已經比之前的表情強了。
你無師自通地調動那張臉:“哦,我們的小瓦尼真是世界第一大廚。”
少年別過腦袋,似乎是對你的沒品笑話感到無趣。
你急了,再接再厲變出露娜同款的臉:“哈哈哈,我才是世界第一大廚!”
“你的笑話一點都沒意思。”
“但是你笑了。”
他嘴角那點嘲諷的笑意被主人壓下去,你見狀戴上了頭盔。
“你的臉到底長什么樣?”
“一定要有嗎,反正我不是人。”
“是嗎,”他拉上了窗簾,“那你這家伙就是‘無貌’啊,這手不去出演馬戲真是可惜了。”
“‘無貌’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嗎?”
“……沒有人會叫這種名字,不過你不是人類也不是吸血鬼,那也無所謂了。”
然后少年穿上了掛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卡其色的外套對于他來說有點太大了,領口敞開著,露出里面白色的襯衫。
他打開木屋的門,留你一個人。你靜靜地坐在沙發邊,傾聽爐火燃燒的聲音。然后當開門聲再度響起時,你睜開了眼。
“我自認與他有些相似,于是便模仿叫這個名字了。有什么問題嗎?”
魯思文卿帶著笑意開口:“不,我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混沌(巴別)」會去模仿吸血鬼,不過這么說來,你和他卻是有些相似之處。”
“都是美人這點?雖然那老家伙長的沒我好看就是了。”
“這么說也可以,不過你們都是讓人頭疼的大人呢。”
你們皆卸去了臉上的笑意,魯思文卿率先發問:“「混沌(巴別)」喲,對于你來說吸血鬼是什么,人類又是什么?”
“你是吸血鬼的同伴嗎,還是人類的同伴?”
你一手托著臉頰,打量那書架上的星碧石之燈:“首先我得明確一點,對于我來說,不管是吸血鬼還是人類對我來說,都是不重要的東西。我只是我自己的同伴,如果有人想要扭曲術式,那我并不會饒恕。”
魯思文卿想起之前宴會的事。
從大災難【混沌】中誕生于世的非人存在…因其嗜血的習性像極了東歐盛傳的吸血鬼,人們便也如此稱呼他們。吸血鬼們擁有著隱藏了特殊力量的紅色眼瞳,那雙紅瞳之中有著能夠干涉構成整個世界的“世界式”的力量。
吸血鬼通過改寫與干涉世界式就能召喚被稱之為魔法的現象,那不僅限于變化或強化自己的身體,力量更強的吸血鬼還能憑空造出冰或火。
“這在你看來是不敬嗎,所以此前你封鎖了在場人員改寫世界式的能力。”
“不,改寫式的能力是吸血鬼與生俱來被賜予的能力,即便是我也沒有資格去收回它。說的更加通俗一點吧,我無法接受真名被人為扭曲,也無法接受世界式被肆意破壞。
“我不在意女王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那是你們該注意的事,但我不希望有人做那些事。因為你們并不明白世界式的運作有多么精細,隨意改動只會帶來災難。”
“是的,就像帶來了我(混沌)的帕拉塞爾蘇斯。”
說到底,【被詛咒者】的存在真的是正常的嗎?雖然在你獲得意識最初世間便有了這個概念,但世界式似乎并沒有會自然扭曲吸血鬼真名的程序,既然如此,那【被詛咒者】的存在就是人為創造的也說不定。
如果【被詛咒者】真的是由魯思文卿、冒牌醫生這群家伙搗鼓出來了,那你絕對饒不了他們。
與你沉重的心情相反,不只是懷著何樣思緒,魯思文卿輕輕笑了出來。他以一種溫和的眼神看著你,你卻只感受到了那不堪一擊的人皮下所隱藏的黑暗,讓人毛骨悚然。
“那么那位自稱‘瓦尼塔斯’的人類是你的同伴嗎?”
“——非也,不過是意外擁有了改寫式能力的人類,所以和現在接觸你一樣,我也去接觸了他,應該是他搞錯了什么吧,法國男人總是這樣。”
“那我就代替無禮的人類向你道歉了,希望你不要對異界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才好。我們元老院并不會干涉你的行為,還請你自己保重。”
“呵呵,你們真是的人。異界是很美麗的地方,我很喜歡,那么在某個時刻來臨之日,再會了。”
“還請你慢走。”
你離開了紅寶石城,那股女士香逐漸變化,雪松、琥珀、檀香的后調彌漫在空中,最后完全消失。
魯思文卿來到手提打字機前,黑色的火焰將這收藏品連同你設下的傳送術式一起燃燒殆盡。有人從窗外進入,那是身著白袍,臉戴蜘蛛面具的男子。
“為什么不留下祂?”
“她對你們毫無用處,但終究是意外因素。還不知道她和‘無貌之人’到底有什么關系,密切關注足夠了,最好能找到使用祂的方法。如果來礙事,殺掉也無所謂。”
——那樣自稱「混沌(巴別)」的冒牌貨,想殺幾個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