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王書涵之前,陳武平基本沒有朋友,她從小就自卑內向不善交流,上了大學獨自一人在外地媽媽每回來電話都不忘叮囑她要多與人交流,出個事也好歹有個照應,她嘴里答應著,但行動上依然非常被動,所以跟別人一直是泛泛而交,可較之以前多少是改觀了一些,與老師同學遇到了開始會點頭問個好,食堂里遇到了會問個吃飯了嗎,但也是哼哼哈哈地就從別人身旁清風一般的走過,然后就沒有人生交集了。同宿舍同學的感情會深一些,但磕磕碰碰的難免會有些小矛盾,一賭氣呢,對方或多或少的就會數落她,誰叫她胖呢,一到數落她這些人就拿她的胖來說事,這讓她真是郁悶到極點,她也是開悟得較慢的,后來在書上看到一句“距離產生美”,猛然頓悟,于是每日清晨必踏晨光去圖書館看書,至夜深了方回宿舍安歇,這一來,真的是與別人也沒有什么矛盾了,大家也都相安無事了。
王書涵跟她之前遇到的人真是不同,比如與人交往陳武平向來被動,若對方不主動這情誼很快就淡了,可是王書涵夠主動,三天兩頭的就來找她;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們談得來,有共同語言,從雞毛蒜皮的小事到閱讀的興趣幾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共鳴。
但陳武平有一個興趣是王書涵沒有的,看校園足球賽。
秋天到了,校道兩旁落英繽紛,紅得像火一般的鳳凰花鋪了一地,每到這個季節,校園秋季足球賽的大幕就拉開了,而那個月,陳武平除了吃飯、讀書、睡覺外,又多了一項任務:觀球。王書涵約她去圖書館借書,她也不去了。有一天王書涵來找她,看到她身上正罩著一間黃色的T恤,小了一碼,腰間的一彎贅肉繃得緊緊的。
“運動衫這么小,哪來的?還有,你這副打扮該不會去打球吧?就你這身材,我看還是直接放棄吧。”王書涵笑嘻嘻的。
“這是最大碼了,我讓我哥給我買了寄來的,有兩件,還有一件苗條的。”正說著,陳武平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碩大的行李箱來。
“該不會給我穿吧。”王書涵看著平鋪在床上的黃T恤,撇了撇嘴,“太難看了。”
“我這肥婆穿了都不難看,你天生麗質,衣架子,肯定好看。”
王書涵無奈的套上黃T恤,又被陳武平拉到墻角照鏡子,這衣服怎么這么眼熟,她突然想起來清晨掃地的阿婆不就這身行頭嗎?
正要脫下來,卻被陳武平一把摁住,然后書包什么的都扔在陳武平的床上,被硬生生的拉到足球場去了。
說是校園足球賽,宣傳很到位,海報也貼得到處都是,但賽事還是靜悄悄的,一藍一黃兩組球員,二十幾個人在寬闊的球場上跑過來跑過去,足球小到就像個碗口那么大,人呢也看不清臉,只看到四肢在晃動,雙方勢均力敵,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也沒人帶球突破,在王書涵看來雙方就是在耗時間,一點效率都沒有。舉目望去,整個足球場就稀稀拉拉的零星分布著幾個看客,北邊倒是有一群熱熱鬧鬧的,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那群人換上紅色的球衣,下去熱身,又是帶個球跑來跑去,毫無看點。
一個早上,秋風把鳳凰樹上的鳳凰花又吹落了許多下來,一片紅色的鳳凰花瓣輕盈盈的落在王書涵的發梢,她好無聊啊,就把這落花一片片的疊在一起,反復把玩。
再看陳武平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球場,外表平靜得像一口井。然后突然間一個歡呼,過了不久,又是一個歡呼,王書涵狐疑的看著鄰座的這個胖妞忘乎所以的歡呼,很是驚訝,這是那個她認識了兩年的胖妞嗎
只聽一聲尖利的口哨吹響,黃藍兩隊也不再膠著了,比賽終于結束了,而比賽到了一半的時候,王書涵倚靠著陳武平肥闊的肩膀,居然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書涵,醒醒,結束啦。”陳武平搖了搖身邊的美女。
一個長長的哈欠,一個深深的懶腰,美女終于精神煥發的醒過來了。
“走,吃午飯去。”王書涵拉著陳武平的手一股迫不及待要離開的架勢。
身旁的這個胖妞,根本沒聽她說話,怔怔的出了神,王書涵順眼一看,她們坐在觀景臺入口的位置,黃隊球員正向這邊走來,那群男生一邊走一邊把球衣脫下來,有幾個還把球衣直接拿起來拭汗。越走越近,胖妞的手居然因為緊張,汗涔涔的。
目送黃衣球員走遠,陳武平終于回過神來了。
踩著遺落一地的鳳凰花,王書涵滿心都是詩情畫意,陳武平卻眉頭緊鎖,都是心思。
“怎么啦,武平,你這黃球衣,還有那黃隊球員,怎么回事?”突然王書涵像有什么重大發現一樣,壓低了聲音,靠在陳武平的肩膀上,“你喜歡上某人啦?”
“嗯。”聲音細的像蚊子。
“可是——”王書涵停下腳步,“對方好像不認識你。”
“嗯。”又一只蚊子。
“不行,你得采取行動。”王書涵激動了起來,但轉過頭看了一眼陳武平,剛才異想天開的念頭馬上就熄滅了,這胖妞該減肥了,她想。
過了幾日,暮色沉沉的,陳武平紅著眼眶來找她。
“我被拒絕了。”
“你做什么被拒絕啦”前兩天的事情王書涵早忘光了,這兩天她正陶醉在金庸的武俠世界里,被陳武平一攪,心也亂了,索性書扔到一邊,聽她訴苦。
陳武平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這是胖妞第一回在她面前哭,讓她真的有點措手不及。
“慢慢說,別急,怎么回事?”
陳武平早就泣不成聲,哭的不能自已了。
“我剛才尾隨流川楓到了一個陰暗的鳳凰樹下,一個女孩兒在那里等他,然后他們摟了摟,女孩兒挽著他,兩個人就走遠了。”
“那男的叫流川楓。”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王書涵努力的想。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球踢得好,我看漫畫里有個打球的叫流川楓我就給他取了個名字。”
王書涵真是哭笑不得,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最多也就是暗戀,這能叫失戀嗎?還有,真正失戀的人會這么大動干戈嗎?幾年前的自己不就是沉默著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嗎?而且事到如今被傷害的陰影還是那么濃厚,只是自己善于偽裝罷了。
陳武平的哭訴慢慢的就稀聲了。畢竟也不認識對方,更不要說了解了,所以也不知該往哪里傷心。
青春女子間的安慰有時就只是傾聽就夠了,王書涵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好友,但她太了解這個胖妞的心性了,但她在想我是該以身說法呢?還是陪她出去走走。
那個失戀的夜晚對陳武平來說也就是人生經歷的一個小小的驛站,多年以后當她回憶這段往事時,嘴角的笑意不是為了別的,都是因了王書涵這份至真的情誼。
最后,兩個同病相憐的人走著走著就進了一家影碟屋,看店的年輕小伙很熱情,看到兩個年輕的女孩兒,極力推薦好萊塢的兩部言情大片,多年以后影片的名字早已記不得了,但看完后兩人真是淚流滿面,感動得一塌糊涂。
已是深夜了,深秋的涼風吹得地面的落葉簌簌作響,一對小夫妻立在寒風中,他們的面前是一個煎餅攤子,丈夫正在給妻子長了凍瘡的手哈氣,她們又是一陣莫名的感動,上前買了兩個煎餅,一邊啃著煎餅,一邊迎風走去……
各自回到宿舍又是更深的夜了,失戀也許促人成長,但絕不是生活的全部,陳武平酣然的睡去了。而王書涵卻怎么也睡不著,她又想起張秋凱來,那個富有才氣的男人真是自己此生的夢魘,不正是他讓自己渾身都長滿了利刺嗎?現在那么多優秀的男生追求她,可她卻像個刺猬一樣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靠著這層包裹,在男生面前她孤高、冷傲,甚至都有些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