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遠知點點頭:先把他弄醒,這不用貧道教了吧?
孫思邈施了針,又用米醋燒得滾沸,盛出來直冒酸氣,就這么放在老頭子鼻子前晃了幾晃,果然片刻之間,睜開了雙眼,神智似乎也恢復了不少。
紫陽真人走到床前,兩擺扶塵:無量在尊,東山起福地,西河骨難收。早日遷靈寢,不可禍子孫呀!
老頭回道:道士啊,你當你是誰啊?當朝大國師啊王真人?
旁邊立馬有人給老爺子告話:這位道長正是紫陽真人!
老頭一激動,更說不出話來。
王遠知見火候差不多了:老丈莫驚,貧道實言相告,東山上確有福地,風水極佳。這運河從北挖來,已改動山川地脈。若不早遷了,三五日內合族有血光之災。
老頭點頭道:國師啊,東山啊早在幾十年前啊,老朽爺爺啊已找法師啊看過了,都說不好啊!
紫陽大真人笑道:貧道已講過了,山川地脈,都已變動,明日清早,老丈與貧道一同前往觀看,自見分曉!
老頭緩緩松了口氣,呼吸漸漸平和起來。孫思邈趕快把了脈,似乎比片刻之前有力了不少。王遠知把孫思邈叫到偏處:呵呵,把你的方子給貧道再用一次,貧道一味不加一味不減。原汁原味,三劑下去,治好他。
次日清晨,趙家老太爺居然下床了。指揮兒孫們把六代墓冢,八十九口棺木,全部起出,依大國師指點遷到了東山。這一日可把王大真人忙壞了,先是看墳地,再是起棺木,然后再主持法事,真可謂風光大葬。麻大總管又來向大國師致謝,又依大國師向趙老太爺賠禮。趙家又向麻大人還禮。繁文縟節一個接著一個。不管怎么說,這墳是趙家自個遷的,并且國師大真人親自給望的風水,暗里還說五百年之內,趙家必出真龍天子。趙老太爺歡喜之下,病情竟然好了大半!本來嘛,老頭子沒什么病,都是給麻叔謀氣得。
以至于后來陳留趙家真的出了個大宋天子,并且把功勞全算在紫陽大真人給望得風水上。那還真是五百年后的事了。
對于道家五術之一的堪輿派,這更是不得了的盛事。方圓百里的風水先生操著羅盤爭相趕來。可是看了之后見解卻是不同。
有的說這是山為屏河為障,陰陽相和,平安福地。
有的說群山半繞,居崗而凹(小山頂上的小盆地),乃是富貴福地。
最后當時最著名的相地師蕭吉道長從千里外趕來實地考察,露天住在崗子上。三日三夜望氣,三日三夜測量,三日三夜靜思。九天之后說道:山川易形,大河初成。水過山前,萬木成春。百草護土,黃土生金。真是萬古難求。上下一體成“金”字形,又筑有鏤金牌樓一座。如同畫龍點睛之筆。可見紫陽國師匠心獨具,此乃五行相生,旺子旺孫之福地。后來他著有《相地要錄》、《宅經》、《葬經》、《五行大義》等名著,很是推崇紫陽真人。稱自古以來,真人為第一堪輿大師,恨不能隨侍左右。
此刻紫陽真人早已南下,任憑風水先生們東量西測,胡說八道。不過把趙老太爺高興壞了,連病都痊愈了。
一行人緩緩南下,倒像游山玩水。只有孫思邈耷拉著腦袋。連著幾天不怎么說話。大師兄李元霸拍馬過去問道:五師弟,生病了嗎?你自個不就是大夫嘛?
孫思邈哭笑不得,這孩子一樣的大師兄,兄弟一般大小的師父。再加上紫陽大真人居然因為看了個墳地把人家病醫好了,實在讓他難以心服口服。心道,自個從小立志行醫濟世,可是流落江湖,竟被紫陽真人這大騙子用話套住……不過也真是邪門,還是自個開的方子,還是自個親自煎的藥。自個給病人吃不管用,換大騙子去就把病治好了。怪呀!
紫衣也瞧見了,小聲道:你那五弟子可是不服氣呀。本來嘛,你就會治外傷。人家可是專精內科。不如讓他去了算了。
王遠知只笑不語,遙見五弟子穿著道袍,倒像是個得道修士。只是歲數比師父還大五六歲。大真人正琢磨怎么收拾老五,前面大路上忽見一群和尚,更怪的是居然都被捆了扔在大路中間。
此處地勢險要,衛士們下馬戒備,李元霸從一個光頭上取下個老大的木牌。上書:紫竹山石柵寨拜上鎮國真人……大意是早上有嘍?巡山,看見一群和尚手持兇器。寨主以為他們要做沒本的買賣,分明是黃牛吃過界。于是領著四五百嘍?,把他們辦了。毒打幾遍,供出來原委。這些和尚要對大國師不利。所以捆著放在路上,請大國師自已發落。
還說長年在山上,有幾人患有重疾,想請大國師看一看。但是如果大國師不想去,那就算了,不敢強求云云……
王遠知也瞧出來了,這些是少林和尚沒錯。怎么跑這來了?于是人馬兩分,孫思邈等五個師兄弟全部去山上給綠林朋友看病。嘿嘿,不用大真人出馬,幾個小真人也能忽悠得他們不輕。
而王遠知親自把幾個受傷嚴重的和尚包扎好,又每人發了二兩紋銀。可是和尚們一言不發,臨走把銀子全扔在地上。這個仇結的真是無厘頭!到頭來火燒少林的帳還是算在了王遠知的頭上。
這也是老大一塊心病,今天終于病發。
等了兩個時辰,徒弟回來了,王遠知把孫思邈叫到車上。于是再向南進發,這一回卻改道而行,不能再去揚州,而改奔黃梅。一路算來,近兩千里.
佛教禪宗佛子五祖弘忍大師,并不出自少林,而是在黃梅寺。要想把這個大梁子徹底化解,那也只有去見弘忍大師。
自打收了這徒弟,還沒正正經經叫過一回師父。王遠知叫了五弟子上車,隨便問了給綠林們治病的事,都開了什么方子下了什么藥。
孫思邈卻道:全照師父的吩咐,只下符水,不敢用藥。
王遠知呵呵一笑:你傻還是為師傻?這不用藥能治病嗎?要說這內科雜癥,為師并不精通。可是你一劑藥無效,貧道加了個符便有了神效。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孫思邈不語。
王遠知雙目微合:用符有用符的道理,憑空能加三分藥力。說得簡單點,只所以搞得玄之又玄,只不過是為了引發病人對醫者的信任,引發病人對生的渴望。符水不治身,卻治心啊!實在是醫心病的心藥。
孫思邈沉吟半晌:師父,徒兒受教。日后徒兒也在用藥時加符水。
王大真人搖頭道:你還沒有悟透,心藥未必一定要用符。符是個“引”,世間萬事萬物無不能為引。只要能引發病人自身內在潛力與病癥相抗就是引!
孫思邈扣首:弟子愚頓,多了這一味“藥引”,醫者憑空多了三層本領。師父請再說透些,萬事萬物如何為引。
王遠知點頭道:醫者的名氣,風度,就是引。像你原先一個跑江湖的郎中,衣食尚不得周全,人家如何能信你。了解病人的心事,適當化解,也是引。而且是上上之引。不論何物,只要不與本藥相沖,皆可為引。關鍵是不易找到。比如很貴,或者很稀有.施藥用引全憑一心,切記以藥為主,以引為輔。
孫思邈一一記下,再不敢輕視師父了。
后世往往嘲笑藥引無用,殊不知千年以前,這一翻“藥引論”也算是前衛科技成果了。
從陳留向南,不久換船,順蔡水而下,過淮陽郡宛丘城。后轉入潁水,過汝陰郡汝陰城,再匯入淮水到達了淮南郡壽春城。自此換車,轉到廬江郡合肥城。再行百里到達歷陽郡。終于又可以坐船,朔江水而上,行了十日夜才到了九江郡。而大江北岸就是黃梅縣了。
這一路走了個把月,路上還被和尚們騷擾了三回,所幸有驚無險。后來王遠知讓大伙改頭換面,扮做商隊。這下和尚找不著了,安安穩穩到了江州城。于是全體放假三天,然后再去找弘忍理論。
搞不好佛道之間就是一場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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