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厭消失了。
謝安醒來時,身旁的人早已不見了,連余溫都沒有。
他本是迷糊狀態,忽然驚醒。
看著那微妙的痕跡,謝安手一頓,緊接著急忙披上衣服穿好,四處找了一圈,人真的不在了。
路人一臉壞笑的看著謝安,玩笑道:“公子這是找什么?瞧你這般模樣真是可憐疼。”
走時目光還故意在他鎖骨處停留,謝安伸手觸碰,還有些疼,這里,沈厭像是要咬死他一樣,狠狠留下的印記。
整理好衣衫后,謝安就離開了客棧。
跑了?
本來以為他是回鏡方了,可是謝安并未發現沈厭的蹤跡,回想昨晚沈厭與慕離的對話,謝安慌了,他是去黃泉了!
真是好樣的。
·
魔域。
“聽說你跑去人界抓生魂。”衍生慵懶的靠在椅子上,眼神平靜。
遲孑知道他生氣了,趕緊跪下:“魔主,為你療傷的丹藥獨缺這位藥引。”
衍生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身上丟道:“那你就敢去壞冥界規矩?你終有一死,也不怕輪回冥王讓你去地獄服刑?”
遲孑額頭的血順著輪廓流到嘴角,他跪著不動,只道:“主上,若修煉至高,得以長生,不老不死,何懼他冥王。”
“我知道主上怕什么,等到那日來臨之時,我會送人來陪你,這魔域孤寂的日子,你不會再有萬年。”
衍生:“你的野心,不小。”
遲孑低頭:“我以主上為尊。”
“滾吧。”
“是。”
遲孑出來就有人來提醒。
“大人,還要繼續奪生魂嗎?主人這番氣不小。”
遲孑:“主人生氣,不過一時,他終是會明白我今日做的一切。”
到時他就算有氣,也撒不出來。
手下瞧著他詭異的笑容,脊梁骨發寒,總覺得怪的很。
魔族如今是把世間修行者得罪了,遲孑根本不在乎,大肆剝離生者魂魄。
鏡方已派人下山各處保護,情況稍有好轉,第二日就聽聞,有一批弟子,全部被殺,不但魂魄被勾出,就連體內修行的靈力也被抽的一干二凈。
死相極為殘忍,有人說,這是在報復同時警告他們。
二師伯把這些告訴行止,還沒說完,行止氣的就是一口血噴出,血賤到了師伯臉上。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如此虛弱?”
行止用袖口抹掉血漬,調息。
“師兄,我沒事,你先回去吧,讓弟子多加防范,保護旁人之時切記自身安全。”
行止靠在墻邊,殘魂裹著他,為他平穩。
“你想短時間增進修為,太過了,氣血逆轉,若稍有不慎,就會入魔。”
“尊者,如果我沒有去取魔劍會如何?”行止一動不動,這些日子,他反反復復想。
“只要你救了衍生,只要長生神君投入輪回,只要大戰之時你們…”
殘魂意識到自己言過,立即閉嘴。
行止道:“只要什么?”
“這是一個圈,你如何避免都會發生,當初讓你取魔劍,本意是讓你阻止魔劍為魔主所用,可是當你取回魔劍時,我再次預測,以為事情可避免,哪里料想往后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不過是更慘烈。”
“我讓你把魔劍改變樣貌,贈予沈厭是想護他周全,以他心性不會被魔劍控制。”
“行止,你不取魔劍,此事依舊在演變,你為何不想想,當初為了什么作死去救一個魔子。”
行止道:“是我…都是我。”
殘魂:“你是我選出的掌門人,我最看重的弟子,不要為此所困。”
忽然懂了,為什么他靈力修為拔尖,卻遲遲不見飛升。
人界亂成一團,后來嚇得不敢出門。
有人半夜悄悄出門,次日清晨,被人發現時在河邊,身子都泡白了。
無人敢替他收尸,避之不及。
鏡方弟子來幫忙時,一大堆人圍著,廣秩帶人扒開人群,囑咐:“還請各位不要在此逗留,早些回家去。”
婦人驚恐道:“道長,這是不是妖怪來了?”
廣秩看了一眼尸體,點頭。
婦人拉著孩子:“二寶,走走走,跟娘回家。”
“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聽到妖怪,也嚇得趕緊回去,那些存了僥幸的人,這會也開始擔心了。
師弟要去觸碰尸體,廣秩立馬攔住,“等等。”
施展靈術,凈化污濁之氣。
師弟有些為難:“師兄,這無人認領,繼續送到義莊?那塊都快放不下了。”
廣秩:“找塊好地方,今日把他們都下葬了去吧,入土為安。”
雖然這些人,已經沒了安。
這塊地方,是死的最多的,上一批弟子就是因為守護這里全部被殺,他們幾人離這最近就先趕來,大師兄也帶人在來的路上。
“大師兄!”廣秩見到來人立馬上前。
祝乾:“可見魔族人?”
廣秩搖頭,他來時只有一堆人圍在這里。
祝乾帶著人把鎮子圍了一圈,設下雷霆符咒,花了一天時間,在每家每戶掛了一盞明燈,此燈能驅邪避兇。
“大師兄,他們抽凡人生魂想做什么?”廣秩問道。
祝乾:“有一種修煉之術需要很多魂魄,不可是亡魂,需在此人活著時生生的剝離出來,再以修行者或者是神明的魂魄相融,用修為煉出丹藥,可恢復精元,增長道行。”
“這也就是他們魔族敢,常人哪敢這么做。”師弟聽著就害怕。
祝乾:“多提防著,魔族善勾人心,還有每日靜心咒不可忘,惡念不可生。”
“是。”
真聽話,不像沈厭,一提到靜心咒,他臉上總是不情愿,找各種理由。
也不知道那兔崽子跑哪里去了,正是需要人的時候,還跟旁人跑著逍遙去了。
一想到沈厭看謝安的眼神,他頭就是痛的,養了這么大的孩子,怎么突然就跟人跑了。
如今這時候,只要提到魔族人,大家都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祝乾是不希望沈厭繼續跟謝安糾纏在一塊。
柳西舟也是帶著人,多次到鏡方找麻煩,說是讓他們交出沈厭,又說鏡方同魔族勾結。
不知情的人,開始對鏡方頗有不滿,該解釋的已經解釋過了,該保護的人他們在盡力保護,該做的事情,他們不會推辭,只不過是人總有力不從心。
·
“為什么?!”
慕離看著面前抓狂的人,語氣盡量保持平和:“那是黃泉,常人不得入,況且你還是魔族人,我為什么要幫你?”
謝安:“沈厭他一個人…”
慕離打斷他的話:“謝安,看在沈厭的面子,我不同你計較,若不是你魔主做的事情他何需如此。”
“有時間,你大可去勸誡魔主,讓他少造殺孽,不然等他到地府來,一定讓他悔不當初。”
謝安什么都沒有聽進去,他只知道,慕離不會幫他。
看著謝安離去的背影,慕離耳畔響起沈厭囑咐的話。
他只能冷漠,雖然知道謝安去了也許還能保護沈厭,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不告訴他,不理會他,就是讓我放心,我不分心,勝算自然大些。興許回來繼續幫你收魂。”
祝乾帶人守著這小鎮,自他們來已經有五日的安寧之日。
那些想進來的邪魔,在碰到雷霆符咒就嚇的跑了。
這符咒是師尊特意制作的。
“廣秩,你繼續守著這方,廣念讓人過來求助,我先去了。”祝乾留了些符紙給他。
等祝乾離開小鎮,立馬察覺周身氣息不對,有人在跟著他。
“出來!”
背后有人一掌打在祝乾身上,他踉蹌了幾步,穩住,拔劍。
“若是殺了你,行止應該會十分憤怒吧。”遲孑已經守在這里等待頓時。
他知道有人向祝乾求救,故意放進去,就等人出來。
祝乾持劍,手腕一轉,念決。
劍身環繞淺黃色的光芒,舉著劍向遲孑刺過去。
遲孑往后退了一步,站穩,赤手空拳打在他的劍身上,當初魔劍都能裂開,這把劍自然不在話下,它直接斷裂,半截劍劃傷祝乾的劍。
但遲孑錯了,當初裂開的只是魔劍的偽裝。
祝乾不慌,左手抓住他的胳膊,迅速轉身,后背抵著他胸口,半截劍直接刺入遲孑腹中。
得手后祝乾趕緊躲開,劍斷了無妨,再次念決,遲孑疼的心絞痛,想要拔出來,一碰到就被灼傷。
“替魔主殺了那么多人,可有想過今日。”祝乾有心想殺了他,劍上的靈術沒有停。
遲孑忍住痛,用手生拔,劍上像是有火焰一樣,燒灼著他的左手,待他把斷劍拔出來時,不敢甩開,因為手掌的皮肉與劍柄粘連。
不甩開就一直燒灼著,遲孑心一狠,往外一丟,果然掌心皮肉撕裂。
遲孑竟然笑了。
他捂著肚子,那里血一直往外噴,止不住。
“低估你了,下次再來找你玩。”遲孑有點吃癟,本來還想著殺了祝乾去邀功,指不定行止還能再來一次魔域。
祝乾:“你!”
想抓住他,可是遲孑跑的太快,只碰到了衣角,卻沒抓住。
看著地上的斷劍,祝乾嘆息一聲,算了。
這些日子鏡方弟子守護著人界,魔族人得手的機會越來越少,人們也不見當初那般恐慌。
祝乾一直在找沈厭,傳音沒有任何回應,銷聲匿跡。
也沒時間再多思,得不到回應,祝乾就沒有再找,埋頭在處理這些事情上。
當今第一大事就是穩定人界安全。
傍晚,巡邏。
眼前人福身,淺笑。
“師兄。”
祝乾有些意外,“你怎么來這處,女弟子分配到的守護之境離這很遠。”
林洛蘅:“師兄,我迷路了。”
祝乾道:“那我送你過去。”
林洛蘅立馬攔住他:“其實我也可以同師兄一起守這里,省的來回折騰。”
“這里太危險了。”
“有師兄。”
祝乾看了一眼林洛蘅因為心急伸出的手,林洛蘅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趕緊收回。
“失禮了。”
跟在祝乾身后夜巡,林洛蘅有那么一刻是沒藏住笑的。
祝乾剛好側頭,余光看見了,不作聲,兩人沒說話走了一夜。
各方上報情況,好消息暫不見傷亡。
得知鏡方送來的消息,天帝的眉頭依舊沒有送來。
“他還沒有回來?”
酒歌出來,拱手:“還在黃泉,未歸。”
澤梧:“看來下界多年,神君并未用心修煉。”
酒歌回懟:“澤梧神君,留著力氣等到大戰之時,別在言語上犯了忌諱受罰。”
澤梧不改當面毛病,自從三百年前歷劫失敗,性格越來越古怪,瞧不順眼的時候那張嘴就能嘰嘰歪歪不停。
天帝懶得勸他住嘴,向酒歌道:“他一回,你立刻來報,還有神君不需要凡人的情,你可明白?”
酒歌道:“天帝,從未有這樣的規矩。”
天帝臉色微慍:“許是老君太縱容你,同我講規矩。”
“臣明白了。”酒歌不想給老君惹事。
“他躲了這么多年,也該回來了。”
天帝起身。
酒歌后悔了,他不該去找千秋問下落。
“上仙,你在苦惱什么?”
殿內,唯一一盞燈晃動了下它的光芒。
千秋寄于燈中,守住里面的魄,也是因為這個,才能那么準確的找到沈厭。
“你還能占卜嗎?為他再占一回,他什么時候能回來。”酒歌放下云扇。
千秋:“上仙知道,年該月值嗎?”
“上仙,我已經錯了兩回,不敢再用占卜之術了,有些事情是天緣,在劫難逃,不過都會好的。”
酒歌:“你在害怕?”
千秋不敢再出聲,長生并不是它第一位主人,曾經它第一位主人也是因為劫數,想要逃脫,到最后,卻是因為不斷在逃而喪命。
酒歌望著殿中從未改變的陳設,矛盾了。希望長生能回來,又不想他這么快回來,長生不喜歡這里,酒歌知道的。
神族的將軍很多,不是非得長生回來,只不過也有人擔心不能穩勝。魔族人兇殘,與他們相斗,那股狠勁,長生第一人。
長生有冥王贈的不死之身,眾神極力請求把他找回來,全然忘記,當初害怕長生能夠在執念之中聽到自己的惡念。
這一找,發現不論冥府,月老宮,司命仙君處,皆無長生記錄,人間蒸發。
這時有人懷疑,長生根本沒有入輪回,爭執不休時,冥王謊稱是他冬日里取暖不小心把陰卷燒了。
冥府千萬年來,寒冷無比,不是因為地界冷,而是這些陰界之人本就陰冷之軀。
根本不需要取暖,反而懼熱。
有人不信,冥王會一直極其友善的看著他,直到他非常確定冥王說的是事實。
做神仙太久,有些神仙就會想要刺激一番,去凡界歷個劫,到時候來陰界喝孟婆湯,冥王應該會讓他們先去油鍋里取取暖。
一想這里,渾身哆嗦不停,心里默念,不生事,不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