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堅持了不到半年的初戀,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時同樣倉促。
沒有人說分手,也沒有人給這段感情象征性地祭奠一下。
他們如同陌路人,偶爾在校道上遇見,她匆匆而過,他氣定神閑,身旁有時是一起打籃球的好友,有時候是姿色上等的女孩。
蔣馳從來不缺人喜歡,身邊陪著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
姚希詩從來不會去打聽這些,倒是肖吟吟,總是第一時間和她轉達他的情感動態。
暑假的時候,姚希詩回了一趟椿城,把房子退了,又去墓園拜祭姚蓮,告知她,往后也許只能一年回來見她一次,也或許要更長時間。
走的那天依舊是暴雨,姚希詩撐著傘,一個人去了車站。
她自始至終沒有回頭,仿佛椿城再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和物。
新學期開始,姚希詩推了所有的社團活動,一心一意投入學習,當然還有掙錢。
陳晏的工作重心轉移到了美國,于是他帶著陳彤走了,離開前他給姚希詩介紹了一個高一的女生,讓她可以繼續干著家教這份活。
姚希詩的卡里多了兩萬塊錢,不用想也知道是陳晏打的,她正想把錢退回,他的短信就來了:你不要禮物,這錢就當作禮物送給你了,不要退回,好好學習。
姚希詩把錢收下,心里想著等以后自己掙了錢,再連本帶息還給他。
這兩萬塊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交了學費,剩下的用來生活也綽綽有余。
她的日子照舊很忙,忙到幾乎要把蔣馳這號人物忘記了。
有一天晚上,她從校外回來,經過小廣場,碰巧遇到他在遛狗。
西西長大了一些,毛發依然白得發亮,帶著粉色的項圈,上面鑲著兩顆粉鉆。
西西遠遠見到姚希詩,居然還認識她,小短腿亂蹬想下地,蔣馳轉過頭來,就見到人群中的她。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底,她只穿了一件毛衣,黑色緊身褲,黑色短靴,人瘦了些,臉更尖了。
西西想跑過去,他卻摟緊了,頭也不回地離開。
姚希詩看著他的背影,怒極反笑。
寒假的那一個月,她獨身去了蘇城,來到姚蓮口中那個“女人都像畫里走出來的小鎮”,租了間民宿,住了一個月。
過年的喜慶多少感染了姚希詩,大年三十那天,她跟著一群人跑到河邊看煙火表演,難以避免地又想到去年和前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在椿山山頂,她和蔣馳一起過的。
而這一晚,蔣馳吃過年夜飯,開了車在外面兜風,這個時候每個人都忙著團圓、拜年,路上僅有稀疏幾輛車子。
鬼使神差的,他又把車開向椿山。
今年并不冷,一件薄外套即可御寒,山頂上多了許多背包帳篷,人們都在等著倒數的那一刻。
蔣馳把車停在一邊,坐在車里,點燃一根煙,他狠狠抽了一口,尼古丁的氣息漫過胸腔,再被他狠狠吐出。
煙霧繚繞間,蔣馳的眼神忽明忽暗。
拜年的短信不斷進來,提示音響個不停,他拿過手機,一條條查看,沒有來自姚希詩的。
有電話打了進來,陳婉靈在電話里嬌滴滴地說著:“新年快樂啊蔣馳。”
他掐了煙,癱在駕駛坐上,麻木地道賀:“新年快樂。”
“你在哪呀?我們今晚玩通宵,你來嗎?”
“不了。”他聲音沙啞,直接拒絕。
她那邊還想說什么,他已經掛了電話。
接近零點,蔣馳打開了微信,從通訊錄里找到她的名字,打開對話框。
“新年快樂。”他湊近手機,輕聲說著。
剛好零點那一瞬,消息發了過去。
姚希詩沒有回,一直到開學,他們的對話框中最后一條信息仍是他發的那2秒鐘的語音。
開學后,姚希詩辭了家教的工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剛辭沒多久,她就收到陳晏的問候:“怎么把家教辭了?做得不開心?”
“系里有一個交換生的名額,我想爭取。”
陳晏表示自己在東大有相熟的領導,如果需要幫忙,就告知他。
姚希詩訝異過后,又堅定拒絕:“這次只有兩個名額,一個已經內定了,另一個相對公平,我想自己爭取。”
他笑笑,讓她加油。
這一個名額花落誰家,要根據績點排名,姚希詩的學科成績在全年級第一,但是校內活動參加比較少,因此新的學期,她的目的性極強,專攻課外活動。
到了六月,交換生的名單確定下來,除了那個被內定的女生,另一個就是姚希詩。
得到這一消息,秦斐等人與有榮焉,表示一定要慶祝一下。
于是,在期末考結束那天,四個女孩跑到市區一家自助餐廳,干了整整兩瓶紅酒,喝到最后幾乎不省人事。
睡過去前,姚希詩仿佛見到了蔣馳放大的臉。
高濃度酒精的影響下,她呵呵一笑,指著他的鼻子,對他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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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希詩咬了口全麥面包,就著黑咖啡吞了下去,那干硬的口感說不上好,但是能果腹,更重要的是,這玩意兒只要10美金。
她一手翻著全英文的法律文件,一手拿著手機翻譯。
一頓早午餐吃完,才看完三頁紙,文件上面標注著密密麻麻的中文,姚希詩皺了皺眉,揮手招來服務員,續了杯咖啡,繼續埋頭苦干。
陳晏遠遠看到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這一塊是商業中心,出入的都是高級白領,她一個學生出現在這里,實在有些奇怪。
發覺旁邊的椅子被拉開,姚希詩這才從鋪滿半張桌子的文件中抬起頭。
陳晏西裝革履,拿著杯咖啡,朝她微笑:“我還以為認錯了人。”
“你怎么在這兒?”他鄉遇故人,姚希詩也十分驚訝。
“我的公司就在樓上。”陳晏把咖啡放下,解開西服最上的紐扣,“你在做什么?”
姚希詩拿筆輕輕敲了下紙面:“我今天下午6點前要把這份文件看完、理解,做個分析報告。”久別重逢,他們的對話卻那么自然,熟稔得很。
她的導師今天不在學校,過來這邊辦事,明確表示只能給她半個小時的時間做報告。
姚希詩接到導師的通知,一早就從學校跑出來,害怕路上的時間太長耽誤了,她決定一下午就泡在這家咖啡館里等他。
文件的內容不容易理解,陳晏瞄了眼,大部分是專業詞匯,而那一堆紙少說也有二三十張。
他抬手看表:“你還有6個小時的時間。”
她點頭,解鎖了手機屏幕,那上面正是一個翻譯軟件。
“你這樣翻譯要弄到什么時候?”陳晏沉吟了下,說,“走吧,我有辦法幫你。”
姚希詩收拾好東西跟在他身后,表面上不露聲色,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卻十分感激。
陳晏的公司在64層,中間換乘了一次電梯,姚希詩看著電梯鏡子內自己的衣著,再偷偷對比陳晏的。
她穿了一件及膝的黑色連衣裙,套了件米色修身開衫,顯得太休閑,太學生氣。
而陳晏穿著昂貴的正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上戴的表,她也許工作十年都未必買得起。
這座國際都市從來不缺這樣的成功人士,到這邊已有一個多月,從最初的熱血追夢少年到今天,姚希詩已經將心態擺平擺正。
“成功學”為什么成功,“美國夢”為何受到那么多人追捧,正是因為有許許多多像她一樣的螻蟻,都在渴望向上爬。
陳晏的公司主營智能家居,入行不過四五年,在圈內已經嶄露頭角。公司只有二十幾個人,一半是金發碧眼的本國人,一半是黑頭發黃皮膚的同胞。
“Amy,過來一下。”
一個身材高挑的亞洲女孩走過來,她穿著V字領的香檳色絲綢襯衣,搭黑色及膝魚尾裙,踩著目測有八九厘米的高跟鞋,妝容精致。
姚希詩暗暗打量她,心里不禁感慨,這兒不是象牙塔,而是斗獸場。
陳晏進了辦公室,對姚希詩說:“坐。”
她坐在沙發上,Amy推門進來,先是跟陳晏打招呼,又扭過頭來對她點頭微笑,姚希詩回以一笑。
“有什么吩咐?”她說著純正的中文。
“有份資料,麻煩你翻譯一下。”
Amy是陳晏的得力助手,熟悉幾國語言,她接過資料,看到上邊的大學名字,對姚希詩笑笑:“不錯哦。”
陳晏又說:“你們去會客室吧。”
姚希詩跟著她去了會客室,接下來兩個小時,她學到的東西比在大學里一個月學到的都多,對Amy的欽佩更是溢于言表。
“沒問題了。”Amy翻了翻文件,遞給她,“說起來,你還是我師妹,不過我們不同專業。”
“太謝謝你了。”
Amy搖了搖頭:“你這個導師是在為難你,讓一個非英語專業的人翻譯這份東西,還只給不到一天的時間,很少有人做得來。不過,有壓力才有進步。”
她說完便出去工作,姚希詩看著已經被翻譯好的中文文件,開始寫報告。
陳晏開完一個會,打開會客室的門,就見姚希詩把頭發扎起,戴著眼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筆記本屏幕。
“做得怎么樣了?”
姚希詩抬起頭看到是他,想起身,被他制止。手仍在鍵盤上敲打著,她靦腆地笑笑:“就差收尾了。”
她看了眼時間,還剩不到一個小時。
陳晏見她這么專注用功,輕輕帶上門走了出去,沒多久,又進來,手上多了杯咖啡:“覺得你需要這個。”
姚希詩感激地點頭:“太困了,我都快睡著了。”喝了一口咖啡,她下意識舔了舔唇,“加了牛奶?”
他點頭,問道:“不喜歡?”
她笑笑,搖了搖頭。
五點五十分,姚希詩收到導師的短信,約她在方才的咖啡廳見面。她把報告打印出來,又收拾好電腦,朝陳晏道謝:“今天謝謝你,晏哥!”
“不用謝,你先去作報告,報告結束后,我們一起吃晚飯,當是慶祝重逢。”陳晏說,“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