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跟肖飛逃回營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兩人渾身沾滿了血，草屑跟泥土，尤其是葉青，軍裝都被樹枝掛成了乞丐服，肩膀歪歪斜斜的扎了一塊方巾，鮮血還從方巾里泊泊滲出，兩人彼此攙扶著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回挪著，顯得極為狼狽。
    幸虧平時不間斷的五公里帶給了他們極好的體力，才讓他們在一天上百公里的沖刺，奔襲，逃脫中活了下來。如此強悍的體力幾乎都可以跟牲口媲美，不過人畢竟不是牲口。兩人沖進營部以后立刻軟倒在地上，累的連手指都抬不起來。把還在營部發呆的汪睿跟李顏下了一大跳。廖耀湘最先反應過來，急忙把倆人抬到行軍床上，這時候汪睿跟李顏拿過來了些水跟干糧。葉青就著水艱難的吞咽著有些扎嗓子的玉米餅，因為過度透支體力帶來的肌肉痙攣讓他們泛起一陣陣的惡心感，差點把餅子吐到地上，最后還是強忍著不適一個勁的命令自己吃掉它才把一整個餅子吞了下去，然后玩命往嘴里灌水才壓下去想把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的欲望。
    感受著干糧在胃里化作一股熱流，葉青才覺得稍微有點力氣。廖耀湘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對，葉青把張憲帶走以后就讓廖耀湘留守營部，整整一天時間聽著前面的槍聲不能上戰場可把他難受壞了。
    葉青緩過來以后張嘴就罵，“他媽的，小鬼子矮的跟土豆一樣沒想到這么難纏，把老子們被追的跟耗子一樣東躲西藏，我的小分隊回來多少？”
    廖耀湘情緒有點低落，“杜毅和張憲半個小時前就回來了，然后又陸陸續續回來了十幾號兄弟。其他的......”
    葉青的心情也變得沉郁起來，他們當初分頭的時候自己跟肖飛選擇的是離營部最遠的那條路，他們都回來了，而其他沒回來的兄弟......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那些兄弟估計已經兇多吉少了。
    “一連呢？他們頂在最前頭，傷亡大么？”
    廖耀湘苦笑，“一連陣亡二十一個重傷八個，這回算是傷筋動骨了。不過兄弟們的血沒白流，一連陣地前頭起碼躺了兩個中隊的鬼子兵。”
    葉青點點頭，一連的損失他是有心里準備的，畢竟他們要對付的是日軍的主力，兵力差距如此巨大但還是能牢牢守住陣地，說真的，他心里很為他的一連驕傲。
    “軍部......有消息么？”
    說實話，在今天之前葉青心里一直存著一絲期望，期望他們不是戰局上的棄子，希望軍部能讓他們撤回去。但是......“有消息，但是......這個消息還不如沒有消息。軍部命令......讓我們死守瀏河防線，不許后撤一步，要戰至一槍一彈一兵一卒......”
    聽到這個消息，葉青的一顆心就那么悠悠的沉了下去。最后......軍部還是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自己還是成為了被拋棄的棋子。
    “叫唐龍過來。”僅僅是片刻失望，葉青就振作了精神，他是一營之主，全營的目光都在看著他，他決不能有一絲頹唐。
    唐龍很快就跑了過來，這回沒有往常的抱怨跟牢騷，顯得無喜無悲。葉青看到唐龍的神色就明白了，不由苦笑一下，看來這個糟糕的消息估計全營都知道。
    “唐龍，帶你的人做好準備，執行B計劃，就在今晚。我來帶隊。”
    “營座你不能去！”唐龍跟廖耀湘同時叫道。
    “我定的計劃，我不帶隊誰帶隊？”葉青冷冷的反問。
    唐龍張口結舌，他是一個大老粗，讓他去沖鋒陷陣殺人放火可以，讓他去勸人他那個漿糊一般的腦袋里根本就沒這個概念，只是很顯然，他是打不過葉青的。但是廖耀湘不一樣，只聽廖耀湘很冷靜的問葉青，“營座，我就不跟你說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屁話，我就問你，你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剛剛透支了體力晚上你又去奔襲？你確定你不會把唐龍拖累了？”
    葉青不吭聲了，廖耀湘說的沒錯。他現在的體力確實比平常大有不如。
    “唐龍，這回我們可是吧全營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大聲說，你能不能讓我跟營座放心？”
    “能！”唐龍用盡全身力氣大吼，“請營座營副放心，老唐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搞不定鹽澤那個老鬼子我唐龍也就不會回來了。”
    廖耀湘拍了拍唐龍肩膀，“去吧。”
    唐龍敬了個禮，轉身離開營部。
    葉青看著唐龍決絕的背影，心里泛起一抹哀傷。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別了。特種作戰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樣，潛入敵后大殺四方，就跟餓狼一樣逮誰咬誰。不是的，特種兵其實也叫精銳炮灰，訓練再精銳裝備再精良也難掩他們炮灰的本質，特種作戰的目的就是潛入進去完成目標，至于怎么撤出來......那只能看命了。再說，都是人跟人，特種兵頂多是跑的快一點，跳的高一點，槍打的準一些。還有什么？沒有了。他們一樣會痛，會害怕，會莫名的失誤，被子彈打中一樣會死。他們不是超人，他們只是受過精銳訓練的士兵罷了。
    深入敵后，前后左右一共近萬大軍，刺殺一個將銜司令官。雖然之前準備了三套撤退方案，可是就連葉青自己心里都很清楚，能夠活著回來的幾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可是從唐龍到每一個突擊隊的戰士，他們人人明知必死，他們面對死亡也恐懼，也害怕。但是還是義無反顧了去了，決絕的連頭都沒有回。
    他們希望，犧牲掉他們，讓更多的兄弟活下去......活著回家。
    葉青跟廖耀湘看著唐龍的背影消失在青草覆蓋的山丘后，彼此的眼眶都有些微紅，作為隱藏在他們背后的兄弟，他們只能做好自己的事，不讓兄弟們白白犧牲，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們。“兄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