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只有破碎了一地的吊燈,似真似假的人類頭顱滾落在四周。女性的吸血鬼原本站在吊燈的位置,來這么一下給她嚇得夠嗆。男性的吸血鬼想先將她扶起,卻忍不住一起露出震驚的神色。
“不見了?那個人類不見了!”
維羅妮卡將扇子抵住下巴:“剛才——”
“沒錯,”馬奇納侯爵斟酌著用詞,“有個存在帶走了那個人類。”
在高臺上的諾抓著圍欄,消化著剛才所見。那一瞬間,瓦尼塔斯從吊燈上躍下,一位熟悉的女子接住了他。
她沒戴假面,美麗的面容清晰地印入旁人眼中。裙尾散開,如同薄紗般將他們包裹,如同水泡般消失無影。
那是無比短暫的一瞬,但是那未知的女人并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不少吸血鬼都看到了。即便是沒看到,或許也感受到了些許殘存的余韻。
諾感覺這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有些熟悉,突然靈光一閃:“……阿佩倫斯?剛才把瓦尼塔斯帶走的是阿佩倫斯吧。”
“阿佩倫斯?”感受著那余韻的存在,有些出神的路加意識回籠,成功把這個名字和之前和諾在一起的女性對上了號:“她的名字原來是阿佩倫斯么…她是誰,為什么要去營救瓦尼塔斯?”
“我不知——”
正想回答,諾卻回憶起了似乎在別的地方聽到過她的名字。沒錯,是瓦尼塔斯和那個情報商拌嘴的時候,禿子說過。
“不,我記得她是瓦尼塔斯的——”
諾再次卡殼了,路加乖巧地等待著答案,但諾只能辜負(fù)他的期待,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路加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
維羅妮卡打開扇子,面具下是不悅的表情。
吸血鬼是從混沌中誕生的,但祂又究竟是什么呢,真的只是那位煉金術(shù)師引發(fā)的實驗事故而已嗎。
這種事好像并不重要,祂作為世界的一部分緘默地存在著,正如一般人類不會去在意氧氣的構(gòu)成。或許有人信仰祂,但那也只是無數(shù)小教派中的一支而已。
侍從在耳邊低語,告訴了她之前發(fā)生的事。
「我乃蒼月的眷屬,被【混沌】所愛之人!」
維羅妮卡回憶起那種荒謬的感覺。在吸血鬼中她無疑是佼佼者,那個存在刻意停留的瞬間,她非常清楚地觀測到了她。
女人的打扮像個演員,仿佛下一秒就要和自己的海豚同伴表演節(jié)目。但這位看似人微望輕的美人帶來的卻是一種崇高的感動。
維羅妮卡在那個瞬間仿佛覺得到了自己與她血脈相連。那份來自另一緯度的溫暖輕輕擁抱著她,讓維羅妮卡構(gòu)建出了接近狂熱的敬意與仰慕。
但這份心情很輕微,轉(zhuǎn)瞬即逝。維羅妮卡卻覺得并不突兀,仿佛對她懷抱這樣的感情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這份理所當(dāng)然又讓她泛起惡心,因為這樣的存在竟然庇護(hù)了一個人類。
維羅妮卡饒有興趣地審視著自己的內(nèi)心。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或許「混沌(巴別)」在人間真的有祂的化身也說不定。但她有她的做法,給貌似令人尊敬的存在添堵在她看來并不是什么值得再三猶豫的事。
“看呀看呀,諸君,不妙了啊!那個人類還和他的同伙藏在某處,他們用蒼月的力量封閉了我們的改寫式,蒙蔽我們的真名乃至感情。”
她在人群中示威,四周的吸血鬼自然而然地追隨這位大人的意志,痛恨起了那難以言喻的余韻。
“來狩獵異端吧!效仿先人們,讓我們把那群企圖蒙騙紅月的吸血鬼的老鼠們找出來,肅清掉吧!”
在輕而易舉被挑起氣氛的人群中,馬奇納侯爵嘆了口氣。
“……哎呀哎呀。”
暗處的存在冷眼注視著這一切,粘稠的黑色不斷扭曲著,拼湊出好似孩童涂鴉的嘴眼。帷幕后的人形生命穿著不詳?shù)姆棧斡缮砗蟮拇嬖跀鄶嗬m(xù)續(xù)地發(fā)笑。
“情況有變,有術(shù)式覆蓋了全場,不過祂應(yīng)該就在這里。”
“是么——雖然很有趣,但你的男孩和你一樣都是個壞蛋,「混沌(巴別)」。”
*
你注視著面前因為吸血沖動而痛苦的貞德,還是心軟了下來,轉(zhuǎn)而捧住了她的臉。你抵住她的額頭,睫毛都幾乎要和她相碰。
“抱歉貞德,我之前偷看了你的記憶,所以才知道你無法抑制吸血沖動。”
她的瞳孔收縮,感到無邊的恐懼與憤怒。你看著這樣的她,內(nèi)心對于類似造物的存在泛起母性的憐憫,將被術(shù)式禁錮的她抱在懷里。
“貞德,我親愛的貞德,請聽我說。”
“這里混進(jìn)了糟糕的存在,他們是異端,他們是【薩露拉丹】,是造成數(shù)目異常的被詛咒者的元兇之一。我想?yún)f(xié)助瓦尼塔斯,舉起刀,去擊退他們,去保護(hù)無辜的人。”
“開什么玩笑……”
“他們會引起騷亂,讓無數(shù)吸血鬼死亡為他們祭旗。你不想讓那個少年落在危險的境地吧?”
她調(diào)整著繚亂的呼吸,可惜是無用功,心里仍然泛起一股來歷不明的信任:“…你究竟……”
你折下一簇香根鳶尾,別在貞德的發(fā)間。新鮮的花瓣上還帶著露珠,你悄悄將它抹去。
貞德感到這沁人心脾的涼意,仿佛有什么無形之物溫和地包裹了她。這種包裹是長時間的,貞德忍不住□□出聲,或許是覺得這聲音太過丟人,于是捂住了嘴。
“今后它會幫助你壓抑你的吸血沖動,一定程度上治療你體內(nèi)繚亂的術(shù)式,我想肯定比什么亂七八糟的藥慣用。不過……唔,貌似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
你的指尖戳戳她捂住嘴的手。
“你想快點恢復(fù)吧?那就吸我的血吧,現(xiàn)在我不介意你對我露出獠牙。”
你如同蠱惑夏娃的蛇般循循善誘,貞德仿佛在模糊的視線中想起過去的事。
路加大人——路加大人,善良純真的他手里捧著花環(huán),那時露出的笑容比春日的暖陽更扣人心扉。
“給你,貞德。”
吸血鬼猛然咬住了你的手,汩汩的鮮血被她無節(jié)制般地汲取。她緩慢上前,在你的身上逐漸留下啃咬的痕跡,尖銳的獠牙穿透了你的脖頸。
你為貞德的熱情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通過血液在她的舌頭上打下印記。
“我在你的舌頭上打下了印記,以后遇到危險可以通過它叫我。”
你猶豫片刻,還是摸了一把她的頭。
“…乖孩子?”
*
鑰匙打開回到人間的門,然后重新變回了一道印記。
降落點選擇了建筑的天臺,瓦尼塔斯踩在欄桿上,并不在意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異界的天空無論何時都遍布著蛛網(wǎng),但夜晚的風(fēng)就和任何地方一樣,帶點涼意。
他的目光從天空收回,俯瞰著天臺上的另一人。瓦尼塔斯模仿那些不務(wù)正業(yè)的哨兵,半敬了個禮。
“喲,式微魔女,沒想到這么快就再次見面了。”
貞德主動取下了臉上佩戴的假面,壓下不悅,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開口:“人類,那位大人應(yīng)該和你交代過了,那么接下來由我——”
然而瓦尼塔斯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輕輕從欄桿跳下。貞德那頭微粉的短發(fā)上別著一簇香根鳶尾,瓦尼塔斯露出些許不悅,但面上還是取走了。
“等——”
他粗暴地摘下香根鳶尾,把它從高空拋下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她的名字是阿佩倫斯,阿佩倫斯·挪。不用緊張,壓制的術(shù)式早已流入了你的體中,它現(xiàn)在只是單純的香根鳶尾罷了。”
“不過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被詛咒者,王旗大公的騎士竟然是被詛咒者——有多少人知道呢。”
“那位魯思文卿知道嗎?”
貞德自知多說多錯,論玩弄話術(shù)她實在稱不上熟練,保持著珍貴的沉默。
瓦尼塔斯輕笑一下:“看來是知道了,不過那位王旗大公并不知道吧。”
“雖然想想也是。如果魯思文卿不知道的話你這樣忠心耿耿的家犬應(yīng)該會大吼大叫才對。”
“他還真放心把被詛咒者放在自己的侄子身邊呢,看來那些傳聞是真的。”
“說不定你這種被詛咒者就是他的研究產(chǎn)物?”
強(qiáng)風(fēng)吹拂而過,瓦尼塔斯的發(fā)絲落在地上,貞德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
“瓦尼塔斯,即便那位大人囑咐我為你開路。但要是你再出言不遜,下次可不就只是這種程度而已了。”
“就算你知道無法為我留下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如果我想,剛才你就被她的保護(hù)術(shù)式殺死了。”
“我的性命沒有那么珍貴。”
“——真是搞不懂你。”
“我也無意和你這種人類互相理解。”
拔劍弩張的氣氛持續(xù)了好一會,直到館內(nèi)傳來了奇怪的歌。混雜著人的聲音和機(jī)械聲,無比刺耳的樂曲。
“嘛,下面好像熱鬧起來了。那就暫時合作吧,業(yè)火的魔女。”
“……不用你說。”
*
禍名——【野獸們的樂團(tuán)】。
那是被改寫式影響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從而引起同時發(fā)病的特殊禍名。他們各自發(fā)出的,像野獸一般的咆哮構(gòu)成不和諧音,會讓周圍的人也跟著精神失常。
但是因為瓦尼塔斯使用了【書簽】,在封鎖了在場吸血鬼改寫式能力的同時也陰陽差錯地保護(hù)了他們的真名,讓他們免受改寫式的影響。
其原理大概是兩股試圖覆蓋真名的力量互相撞擊,讓大部分吸血鬼不堪重負(fù),昏睡了過去。當(dāng)他們醒來時,就是這兩股力量決出勝負(fù)的時刻吧。
不過還有一部分吸血鬼當(dāng)時不在場,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他們也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被詛咒者】,引發(fā)了騷亂。如不及時拯救,這群被操控的提線木偶頭就會被周圍無情砍下。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人精神失常?”
改寫式被封鎖,雖然不甚符合美學(xué),但維羅妮卡還是從侍從手里接過了刀。
“是因為那些被詛咒者們發(fā)出的聲音嗎?”
主辦方發(fā)出了笑聲:“嚯嚯嚯,這還真是麻煩。”
“路奇烏斯大人!”
隨從邁著小碎步前來:“太好了,您沒事吧……”
話還沒說完,隨從的腦袋就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來人以他的腦袋為踏板,直取路加面門。
如同蜘蛛般可怖的復(fù)數(shù)瞳孔,面具亦或者是他原本的面貌。這人形生物扭曲得如同圣經(jīng)中描繪的天使,在紅月的照耀下顯得愈發(fā)異常。
那一瞬間路加被恐懼占據(jù),好在諾及時擋下了對方的攻擊。幾番交手后,雙方都受了傷。
“再問一次,你們是什么人!”
這次對方緩慢地開了口,胸前的十字架閃著寒光。
“我們的名字是——【薩露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