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雍揚脫下衣服隨手扔進了洗衣機。
    等轉(zhuǎn)身往浴室走的時候，他突然頓住了腳步，又回到洗衣機前，從運動衣的帽子里摸出了那張周報。
    他從學校離開，就徑直去了賽車俱樂部，書包也沒拿。所以上車的時候，就把那玩意兒隨手扔帽子里了。
    差點讓洗衣機一塊兒攪了。
    雍揚把周報展開抖了抖，放在了桌上。
    上面一個鮮紅的分數(shù)映入了他的眼簾。
    成績還挺好的。
    雍揚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心說英文字寫得也不錯。難怪田問安一幫人都琢磨著怎么抄人作業(yè)呢。班上那么多成績好的都不肯借，偏她肯借雍揚腦子里緊跟著又浮現(xiàn)了宋綺詩的模樣。
    大概脾氣挺軟的
    反正看著是挺軟的。
    雍揚拎著換洗的衣物，腦子里思緒亂飛地進了浴室。
    他前腳剛進去，后腳臥室門就被敲響了。
    “揚揚，揚揚在不在”
    “揚揚，媽媽進來了啊”
    伴隨著話音落下的，是一聲門鎖被打開的脆響。
    穿著旗袍的女人走了進來，環(huán)視一圈兒，看見了亮起燈的浴室。
    “不是說手臂擦傷了嗎藥也不擦就洗澡了，還怕傷口不感染嗎”女人說著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她走到沙發(fā)邊坐下，打算等雍揚洗完澡出來。但她的目光突然瞥見了桌上放著的那張周報，一眼就看見了分數(shù)。
    “宋綺詩”三個黑色水性筆寫的字，隱藏在黑白印刷的周報上，就這么被忽略掉了。
    女人一下就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然后趕緊下樓打電話去了。
    “媽，揚揚現(xiàn)在不得了啊，一聲不吭地學習成績就進步啦”
    “爸爸，揚揚現(xiàn)在隨隨便便就拿一百多分啦”
    “怎么可能是別人的呢一定是揚揚自己考回來的分數(shù)。以揚揚的性格，抄作業(yè)作弊的事是懶得干的。別人的卷子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這兒啊你們誰見過他帶別人東西回家”
    “揚揚這從小到大，拿高分的時候少，咱們是不是得給他辦個party慶祝鼓勵一下啊”
    樓下電話打得火熱朝天。
    樓上雍揚終于洗完澡出來了。為了不弄丟那張薄薄的紙，雍揚從桌上抄起來放進了籃球包，然后就坐在沙發(fā)上，開始打游戲。完全不知道他媽都已經(jīng)給他把party人數(shù)擴充到九十九了
    名為雍揚喜歡三班新來的那個宋綺詩的帖子在貼吧發(fā)酵熱度的時候，宋綺詩剛掛上水。
    護士給宋綺詩掖了掖被角，忍不住轉(zhuǎn)頭打量了兩眼楚羿年。
    “您看著很像一個明星”
    楚羿年坐在沙發(fā)上，淡定自如：“哦是嗎很多人都這么說。”
    護士大概臉皮薄，臉紅了紅，也沒敢多問多看，吩咐了一點注意事項后就出去了。
    楚羿年這才起身走到病床邊。
    宋綺詩已經(jīng)睡著了，她窩在被子里，看上去像是一朵嬌弱的花。
    楚羿年轉(zhuǎn)頭翻找了一下她的書包，沒能找到手機。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她身上蓋著的被子，最后還是放棄了掀開被子從她身上尋找的念頭。也許宋家壓根就沒給她配手機。
    楚羿年打開手機，翻到于敏的號碼，發(fā)了條短信出去：
    宋綺詩發(fā)燒了，在市醫(yī)院。
    發(fā)完短信，楚羿年覺得自己能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就抓起外套，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他沒有再去片場。
    今天那個女演員的消極工作態(tài)度，讓人倒盡了胃口。
    回酒店的時候，助理已經(jīng)在酒店大廳蹲守他了，見他進門，立馬就迎了上去。
    “您終于回來了。”助理說著，還往楚羿年的身后掃了掃：“那個那個女孩子呢”
    “醫(yī)院。”
    “醫(yī)院都都弄到去醫(yī)院了”助理驟然瞪大了眼，滿臉都寫著震驚。
    都是娛樂圈這個名利場里混的，楚羿年立刻就聽明白了助理的潛臺詞。
    “她病了蹲在街邊，我就送她去醫(yī)院了。有什么問題嗎”楚羿年淡淡反問。
    “沒、沒有。”助理憋不住又添了一句：“就是覺得怪驚奇的，您是認識她嗎”他跟著楚少工作這么幾年，就沒見楚少這么濫好心過啊。
    “嗯。”
    “嗯”助理的大腦驟然轉(zhuǎn)過了那道彎兒：“嗯您真的認識她”
    “嗯。”
    助理又憋不住了：“既然是認識的，那您不在醫(yī)院多留會兒嗎”
    “有醫(yī)生護士，有她的父母，我留在那里有什么用”楚羿年的口吻涼薄：“我又不會一鍵治愈的魔法。我連感冒藥都分不清。”
    “”您說得真有道理。
    等上了樓，進入酒店房間，沒一會兒經(jīng)紀人就拿著一沓劇本來了。
    “楚少，這是近期投過來的劇本。”
    楚羿年坐在沙發(fā)上，伸手接了過來。
    經(jīng)紀人看他拿起最上面那本翻開，馬上在一邊說：“這個本子團隊已經(jīng)審核過一遍了，立意不錯，也有深度，但是不會太賣座”
    楚羿年頭也不抬。
    于敏看見短信了嗎她聯(lián)系上宋綺詩的父母了嗎他們在醫(yī)院找到宋綺詩了嗎
    宋綺詩這會兒是不是還暈著連護士鈴都不會按
    “楚少您的意思呢”
    “楚少”
    楚羿年這才重新將目光凝聚到了劇本上，他神色不變：“哦，我再重頭翻一遍。”
    經(jīng)紀人：
    經(jīng)紀人：“哦好的，那您，您慢慢看。您今天應(yīng)該很辛苦了，我和他們就不打擾了。”
    “嗯。”
    經(jīng)紀人和助理很快都退出了房間。
    “我聽說今天在片場，容曉瑤又ng了幾十條楚少是不是很不高興”經(jīng)紀人出聲問。
    “嗯，是不太高興。”
    “容曉瑤這次也太不像話了，拍戲期間，頻繁買熱搜買水軍，想和楚少捆綁緋聞。正輪到開機的時候，臺詞都說不利索。容老為了捧女兒，這次真是老臉都要丟盡了。”經(jīng)紀人搖頭：“楚少剛才看劇本都走神了”
    助理卻愣住不走了。
    經(jīng)紀人扭頭看他：“怎么了”
    助理連忙搖頭：“沒什么，沒什么。”
    楚少看劇本走神，真是為容曉瑤ng幾十條就想著炒作心里沒逼數(shù)的事兒他覺得恐怕不是。
    楚少還說他又不會一鍵治愈的魔法，連感冒藥都分不清，留在醫(yī)院有什么用呢
    那用處大概就是不會走神吧。
    雍揚第二天到學校，一路上總有那么兩三個人朝他投來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雍揚倒也沒怎么在意，他從生來就被無數(shù)人注目，在這所學校里總被人打量也是很常見的事。
    他一路上了育英樓，進入了高三三班。
    “給。”雍揚把田問安要的東西放在了他的桌上。
    田問安抓著周報，眉頭卻有點皺。
    “怎么不去還”
    “她今天請假了。”田問安嘆了口氣：“好像是生病了。”
    雍揚順著往宋綺詩的座位掃了一眼。
    那里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一道風景線。
    雍揚前面幾排的郭圓發(fā)出了哀嘆的聲音：“擁有了宋綺詩，又讓我們失去她，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是啊，今天作業(yè)又沒得抄了。”
    “筆記也還沒還給她呢。”
    “咱們要不下節(jié)課別上了，去探望一下她吧順便把老師今天布置的作業(yè)帶給她。”
    “郭圓你真他娘的是個魔鬼，人都生病了，你還指著把作業(yè)帶給人家讓人家做吶”
    “我不是我沒有啊你別瞎說啊，我是真的想去探望新同學，發(fā)揮一下咱們的人文主義關(guān)懷啊”郭圓說著，突然扭頭看向了雍揚。
    雍揚：
    郭圓：“雍少要一起去探望新同學嗎”
    雍揚：
    雍揚覺得有點驚奇，不，是非常驚奇。
    他沒在學校上課的時候，是發(fā)生了什么嗎這幫人什么時候跟新來的關(guān)系混得那么好了還主動去醫(yī)院探望
    雍揚掃了一眼田問安。
    田問安有這么大的能力因為他喜歡新同學，所以其他人就把新同學納入這個圈子了
    這個圈子接納人有多不容易，沒有人比雍揚更清楚了。
    說他脾氣傲，難搞。其實大家都一個樣兒。只不過好吧，他脾氣是要更爛點。
    “雍少去不去”郭圓伸長了脖子。
    她的問題，似乎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關(guān)注，其他人都跟著朝這邊看了過來，好像很期待他的回答一樣。
    莫名其妙。
    雍揚掀了掀眼皮：“不去。”
    郭圓咂嘴：“行吧，那咱們一會兒就去。”
    “我看行，順便后面兩節(jié)課也不用上了，多好啊。”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聊了會兒，還真就收拾書包去跟班主任請假了。
    班主任頭一回聽到他們說，想要發(fā)揮同學愛，去關(guān)懷一下新同學的身體健康問題。這請假理由太荒唐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被班主任咽下去了。
    如果因此，能改善一下班級里，好成績和差成績涇渭分明的關(guān)系，之后形成良好的互幫互助，那也是一件好事兒，她也就對得起那些花重金特地請他們來的家長了
    班主任開了請假條，郭圓一幫人拿了條子就跑了，臨走前還特地跟班主任晃了晃手里的作業(yè)，說：“咱們順便卷子也給新同學帶去”以表示咱們都記著作業(yè)和學習呢。
    雍揚難得在教室里多待了一節(jié)課。一節(jié)課上，后排座位空了大半。
    這幫人還真去了
    雍揚忍不住扭頭看向田問安。
    田問安還坐得穩(wěn)穩(wěn)的。
    “你不去醫(yī)院”雍揚問。
    田問安搖搖頭：“您昨天不是說，今天放學和七班打個比賽嗎我等打完再說。”
    雍揚：
    他都想勸田問安，你趁早別喜歡了，就你這樣，追得到個屁的人。怎么比老子還沒慧根
    田問安被帶起了話題，立馬就開始叨叨籃球聯(lián)賽的事兒了。
    “那個球打得是真的好啊太酷了”
    “我是做不到，不過換成揚哥你肯定沒問題”
    雍揚聽著有點兒心煩。
    他心底甚至還滋生了一點對那位新同學的同情，田問安下回要跟她表白，她可千萬別信。不然真談戀愛了，得讓田問安氣哭吧
    很快就到了放學的時候。
    雍揚抄起籃球包就去了籃球館，身后跟著田問安一群人。其他班的人聽說雍揚要打球，也早就把籃球館的看臺位置給占了，甚至還有女孩子手里又是水又是毛巾，又是啦啦隊手花的等雍揚一出場，尖叫聲就快把頂棚都給掀翻了。
    連菲和連虹等人也坐在看臺上。
    連菲的臉色不太好看，借著周圍喧鬧的聲音，她低聲問：“誰讓你發(fā)帖子的”
    “連菲，你這話是怪我了”旁邊的高個女生不快地道：“你想想，全校喜歡雍少的人有多少啊你得維護你的面子，維護你的高姿態(tài)，不方便動手。那我就幫你發(fā)個貼，吸引別人去動手唄。到時候你一雙手又干凈，又占了最后的好處有什么不好”
    “雍揚就只來找過我和連虹，雍揚因此懷疑是我發(fā)的貼呢你有沒有想過”
    高個女生訕訕道：“我這不是為你好嗎我看這么個不知來歷的東西，勾搭上雍少，別說你了，我都生氣嘛你看她今天都沒來上學，說是生病了，多半是心虛不敢來。”
    “她和雍少走得近，早晚就會露出尾巴。不過是早晚的事，還需要我們?nèi)邮謫釀邮志捅厝粫粝潞圹E。別犯蠢了。”連菲說著站起了身：“我去更衣室等雍揚。”
    “大不了你就跟他說，帖子是我發(fā)的”
    連菲頭也不回地走了。
    連虹左看看右看看，趕緊跟了上去。高個女生怕把事情搞更砸，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連菲在更衣室附近等了很久，等到歡呼聲響起，她就知道是球賽結(jié)束了，雍揚贏了。連菲把錢包給了連虹：“去買點水。”
    連虹不滿她拿自己當跑腿的，但又不敢多說什么，只能點著頭去了。
    雍揚和他籃球隊的隊友回到了更衣室，連菲卻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特地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連虹也把水買回來了，她才攥著水慢慢走近。
    雍揚從淋浴間出來，將寬大的運動衫套好。
    田問安還在耳邊感嘆：“揚哥今天是真厲害，球打得又快又狠，七班都快哭了”
    雍揚一回頭，瞥見他臉上的笑容，心煩又多了點兒。
    這傻逼就不知道惦記一下醫(yī)院里那個新同學
    “揚哥”
    雍揚突然出聲：“你別喜歡宋綺詩了。”
    連菲站在門外，呼吸一窒，差點捏爆了手里的水瓶。
    她不敢再留，趕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撞上連虹和高個女生。
    連菲冷冷掃了她們一眼，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等出了籃球館，那個高個女生才仿佛大夢初醒一樣，啞聲道：“雍少真喜歡她啊”
    連虹沉默一下，也小聲說：“我聽二班的人說宋綺詩今天病了，雍少都沒去醫(yī)院探望她，我還以為以為雍少只是拿她當個小玩物呢。沒想到”
    沒想到，霸道到都不許別人喜歡宋綺詩。
    高個女生還在說話：“我真從來沒見過雍少這樣”
    連虹：“連菲你”
    “嘭”的一聲，擰開了一點的礦泉水瓶蓋飛了出去，水灑了一地。
    兩人頓時噤了聲，看著連虹的樣子，什么話都不敢說了。
    更衣室里，田問安愕然地看著雍揚：“揚哥你說什么”
    雍揚覺得自己有病。
    田問安喜歡宋綺詩，惦不惦記她，關(guān)他屁事
    雍揚暴躁地擰了下眉，抓起包就大步走了出去，沒再理會田問安。
    田問安在后面惴惴不安：“我怎么了揚哥干什么不讓我喜歡新同學”
    宋綺詩怏怏地窩在病床上，小臉煞白。
    十來號人把她圍住了，又是果籃又是鮮花又是巧克力，還不知道是誰扛了個快等人高的大花籃來。宋綺詩看見的一剎那，都差點以為自己是要殯天了，這都送上大花籃了。
    于秀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有些手足無措，干脆就退到病房外等著了。
    而病房里，一幫人干巴巴地說著關(guān)心的話。畢竟從前他們還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
    郭圓嘆氣說：“別傻站著了，給人削個蘋果唄。”
    “誰會削我不會。”
    “我、我也不會啊。”
    “不是買了水果刀嗎網(wǎng)上搜個教程照著學啊”
    “行吧，我試試”
    幾個人笨手笨腳地拆果籃。
    平時這活兒那都是保姆包攬的。
    “草，哪個傻逼選的榴蓮多臭啊。”
    “難怪老子一路上覺得怪特么沉的”
    宋綺詩：
    這和說好的原著劇本不一樣啊。
    他們難道不該瘋狂瞧不起她，打臉她，diss她，欺負她，氣死她嗎
    三班一幫人現(xiàn)在怎么看上去不太聰明的亞子
    病房外。
    于敏帶著秘書走了過來。
    于秀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來了不是很忙嗎”
    于敏盯著病房里的情景，笑了笑：“再忙也要來看看詩詩。”
    “詩詩同學都在里面”于秀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guān)系，我在外面等會兒。”于敏頓了頓，將目光透過玻璃門，落到了宋綺詩的身上，然后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點兒：“才剛轉(zhuǎn)到新學校，就和同學關(guān)系這么好，詩詩很討人喜歡啊。”
    于秀只能笑笑，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因為以前她從來沒見女兒有關(guān)系好的同學
    于敏笑著說：“就連弈年都挺喜歡她的。”
    于秀更惶恐得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于敏說：“以后多讓詩詩來我們家里玩玩吧。”
    里面跟著又傳出了聲音：“我削的算不錯了吧幸虧不是揚哥來。就揚哥那雙手，肯定削得比我還爛，削完皮跟在地上滾了八圈兒還打了畸形素那種爛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