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張承照把一份朝報送至我面前,很高興地告訴我:“官家讓王拱辰回瀛州了。”
朝報是由進奏院編輯的新聞文卷,記錄皇帝近期的詔旨、起居,官吏的任免,臣僚的章奏、戰(zhàn)報等,經(jīng)樞密院審核后,進奏院再傳抄謄寫,報行天下,傳給朝中諸司及各地官員閱覽。
我展開今日這份一看,見上面所列昨日新聞中第一條便是:“禮部侍郎、翰林侍讀學士、龍圖閣學士王拱辰離京,兼高陽關(guān)路安撫使,仍知瀛州?!?br/>
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今上既然已知他向張貴妃進獻定州紅瓷器之事,盛怒之下必不會再留他做京官。
真是可惜,他其實并不像個佞臣。我心下感嘆。也許是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見張貴妃主動示好,故投桃報李,何況他一定知道此前所為會在中宮心里留下何等印象,于是以一份厚禮流露他對后宮之主的傾向,怎奈做得太明顯,犯了今上大忌。
朝報所載消息極為簡略,章奏也只取幾句重要的。再往下看,大多是某人罷去,某人遷除,某人入對之類,稍微特別一點的,是關(guān)于殿試的消息:“上擬于三月乙巳,御崇政殿,試禮部奏名進士。”下面羅列了禮部奏名前十名進士名單。
張承照湊頭過來,一邊瞟朝報,一邊觀察我臉色,須臾,道:“現(xiàn)在的朝報都不好看了,什么事都用一筆帶過,毫無細節(jié)。如果是蘇舜欽提舉進奏院時,寫王拱辰離京這條,一定會在下面敘述今上怒砸定州紅瓷器的事。這禮部奏名的進士,也多半會在每人名字下面附加一兩句介紹……”
他這話倒沒說錯。當年蘇舜欽主編朝報,對重大事件敘述甚詳細,語言簡潔,但又能講清前因后果,有時甚至于后附以評論,不過也因此被人彈劾,說他妄加議論于朝報內(nèi),然后上進呈皇帝,下傳播四方,既是越次言事,也是企圖為君代言。最后今上命中書門下與樞密院擬定朝報模式,進奏院不得妄改,于是朝報便成了如今這樣簡單的樣子。而蘇舜欽被構(gòu)陷到除名勒停,“永不敘復”的地步,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他主持朝報工作,遴選新聞及章奏內(nèi)容傾向新政一派,從而得罪了不少人。
我擱下報紙,問張承照:“你怎會拿到今日的朝報?”
他笑道:“我今日有事去找在進奏院侍奉的兄弟,見他正在整理朝報,準備發(fā)送到諸司。我瞥見上面有王拱辰的消息,想你一定感興趣,就順了一份來?!?br/>
我不禁一笑,卻還是沒忘告誡他:“以后別再隨意拿了,我們現(xiàn)在在后宮做事,被人知道我們看朝報可不好?!?br/>
他擺手道:“你放心好了,以我的身手怎會被人發(fā)現(xiàn)?只要你不說……”
話音未落,卻聞一人陡然推門進來,揚聲笑道:“我可發(fā)現(xiàn)了!”
我們都有一驚,好在很快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公主。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問我要朝報:“給我看看,否則我就告訴別人。”
我只得把報紙給她。她垂目一閱,先就看到王拱辰那條??赐?,她有些困惑地問我:“這個王拱辰是不是好人?爹爹跟我說過他請辭狀元之事,直夸他誠信,但他送張娘子那么貴重的花瓶,又不像是好官干的事呀……”
世道人心,在她如今那一雙清澈的眼眸里只有黑白兩色,對朝中士大夫,她也只會用“好官”或“壞官”來加以區(qū)分。所以她的問題令我頗為踟躇,一時難以尋到合適的解答方式。
倒是張承照先開了口:“公主,聽說官家這兩日讓你背誦《岳陽樓記》和《醉翁亭記》?”
“是呀,”公主很苦惱地說,“好難背啊。我背了一天,似乎記住了,但睡了一覺后起來,發(fā)現(xiàn)那《岳陽樓記》我腦子里只得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蹲砦掏び洝犯鼞K,只記得太守樂來樂去,為什么樂卻怎么都想不起來了……爹爹還要我明日背給他聽,怎么辦?我好想撞墻呀!”
張承照躬身傾聽,不住做同情狀,但隨后說出來的話對公主來說簡直像是威脅:“公主多保重,背書也不能累著,否則明天怎么繼續(xù)背《滄浪亭記》呢?”
公主大驚:“還要背《滄浪亭記》?”
張承照道:“不錯,臣琢磨出官家給公主背誦的文章是怎么選的了。”
公主忙追問:“那是怎么選的?”
張承照一指朝報上王拱辰的名字:“這王拱辰害了誰,官家就讓你背誰的文章。”
公主愕然。張承照又繼續(xù)解釋:“當年王拱辰彈劾范仲淹的朋友滕宗諒,說他貪污公使錢,令他謫守巴陵郡,折騰來折騰去,最后把范仲淹也貶到鄧州去了。第二年滕宗諒修好岳陽樓,便特意請范仲淹寫了《岳陽樓記》。然后王拱辰又指使下屬和朋黨彈劾歐陽修,一次沒參倒,又來第二次,終于把他貶到滁州去了,結(jié)果歐陽修在那里寫下了《醉翁亭記》……所以接下來,官家一定會讓公主背《滄浪亭記》,因為蘇舜欽跑到蘇州去寫這篇文章,也全拜王拱辰所賜。”
公主聽了,一聲嘆息:“這王拱辰真討厭。”
張承照立即點頭應道:“確實討厭。若他沒鼓搗出這么多事,公主現(xiàn)在哪還需要背這些文章呢?所以公主應該清楚他是好官還是壞官了吧?”
公主笑道:“害我背這么多文章,當然是壞官了!”
這理由聽得我忍不住笑,但還是向公主說明:“公主,大臣的好壞不能用讓你背書的多少來區(qū)別,人之善惡也不是僅以一兩事就可以判定的。何況惡人一生中可能會做幾件好事,而好人這輩子也難保不會做出一點傷害到別人的糊涂事。王拱辰勤學、誠信,這些都是他的長處,以前曾有一些為人稱道的政績,請辭狀元和引皇帝袍裾進諫甚至已傳為佳話,但后來對新派大臣的攻擊,尤其是進奏院一事他做得過分,既屬朋黨之爭,也是為泄私憤,害了大批館閣名士,現(xiàn)在和將來,都會有很多人因此罵他?!?br/>
公主好奇地問我:“時不時地聽人說起進奏院之事,但我一直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拱辰是怎么害蘇舜欽等人的?”
“臣以前在前省伺候,常聽文臣議論,這事來龍去脈臣很清楚!”張承照不待我回答,即興高采烈地開口對公主道。
公主也就吩咐他:“那你說罷?!?br/>
張承照便開始敘述:“當年范相公招引一時才俊之士,聚在館閣……公主知道館閣是做什么用的么?”
公主道:“館閣就是史館、昭文館、集賢院和秘閣,在其中供職的人負責修史、修書和管理書籍文獻等等,有時也會向爹爹講解經(jīng)義?!?br/>
“不僅如此,”張承照解釋說,“館閣還兼訓生徒,是朝廷儲材擢用之地。任館職的人,往往幾年后即可致身兩制,做知制誥、中書舍人或翰林學士,再往上升,還有可能入二府,做宰相或樞密使。也正因這樣,要入館閣異常艱難。通常是取進士前五名,放到外地先做幾年官,前三名一任回,四五名要經(jīng)兩任,回到京中,經(jīng)朝廷重臣薦舉,再由皇帝下旨召試,又考一回,過關(guān)了才能入館閣任職。當然,除此外還有歲月酬勞,特恩除職的,但本朝禮眷文士,官家尤其重視科舉,如今非進士出身不能得美職,所以館閣中人也由此分出了等級,進士出身、又經(jīng)召試的自視甚高,往往比那些特恩除職的狂傲放浪。”
公主微笑道:“蘇舜欽那些人,一定是考進去的進士了?”
張承照點頭,繼續(xù)說:“對。蘇舜欽原是相門世家子,他的祖父蘇易簡是太宗朝的狀元,官至副相參知政事,父親蘇耆官至工部郎中,而他的外公王旦是真宗朝宰相。他原本因父蔭獲得過一個縣尉的官職,但他不屑為些末微官,辭職而去,參加貢舉,中了進士。后來經(jīng)范仲淹薦舉,應召試獲館職,除集賢校理,監(jiān)進奏院。入館閣后他結(jié)交的朋友大多都是像他那樣考進去的有才望之人。這些人都支持范相公國策,雖然皆是君子黨,但素日疏狂慣了,指點江山,睥睨權(quán)貴,又常嘲諷御史臺官員不學無術(shù),越發(fā)激怒了與范相公、杜相公失和的王拱辰。何況館閣為儲材之地,現(xiàn)今與他作對的士人,很可能是日后的朝廷重臣,所以他一直想把館閣名士貶逐出京,但苦于未覓到對策,直到后來進奏院開秋季賽神會……”
“是每年春秋兩季京城里的人開的那種賽神祭祀會么?”公主問。
張承照道:“是。都人借此開宴聚會原是習俗。蘇舜欽那時就按進奏院慣例賣了一批故紙,自己又出了十千錢,準備宴請他那些館閣名士朋友……”
“是只請考進去的那些吧?”公主笑道。
“沒錯。”張承照順勢奉承,“公主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中!當時有個太子舍人,名叫李定的,也想?yún)⒓舆M奏院的賽神會,但被蘇舜欽一口回絕,還笑對他說:‘食中無饅羅畢夾,座上安得有國舍虞比?’饅羅畢夾,是蕃人羊彘肉餅;國舍虞臺,指的是國子監(jiān)博士、太子中舍、虞部、比部員外這些用來蔭補高官子弟的官職。言下之意是,我們宴會只請清流雅士,你這樣像蕃人肉餅那樣上不得臺面的高官子弟就不必參加了?!?br/>
公主大笑:“把人比作蕃人肉餅,這讓李定臉往哪擱呢……他咽不下這口氣,一定會報復了。”
張承照拍掌道:“可不是么!李定懷恨在心,雖未去參加賽神會,卻在宴席中安插了眼線。那些館閣名士也不謹慎,酒酣之時,史館檢討王洙命人召兩軍女妓雜坐作樂,殿中丞、集賢校理王益柔更即興作了首《傲歌》,詩中有兩句說:‘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qū)為奴?!?br/>
公主聽后頓現(xiàn)怒色,斥道:“想讓皇帝去扶他?這也真不像話!”
張承照旋即自擂一耳光,道:“臣一時不慎,直言轉(zhuǎn)述,請公主恕罪?!?br/>
這一句公主聽了尚且惱怒,今上聞說時的心情可想而知了。我此時欠身,勸公主說:“此乃王益柔少年狂語,原是無心之過?!?br/>
好在公主急于聽以后的事,倒沒就此多作計較,擺手說:“算了,反正后來他也吃到了苦頭。承照繼續(xù)說罷。”
張承照遵命,又道:“李定的眼線剛聽到這句就出去告訴了他,李定當即去找王拱辰,轉(zhuǎn)述此事。王拱辰迅速入宮面圣,舉報進奏院之事。官家大怒,立即命皇城司去捕捉宴會上的人。當時汴京街道上都是手持兵器、騎馬疾馳去捕人的內(nèi)侍,臣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滿城喧然,大呼小叫的聲音連宮中都能聽到?!?br/>
“全捉到了?”公主睜大眼睛問。
“那當然,”張承照眉飛色舞地說,“那些館閣士人都是書生,哪能反抗!不一會就全被抓到牢里去了。然后王拱辰率御史臺彈劾蘇舜欽監(jiān)主自盜,王益柔謗訕周孔,王洙等人與妓女雜坐之類,要求官家一一治罪,甚至請官家誅殺蘇舜欽和王益柔。而韓琦力諫,說陛下即位以來,未嘗做過誅殺士大夫這樣的事,一旦遽如此,必將驚駭物聽。”
公主點頭道:“他們雖然是狂妄放肆了點,但也不至于要讓他們掉腦袋?!?br/>
張承照道:“公主真不愧是皇帝女,與官家想的一樣。后來官家將蘇舜欽除名為民,其余名士皆貶官外放,館閣頓時為之一空,好長一段時間內(nèi)要修書、修史、解經(jīng)都找不到合適的人,朝報也停了許久。因一時找不到那么多進士中出類拔萃者補入館閣,官家又有意懲才士輕薄之弊,王拱辰之黨遂承意旨,援引了幾個樸純無能之人進去……”
公主忽然雙目一亮,問:“那個楊安國,就是這時候補進去的么?”
張承照笑而頷首:“對,對,那個活寶就是這時補入館閣的?!?br/>
我一聽楊安國名字,也不禁想笑。這人才疏學淺,言行鄙樸,每次為今上講讀經(jīng)義,常雜以俚下廛市之語,以致宮內(nèi)侍臣中官,一見其舉止,已先發(fā)笑。一日,他為今上講解“一簞食一瓢飲”,操著滿口鄉(xiāng)音說:“顏回甚窮,家中只有一羅粟米飯,一葫蘆漿水?!绷硗庖淮?,又講《論語》中“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一句。脩是干脯,十條為一束。古人相見,必執(zhí)贄為禮,束脩乃贄之薄者。這句話原是說,“從帶著束脩薄禮來求見的起,我從沒有不與教誨的”。而楊安國的解釋則是:“官家,昔日孔子教人,也須要錢的?!苯裆下勓砸贿?。翌日遍賜講官,其余眾人皆懇辭不拜,唯楊安國坦然受之。這些事早在宮內(nèi)傳為笑談,連今上在為公主講解《論語》時也曾含笑提及。
“此中可笑之人不只有楊安國,”張承照又道,“館閣內(nèi)剩下的彭乘也是個妙人啊!進奏院之事后,翰林學士出了個缺,官家想從館閣文臣中選一個補進去,實在找不到太好的,就挑了年紀最大的彭乘。后來他為官家擬文章誥命,遣詞用句尤為可笑。有次一位守邊關(guān)的元帥請求朝覲,官家召來彭乘,跟他說了自己的意思,讓他草詔回復,后來彭乘在批答之詔中這樣寫:‘當俟蕭蕭之候,爰堪靡靡之行?!?br/>
公主大為不解,顰眉問我:“這句話好晦澀,是什么意思呢?懷吉你能懂么?”
我微笑道:“臣也只能猜測?;蛟S他是想說,等天氣涼了便可啟程?!?br/>
張承照笑道:“就是這意思。官家的原話是:‘等到秋涼時,你就回來罷?!@詔書傳出后,生生笑倒了幾個翰林學士。那彭乘還挺愛用這一句式的呢。后來大臣田況知成都府,那時西蜀正在鬧災荒,田況剛?cè)腚U峻的劍門關(guān)即發(fā)倉賑濟,然后上表待罪,彭乘又擬詔批答說:‘才度巖巖之險,便興惻惻之情?!殖梢粫r笑料。今年彭乘得病死了,他的同僚王琪為他寫挽詞,還忍不住譏笑了他一下,在挽詞中寫道:‘最是蕭蕭句,無人繼后風?!?br/>
公主伏案笑了半晌,才道:“原來這幾年翰林學士中也混有這樣的烏合之眾。追究起來,也是那王拱辰的錯?!?br/>
也正因這點,令王拱辰更為天下才子名士所指摘。國朝頗重文章詞學之士,鑒于真宗朝館閣中有不少學識浮淺之人,今上特意指示:“館職當用文學之士名實相稱者居之。”為此提高入館閣的條件,一時所選皆為天下精英,故本朝人才輩出,許多大臣既有政聲,亦有文名,足以流芳千古,為國名臣。而進奏院之事導致館閣取士原則更改,雖多了純樸持重之人,但殊無靈氣,凡解經(jīng),不過釋訓詁而已,更有楊安國彭乘之徒混跡其中,長此以往,于國于社稷總是不利的。
但這些話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跟公主說。她與張承照笑語一陣,忽然又問:“但那王拱辰為什么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想害誰就害誰呢?”
“因為他那時是御史中丞,就是負責監(jiān)察百官的呀?!睆埑姓栈卮穑坝放_的職權(quán)是糾察百官,肅正紀綱,規(guī)諫皇帝,參議朝政和審理刑獄。朝廷還規(guī)定,御史若百日內(nèi)不指摘時政,即罷為外官。就算王拱辰與別的官兒沒私怨,他也得找人來彈劾,所以沒事千萬別得罪御史……說起百日言事的規(guī)矩,朝中還另有個笑話:御史王平上任將滿百日,還未言事。同僚都很驚訝,但想一想,又說:‘或許王御史是有待而發(fā),若進言,必是論大事?!幸蝗眨K于聽說他進劄子彈劾了,大伙奔走相告,一起悄悄找來他的劄子拜讀學習,卻見他所彈的竟是御膳中有發(fā)絲之事。他的彈詞還這樣寫:‘是何穆若之容,忽睹卷如之狀?!?br/>
剛一說完,張承照自己先就大笑起來,而公主未完全明白,一邊吃青梅果子一邊轉(zhuǎn)而問我:“他的彈詞是什么意思?”
我含笑答:“他是說,皇帝正準備進膳,御容多么肅穆莊重,不料忽然看見一根頭發(fā)絲在碗碟中安然盤卷著?!?br/>
公主當即開口笑,不意被未咽下的青梅嗆了一下,連連咳嗽。我正欲過去照料,張承照已搶在前頭為她輕拍背部,并端茶送水。
公主喘過氣來,道:“以前館閣中人說臺官不稱職,原來并非無理指責呀!”
張承照應道:“那是!若不是臺官自己確有不足之處,歐陽修與他那些館閣朋友也不至于頻頻拿這點說事?!?br/>
公主又笑道:“說起來,云娘關(guān)注的事也跟王御史差不多呢。如果我不好好吃飯,她就會向我姐姐進言彈劾。等下回,我也讓爹爹封她做御史?!?br/>
云娘即她的乳母韓氏。很快聯(lián)想到苗淑儀,公主又說:“姐姐也是呀,如果覺得我不聽她的話,就會去向爹爹或孃孃彈劾我……不過她的官兒比云娘大,就封她做御史中丞吧?!?br/>
我聞言低首笑,公主看著我,故做嚴肅狀:“你笑什么?你也常干壞事,有時我不想寫字讀書,你也會去告訴我姐姐……可以算是個侍御史知雜事?!?br/>
我收斂笑意,朝她畢恭畢敬地躬身,道:“公主,請恕臣直言。臣竊以為,公主遷臣為翰林學士更為妥當。”
“為何?”公主問。
我回答:“因為臣要隨時準備應對公主垂詢,為公主講解經(jīng)義,更每日值宿,不時受命為公主代擬內(nèi)制文章詩詞……”
“咚”,一聲輕響,是公主把一枚青梅擲到我兩眉之間?!澳阌衷谀梦胰⌒?!”她嗔道,但那一抹佯裝的怒意,很快消失在其后笑靨中。
我撫著眉心只是笑。她凝視我片刻,忽然說:“不過,懷吉,你那么好學,如果沒有入宮,今年你十八歲,也可以去考狀元了罷?如果舉進士,要做翰林學士真是不難的?!?br/>
我笑容消散,心中五味雜陳,不辨悲喜。
公主再展開那張朝報,看著上面的奏名進士名單,又微笑道:“但是如果那樣,我就不會認識你了?;蛟S只能在爹爹御集英殿召見新科進士時,登上太清樓遠遠地看你一眼,在心里想:‘這個狀元郎還挺好看的。’如此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