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字不易,請支持正版!“別擔心,肯定考上了,不會復讀的。”高涼只是順著對方的話安慰,她也不能告訴他確實是考上了,就算是說了,李俊偉也不會相信。
李俊偉又說:“你如果沒考上,是打算找事做了嗎?”
“嗯。”高涼隨口應道,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如果明天一早醒來,自己還是在這個世界里,她才會計劃去做點什么。
縣城不大,火車站也不遠,騎車不用半個小時就到了。火車站還是記憶中那么破敗,站前廣場非常狹窄,水泥地板被踩得坑坑洼洼的,晴天一層灰,雨天一地泥水。高涼跳下車:“謝謝你,俊偉。”
“不客氣,順道而已。”李俊偉將車子推到車棚里,給了看車的人五分錢,對正朝售票廳走去的高涼說,“要不要我幫忙?”
高涼回頭朝他自信地笑了一下:“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這是高涼家里出事之后李俊偉第一次見到她笑,高涼長得眉清目秀,跟兩個妹妹比起來,模樣不算出色,但她長了一口漂亮整齊的牙齒,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頰還有一個明顯的酒窩,特別有味道,高涼是個動感美女。李俊偉站在太陽地里,看著高涼離去的背影,有一股想叫住她告訴她要多笑一笑的沖動,然而他只是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來。
李俊毅坐在候車室門口等弟弟送飯都等得前胸貼后背了,見他來了還站在太陽地里發傻,忍不住叫了一聲:“俊偉,干嘛呢,趕緊過來!”
“來了,哥。”李俊偉回過神來,趕緊朝自己哥跑去。李俊毅是李俊偉的哥哥,20歲,長得比李俊偉還要高大,身高1米82,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段時間太陽曬得有點多,偏向于古銅色了,長相跟弟弟不同,李俊偉像媽媽,膚色白皙,比較俊秀,李俊毅則像爸爸,膚色較黑,五官深邃,輪廓剛硬,非常具有男子氣概。
李家的兩個孩子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李俊偉從小是個乖學生,成績好,聽話,一直以來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提起來人人羨慕;而李俊毅則是跟弟弟完全不一樣的反面教材,從小逃課、打架,后來抽煙、早戀,提起來人人搖頭,不過李俊毅也很聰明,就算他逃課無數,居然也能考上高中,不過碰到萬人擠獨木橋的高考,他就沒這個幸運了,三年前落了榜,不愿意復讀,也不愿意聽他爸的安排去參軍,他爸一氣之下不管他了,任由他自生自滅。他自己找了很多事做,但都干不長久,至今都沒有一份正式工作,最近正在火車站干搬運。
李俊偉有些不明白他哥的想法,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路,為什么不愿意走,不管是復讀考大學還是去當兵,都是極好的出路,然而他哥卻不屑一顧。有一次兄弟倆聊起這個話題,李俊毅說了一句話“不自由,毋寧死”,李俊偉覺得有些他哥說得有些夸張,至于嘛,不過他也很佩服大哥身上這股子豪氣,特別男人。
李俊毅接過弟弟遞來的鋁制飯盒,打開一看,里面裝滿了米飯和菜,其中還有幾塊紅燒肉,他咧嘴一樂,露出整齊的大白牙:“奶奶還是做了紅燒肉。”今年國家決定放開市場價格,推行物價改革,由市場來決定商品價格,預計物價在未來五年內總共上漲70-90%,結果政策一出,人們都認定物價要上漲,發了瘋似的往家里屯東西,李俊毅奶奶就買了一袋一百斤的鹽在家。生鮮類物資也在上漲,豬肉也不好買,今天還是他一大早去排隊才買到了一斤五花肉。
李俊偉見哥哥狼吞虎咽吃得香,便說:“哥,我去售票廳看看。”他想知道高涼的票退了沒有。
李俊毅頭也不抬地說:“哦,去吧。”
高涼告別李俊偉,直接去了車站的售票廳。還沒到上班時間,簡陋的售票廳里已經有了不少人在那兒等著買票,當然也是為了避暑,然而里面沒有風扇,人又多,簡直跟蒸籠一樣,跟室外沒什么兩樣。
高涼記得鄧興華說了現在火車票難買,她看見買票的人這么多,也許可以不去退票口就能把火車票轉手出去,這樣還可以省下手續費。她站在售票廳入口處,掏出車票,確定了時間和地點,小聲地問蹲在門口用報紙扇風的中年男人:“大叔,你要去哪兒?我這兒有一張今天晚上去廣州的火車票,我不去了,想轉讓出去,你要嗎?”
這個年頭坐火車的,除了短途探親訪友的,大部分都是南下或北上淘金的。那個中年男人沖她搖了搖頭:“我要去上海,不需要廣州的票。”
不過高涼的話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去哪兒的票?”“幾點的?”“有幾張?”“多少錢?”
高涼說:“今天晚上九點半去廣州的票,就一張,我原本打算去廣州的,家里出了點事,我不去了,所以想把票退了,按原價二十二塊五毛轉讓,有需要的嗎?”
有人說:“你怎么不去車站退?”
高涼很坦然地笑了笑:“車站不是還沒上班嗎。而且車站退票要扣手續費,我缺錢,不想扣手續費。”幸好這個年頭的火車票不是實名制,票給誰都能上車。
然而問的人多,買的卻沒有。高涼皺了皺眉,她以為會很快脫手,沒想到這么不順利。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從人群里擠了出來:“什么時候的票?去哪里的?給我看看。”
高涼捏著票給對方看了看。對方看清票,問:“多少錢?”
高涼說:“原價賣。”
對方爽快地說:“我買了。”說著掏出錢包開始數錢。
高涼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把票賣出去了,結果當她剛一手剛將票遞過去,另一手接到對方手里的錢時,胳膊突然被人左右一抓:“稽查,老實點,不許動!”
高涼一驚,左右一看,發現自己被兩個中年男人抓住了胳膊,而跟她買票的那個男的也被抓住了。周圍剛才還在看熱鬧的人全都散開了,仿佛看什么瘟疫一樣看著高涼。高涼一邊掙扎一邊說:“放開我!你們為什么抓我?”
抓她的一個人兇巴巴地說:“哼,就是你們這些投機倒把的票販子在擾亂市場秩序,跟我去見站長。”
高涼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這是被當成黃牛黨了,她趕緊放低了姿態:“叔叔,我真的不是票販子,我就是想轉掉自己的票,我只有一張票啊。而且還是原價轉的,并沒有賣高價票。”
買票的那個男人也嚷嚷:“我錯了,同志,我再也不買票販子的票了,求你們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做這種事了。”
之前說話的那個男人喝了一聲:“少廢話!有話跟我們站長說去。”
李俊偉過來的時候,恰好就看到了高涼被抓的這一幕,他吃驚地看著高涼被帶進了火車站,追了幾步,突然想起什么,然后轉身就往候車室跑,李俊毅的飯還沒吃完,就看見弟弟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哥,哥,出事了,快去救人!”
李俊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怎么回事?”
李俊偉上氣不接下氣:“是、是高涼出事了。她被火車站的人抓走了,去見站長了。”
李俊毅皺起眉頭:“火車站的人抓高涼干什么?”
李俊偉拖著他哥的胳膊:“邊走邊說。高涼來退票,想把票轉給別人,結果被當成票販子抓了。”他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李俊毅明白過來,將手里的飯盒塞到弟弟手里:“我知道了,你在這兒等我,我去看看。”最近火車站出現了很多黃牛黨,從車站原價買出車票,然后高價賣給那些需要的人,有人投訴到了省火車站,省里最近正在命令人嚴查呢,高涼這是撞槍口上了。
高涼被帶進了火車站,一路上她已經冷靜下來了,這種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往大了說就是投機倒把,這個年代可是要坐牢的,往小其實也沒什么,一個窮苦的女孩子,為了省下退票的手續費而轉賣自己的車票而已,如果管事的人動一點惻隱之心,她頂多被教育一番就放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她會遇到什么人。這會兒她有點后悔,不應該為省那點錢去賣票的。
如果這是個夢,倒是沒什么可怕的,最怕的是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要是那樣的話,萬一自己坐了牢,弟弟妹妹們要怎么辦?她不僅沒幫上他們的忙,反而給他們添了麻煩。高涼想到這里十分懊惱。
棉紡廠放假這天,正好是出高考成績的日子。高涼淡定得不行,好像她自己沒參加過高考一樣,一大早,她就跟往常一樣起來做涼拌菜,下午不用去棉紡廠擺攤,早上就多做點,下午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雖然賣涼拌菜賺的錢不少,但都是血汗錢。
高涼將一切準備停當,叫醒高珊來幫忙。現在是假期,兩個妹妹每天輪流陪她出攤,倒是也沒什么怨言,畢竟比她們更辛苦的是大姐,她每天干得最多、睡得最少。這時天才剛剛亮,大約是五點多鐘,正是人們睡得正香正沉的時候,畢竟三伏天里只有日出之前這段時間最涼爽怡人了。
姐妹倆剛到院子里,就看見隔壁院子里有了人影,高涼以為是王奶奶早起了,正想打招呼,卻發現那人不是王奶奶,而是李俊偉,他低著頭,沒精打采地在院子里胡亂繞著圈。高涼吃了一驚,小聲問高珊:“俊偉是不是在夢游?”
高珊看了一眼李俊偉:“應該不是吧。俊偉!”小丫頭跟李俊偉關系不錯,很多時候都是沒大沒小地直呼其名的。
李俊偉一抬頭,看見了姐妹倆,走了過來:“你們這么早就要去擺攤?”
“嗯,早點去才能占個好位置。”高涼看李俊偉萎靡不振的樣子,說,“你怎么了?”
李俊偉抹了一把臉:“今天要出高考成績了,我緊張。做了一夜噩夢,干脆不睡了。”他等這一天等得望眼欲穿,以至于都失眠了。
高珊哈哈笑他:“你是不是夢見沒考上大學?”
高涼伸手拉了一下妹妹的辮子,小聲地呵斥:“珊珊!”
李俊偉耷拉著腦袋,也不跟高珊抬杠,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高涼安慰他:“別擔心,肯定能考上的。”
李俊偉看著一副置身事外模樣的高涼:“你就不緊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